第四十六章
次日一早,用过膳,任素言准备跑名安堂一趟,问一问印章的事儿。奈何还未出门,便得了贵妃娘娘的传召。
到了凝月宫,她才发现,梁佑璋也在。
见她随着公公而来,赶紧迎了上来:“阿言。”
她屈膝行礼,不敢怠慢礼节,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太子殿下。”
张贵妃着了一身碧色飞荷曲裾,以金簪挽了个十字髻,额间一抹嫣红,分外妖娆。她的唇边挂着淡淡笑意,却遮不住眼角的疲惫与慌张,想必昨夜贵妃娘娘已经发现丢了要紧儿的东西,夜不能寐吧。
她道:“昨日宫里闹刺客,惊了圣驾。本宫与太子一整日陪在圣上身边,便怠慢了你。今日又唤你来,好让咱们娘俩说些贴己话。”
有婢子引她落座,正在梁佑璋的身侧。她从堂前走过去,几步路的距离,却因他灼热的目光竟有些寸步难行。
“近来大夫人身子可好?”张贵妃问道。
她安分回答:“吃了一个多月的药,已经快痊愈了。”
“这便好。”张贵妃眯起眼睛,看似极易亲近,每一句话都像发自肺腑:“太子念着大夫人,常与本宫说要去府上看一看,只因近来皇上着了风寒,太子协理事务,未免忙了些。”
她颔了颔首,道:“母亲何德何能,得娘娘如此挂念。”
“你这孩子,近来说话越发是见外了。”张贵妃笑道。
梁佑璋也开口:“是啊,阿言。我也觉着,近来你同我生疏了不少。”
他的眸光熠熠生辉,看向她时殷殷期盼。过去他便常这样看她,看的她常忘了他是太子,只记得他是她的佑璋。
她别过脸,看向贵妃,道:“只是素言如今大了,不比幼时,不敢再在娘娘,殿下面前造次,失了礼节。”
过去她一介武人,不懂三宫六院里那些繁缛礼节,张贵妃对她宽待,从不逼她学那些东西。只是梁佑璋登基后,她身为皇后,许多事情必须要亲力亲为。因她疏于这方面的知识,管理后宫来纰漏不断。
后来不得已,只得把后宫重权交给了任朱婉。
现在想来,哪是张贵妃宽待她,分明就是不愿她懂这些,才好分割她的权利。想必对待任府,也是这般。
张贵妃淡淡笑开,又讲了一些闲话,忽然扯到昨日的刺客身上。
“素言,昨日你在凝月宫中,可有见那刺客往这儿来?”
她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在宫中,不曾见有人来。听兄长说,昨日那刺客还未抓住,凝月宫也要严加防守,小心才是。”
“这倒奇怪了。”张贵妃像是暗自思忖,目光却若无似有在她脸上飘忽。
“母妃,约莫便是你记错地方了,再遣丫鬟找一找便是。”梁佑璋笑道。
任素言问:“娘娘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梁佑璋眉目舒展,淡淡笑开:“是根玉簪,当年母妃入宫时,父皇赠的。母妃宝贝的很,鲜少戴过。昨日宫中不太平,这玉簪也不翼而飞。母妃心急的很。”
任素言看了眼张贵妃,规矩答道:“既然是御赐之物,自然非比寻常。虽然兄长说,这刺客行刺目的不明,但我觉着,入宫行刺这等大罪,那刺客定不会冲着娘娘的玉簪来。”
“罢了罢了,丢了便丢了。日后本宫再向圣上请罪便是。”张贵妃呵呵笑开,不甚在意道。
这个话题便就此掀过。
“既然大夫人身子渐见安康,你便常入宫走动,入东宫陪陪太子。有你在,他读书理卷,也会更上心。”张贵妃满怀深意的瞧了瞧他们二人。
母亲身子一旦见好,张贵妃便会再提要圣上赐婚之事。她用借口挡了一次,便不能再挡一次。
恰时梁佑璋的目光也看过来,眉目含情。任素言却只觉得他们的深情都极为虚假,心下只作呕,却仍面不改色微笑道:“是。”
“我就说嘛。圣上那道赐婚的圣旨,早晚得下。”张贵妃笑道。
太子又说:“昨日与父皇谈起北境,师父回国都已有三个月,北境突厥贼子又开始蠢蠢欲动。父皇言是,该让师父回北境了。”
贵妃闻言,唏嘘感慨:“正因有任将军这般的骁勇战士,才保我大岳疆土,子民安乐。只是任将军这一走,便不知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回一趟国都。素言呐......”
她看向任素言,满目疼惜:“本宫有意让你父亲尚在国都时,你与太子成婚。一来为你父亲征战讨个彩头,二来也能让你父亲看着你出嫁。”
总归还是绕到了她出嫁的话题上,任素言讪讪道:“父亲一走,母亲便更加辛劳。臣女的本意是想等妹妹素如年纪再稍大一些......”
她没把话说完,可贵妃已经明了她的意思。
纵使心中一万个恼火,她却不能表现在明面上,只说懂得她的孝心,又扯了些别的,便遣人将她送出宫。
任素言走后,她的脸唰的变了色,眉目间戾气极盛,心口一簇簇火焰腾起。
梁佑璋以为母妃是因为丢了玉簪,而心情不悦,于是劝慰道:“母妃,一支玉簪而已,不要为此伤了身子。”
张贵妃瞪他一眼,浑手遣散了婢子,才对他道:“你以为真是只是丢了玉簪?”
梁佑璋没听明白:“那究竟是丢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斜倚在宽榻前,揉了揉太阳穴,道:“有些事,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
关于那个秘密,若非他登上帝位,之前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那枚印章,无论是谁偷走的,想拿那枚印章做什么,都绝对不可能成功。至于任府......
那丫头一口一个未见刺客进来,宫中的婢子雀儿却告诉她,昨日任素言曾把婢子都支走过一段时间。那这段时间,她做了什么。纵使刺客没进凝月宫,那东西丢失,也必然与她有关。
“佑璋,任家丫头能嫁给你,你有几分把握。”
“母妃,您这样问,是何意思。”梁佑璋心头有些恐慌,若是过去她这样问,他必定是百分之百的把握,可如今,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任府这股势力,若是不能得到,便只有毁掉。”张贵妃睁开眸子,声音轻柔却带着嗜血的魔力。
“母妃,您......”
“任将军虽极力拥护你,可若是你最终没有娶到素言那丫头,你觉得任承明还会心甘情愿辅佐你吗?他想让那丫头嫁给你,不就是希望将来你登基后,那丫头成为皇后,成为任府的保护符吗?”
她冷冷瞥过梁佑璋一眼,道:“任承明征战多年,军功赫赫,他必然懂得功高震主的道理。如今的圣上知他忠心,视他为心腹。日后的圣上却不一定这般,他辅佐你,不就是看中你承了他一点儿师恩,与他的女儿结下情缘,纵使日后登基,也不会对任府不利。”
这些他都知道,他并不觉得有何。师父这般想便这般想,总归对他没有坏处。娶了素言,登上皇位,执手一生,便是他现如今所求,若能如愿,他怎会对任府下手。
说起来,师父的想法与他算是殊途同归,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若是素言那丫头没有嫁给你呢。她将来的夫君是个世家子弟还好,可若是哪个王爷......太子,你觉得我们的处境会是如何?”
梁佑璋眉目紧锁。若真是此般,他的东宫之位便不能再稳妥了。
“本宫总觉得那丫头越来越不能让人看懂了。她的心思,究竟是什么?”张贵妃端起身子,眸光深远。
思忖一会儿,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如今,咱们不能把赌注全压在她这个丫头身上,有些事不得不做了。飞鸽传书给费渊,养了他那么久,也该派上用场了。”
梁佑璋大惊,一下子腾起身来,道:“母妃,你想做什么?”
“太子放心,任家丫头,她若想嫁,你也能娶。只是咱们不能再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羊羔。养费渊之时,本宫与太子可是商议过的,为的不就是提防任府吗?”
梁佑璋的眉眸拧成一团,沉声道:“不该是现在。”<span style='display:none'>j3k5bL1GfwhVzEEiNmGS4tsm5od+dFf3U/toFvCXk59m4qvzjmdNATsoPcAamffdwZkXd6wxbCYFFalk5jumlA==</span>
张贵妃站起身,缓缓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该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