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和卢氏闻听乳娘的恳求后,沉吟半天。
最终卢氏叹息了一声, 开口阻止了哑娘几乎算是自残的行为。
孙乳娘也就是哑娘都要绝望了。
她神情有些木木呆呆, 等着房府两位主子对她的宣判。
卢氏侧头看着儿子房遗爱,说道:“没想到高阳公主如此——如此——不堪!”
现今卢氏实在是对这个儿媳无话可说。
哼, 等回家倒是要说给相公听听。
——看他找的好儿媳。
卢氏此时完全忘记了, 房玄龄根本无法拒绝身为皇帝的李世民硬塞女儿给自己做儿媳的圣旨……而早在二郎没和高阳公主成婚之前, 卢氏就很是不看好他们的婚姻。
果然,高阳还是个搅家精, 外加跋扈、愚蠢, 甚至狠毒!
很少有事情能难得住卢氏,此时她却稀有的锁紧眉头。
想了半天,卢氏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帮着自家二郎甩掉公主。
虽然家里面一直是二郎自己念叨要和公主和离,卢氏并不怎么帮腔, 但那是因为卢氏知道这事就像相公所说的一样, 它没希望, 不可能成事的。
所以,何必说了给二郎太大希望, 将来发现不行,岂不会更加懊恼。
若是他们小两口能从此和和睦睦,卢氏也不是愿意做那种恶婆婆, 她还等着抱二郎生下的孙子孙女呢。
房遗爱此时倒是听完了哑娘的话, 他心里倒是有些钦佩起宫内的韦贵妃和高阳公主的手段了。
当然, 他不太相信, 前几年年岁尚小的高阳就会这么有心计, 就算她心机深沉,但也得有收买晋阳公主乳母或者胁迫她的魄力和手段,显然这里面全然是韦贵妃的深沉算计。
他阿娘肯定是没想,或者故意忽略其中圣人后宫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韦贵妃插手其中是定然的事情——房遗爱眸子幽深,定定地盯着哑娘半天,底下还坚持跪着的哑娘只感觉身上如芒在背。
她呼吸声不由更轻了一些,显然有些憋着,除了耳力此时特别灵敏的房遗爱知道这细微差别,卢氏并没有感觉到,而哑娘本人自认为掩饰的非常好。
这个哑娘刚刚话里的内容细致分析一下,好像并不尽然是她陈诉的那些……
在脑子里略微琢磨了一下,房遗爱蹙了蹙眉毛。
他黑长的睫毛下阴影团团,显得他神情更加寡冷。
“……哑娘,我不太信当时只是小小年纪的高阳公主,就能简简单单的‘胁迫’于你?!”房遗爱缓缓道。
卢氏闻言略微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意房遗爱的看法。
哑娘神情犹豫了一下,道:“不是奴婢要瞒着夫人和郎君,只是事关重大,牵涉宫中……郎君既然看出来,奴婢也绝不隐瞒了。实则当年的事情是如今的贵妃,当年的韦妃娘娘威胁奴婢照她的话去做,否则就要杀了奴婢和奴婢全家——”
卢氏听完神色一肃,她稍微有些后悔知道这宫中秘史。
外臣之妻知道此事有弊无益,弄不好她就卷入其中,徒徒沾惹是非。
她想开口阻拦房遗爱别再问下去,可是房遗爱此刻听了哑娘的话,却冷冷的一笑。
他走到哑娘跟前,哑娘不由抬头看房府的这个二郎君。
视线一对,哑娘却被房遗爱锐利的目光一震,她竭力不转移目光,神情镇定,但却仍旧听到房遗爱继续问她道:
“哑娘,我可还是想问你——到底是韦贵妃‘胁迫’你,还是当年的你与那韦妃娘娘‘精诚合作’,去谋算晋阳公主的宠爱……从而转移到高阳身上?!”
原来韦贵妃通过一系列的连环手段和暗示,让刚刚失去心爱女儿的皇帝注意到高阳公主和兕子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只是以往李世民并没有注意到高阳失母的庶女。
哑娘下意识的回避低头,却又马上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妥。
卢氏此时也看出来蹊跷了。
她不由怒道:“哑娘——”
“夫人——我——”哑娘心中有愧。
实则是卢氏的仁善之举救了哑娘,提拔了哑娘,若是没有房府,没有卢氏,就没有哑娘这几年来的安逸生活。
甚至没有哑娘的一条命。
她全家都“意外”横死在山体崩塌的泥石流中,只有她意外逃得一命,脸被毁容,一路乞讨回了长安城。
哑娘想到过往,此刻的心还抽痛。
她的小孙子才几个月大,就被泥土掩住了口鼻,窒息身亡……这一切都是韦贵妃和高阳公主的谋害!
哑娘甚至韦贵妃的城府之深,手段多端,凌厉异常。
她……不提,也是不敢深提,更是对……
“哑娘,你是不信任我们?”卢氏问出了哑娘心中所想。
哑娘神情一顿,面有羞惭。
卢氏顿时懂了,哑娘这是还防着他们。
她不由有些来气,本来哑娘这事就麻烦,看来真如二郎所说的一样,当年晋阳公主的事情里,不知道这哑娘在其中真正扮演了角色,内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面却是有些不好说的,若真是一时心善,不问清楚事实如何,弄不好进宫还会被韦贵妃干戈一击,被动出错,在圣人面前也没脸。
卢氏脸色冷了,那点儿想帮忙的心思也凉了。
“二郎,既然她不愿意说,咱们也别勉强了。”卢氏转过头看向哑娘。“哑娘,今日你的话就当我们从来没听见过——二郎也算白救你一命,哼。你拿十贯钱离开房府罢。只当我们从来没相识过……”
卢氏爽利的说完,就要站起身走开。
哑娘见状知道卢氏气着了,不由抱着卢氏的大腿,哭啼道:“夫人勿怪——实在是哑娘从前亦不是个好人,做下了错事……全家身亡,也是报应!报应!”
哑娘眼泪干涸,里面满是悔恨。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活命——心里想着报复,可是自己立身就不正,想办法重回长安城,被房府收留后,犹犹豫豫,错失了很多机会去揭发高阳和韦贵妃……因为若是说出真相,哑娘确信自己不是腰斩,就是受到千刀万剐之刑。
哑娘空有复仇之心,本质上还是那个卑劣的小人。
可这一切在高阳公主刚刚找到她,认出她之后,哑娘知道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当年她不是没信任过和韦贵妃、高阳公主的合作,可是除了换来了钱财后,她就算警觉的连夜带着全家人离开长安,路上也发生了意外……
哑娘悔啊,恨啊。
她怎么能天真的认为帮韦贵妃做完事,对方就能放心看她全身而退,不去灭口呢?!
面对卢氏和房遗爱的逼问,哑娘最终说出了刚刚她隐藏的内情。
“……晋阳公主确实是生病了,至于是不是韦贵妃或高阳公主另外差遣人下的手,我却是不知道。”哑娘声音沉重,心里有万般悔恨。“但我确信公主着凉的那夜,我走之前的窗户是关闭的,第二日却见窗扉的木插脱落掉了窗外了——”
她继续说道:“公主临病逝前,我做了一件事情——撒谎骗人了圣人,说公主死前的那夜做梦,口中反复说了一句梦话……”
……
之后,韦贵妃的一系列手段让哑娘看的眼花缭乱,因为晋阳公主心善,早就对圣人有言,若是她病死之后,万万不能责罚侍候照顾她的宫人和她这个乳娘,要放他们出宫。哑娘当时就拿着韦贵妃给的钱财,顺利的出宫,回家跟家里的儿子一说,这才被提醒不好。
然后哑娘全家就要迁移出长安城,却没想到在路上全家身亡,之余下她一人逃出。
“——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这么多年,也尽够了。该是还债了,只是希望圣人别牵涉到我家族罢了。”
“到了这时,你还在想这些——晋阳公主……公主她……你对得起她么?!”卢氏怒道。
听听,临死前还想着让皇帝别责罚宫人,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
晋阳公主心善又懂事,让人不由心疼,不怪乎见过她的人都喜欢她。
她,是和长孙娘娘一样的真正淑女,聪明颖悟又十分善心体贴的女郎。
——世间难求。
卢氏内心感叹,然后瞅了瞅房遗爱。
想着自家儿子怎么就尚了陛下的十七女,高阳公主呢。
怎么就没有……好孩子配给自家的好二郎呢。
房遗爱被卢氏看的毛毛的,忽然就脱离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
他不由抖动了身子,喊了一句:“阿娘?”
卢氏摇摇头,要和他商量怎么对待哑娘。
哑娘的话,也不能全然尽信。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
卢氏正要让哑娘出去,和儿子单独说话的时候,有管家过来禀告。
等卢氏和房遗爱知道晋王来的时候,卢氏急忙去迎了过去。
而房遗爱见到了晋王李治,两人见面寒暄了几句。
面对晋王侧面各种提醒暗示高阳公主很是关注他们房府的一个奴婢的事情后,房遗爱笑眯眯的说:“晋王殿下来的正巧。那个叫哑娘的,想必晋王更熟悉——”
说罢,他让人带着哑娘单独去见晋王。
成功的甩锅——
卢氏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背,吓了房遗爱一跳。
他后心都被拍疼了,砰砰直跳好几下。
“二郎,还是你奸滑——”卢氏很是高兴的模样。“这事就是他们老李家的家事……咱们外人还是别乱掺和进去了。”
“阿娘,我懂。我又不傻。”房遗爱撇撇嘴。
还有府里的那个四女——
房遗爱问起卢氏。
卢氏倒是犹豫了下,“那孩子我看只是长得像,哑娘不是说,只是像,气质绝无相似之处。”
若不是哑娘对待四女有异,恐怕未必高阳和韦贵妃会这么快确认哑娘身份。当然,这只是卢氏一时揣测。
她这时想到被发配到庄子上的那个四女的姐姐,身份也很可疑……宫内的娘娘们手段不是卢氏能预料到的,韦贵妃也许手下有多条暗线也说不准。
卢氏心里自讽自己的迟钝,也是她嫁的人太靠谱了,房府里可没有什么宅斗,弄得她什么手段、心机都忘却了。
关于四女,房遗爱听完卢氏说完,想起房遗义:“四郎倒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别的他也不多说了,就是四郎将来要娶她为妻,虽然会招惹外人笑话,有诸多难处,但总比自己尚的公主强些罢。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
等晋王和哑娘谈了许久,卢氏和房遗爱都没有探究,他们知道的事情和哑娘对晋王所说的有何差别。
倒是房遗爱这边有事,李治本来想要房遗爱跟着自己带着哑娘一同回长安城内,去太极宫的,此时却不方便了。
是房遗爱救过的那户人家过来求助——
“……阿耶真没有杀牛啊——冤枉啊!求求驸马爷爷救救我家耶耶!我给您磕头了。”底下的俩娃哭泣道。
他们的年岁都很小,软软的一天跪在地上,磕头,可别哑娘当时可怜无辜多了。
房遗爱看的心一软。
他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他可是连老奶奶过马路都要扶一把的雷锋叔叔啊,捡到一分钱都要交公——交给长安令的。
房遗爱挺起胸膛,根本懒得管晋王和哑娘的事情了。
此时当然是孩子们遇到的难处重要了,毕竟救人如救火,送佛送到西——反正房遗爱护短,那农汉既然被他的手术给救活了,就没有被人抓取折磨死的道理!
只是临走前,他嘱咐了晋王一句。
“殿下还是让那哑娘画押,得个口供罢。”
晋王李治点头,“还是‘姐夫’想的周全。”他还真不太懂,不过李治转即就明白了人心多变的道理。
哑娘……既然说了,还是留下一份供词。
这边李治带着哑娘走了。
房遗爱却跟卢氏告别,要去管那农汉的事情。
卢氏不放心,坚决要跟着去。
“阿娘还不信我么,若真没故意杀牛卖肉,长安令那边也不会冤枉他。若真是他们的阿耶犯了错,该关就得关,该鞭笞就得鞭笞。但这个也没有死罪的道理,还是得给对方一个改错的机会。”
卢氏见房遗爱思路清晰,振振有词,也就放下不管了,自顾让他去了,她则接揽下哑娘之前办下的账目,和庄子上的管家对账,处理一些杂事。
房遗爱跟着孩子们去了农汉家,此时里正引着上面来的差役,捆绑枷锁了那开腹治疗过肠痈之症的农汉。
农汉一家哭声一片,更是有邻家帮忙喊冤枉——
“真不是刘家大郎故意杀牛的!”
“这个我们可以作证……”
“对,我们作证,那牛真是自己跌断腿,病死的!”
“……”
……
众人纷纷扰扰的说,都是帮忙说话和作证的。
房遗爱来的时候,刘家大郎已经挨了一鞭子了,因为他抗衡嚷嚷——
“我们还不懂你们这些刁民——小小伎俩,休想欺瞒!”差役甲哼声哼气,他气息有些急促和短,身材很是胖硕,说话的时候还喜欢眼睛眯成一条线。
可目光里的凶气,乡亲们都能感觉的到,心里都觉得怪不舒服的,替刘家大郎哀叹此事不好善了。
可若真被他们抓走,进了大牢里,这一家老老小小可怎么办。
听说上次杀牛案的人被抓了,本来待在牢里发配边疆或者其他地方做酷吏三年,或者缴了足够罚金就可以出来,可没想到那人没多久就死在牢房里——一席草席就给卷了出来,送还家属。
然后,家里面还得出钱,缴罚金,赔偿耕牛。
……
乡下百姓们默不吭声,可是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受。
气氛压抑,他们默默的站着几个差役面前,就是不想放人。
几个差役对视一眼,有人咳嗽一声。
“难道你们想顽抗不成!目无法纪!”胖差役横气道,他是这里的头头。
“别当我们傻子啊……圣人可是说了不让杀耕牛的,这大唐律里可写着呢。生怕你们不懂,布告都有乡间稽老跟你们说了的——这可是长安城外第八起耕牛‘腿折’病死的案子了。”
差役乙是个瘦子,可是口齿伶俐,脑子灵光,振振有词的说起官方广而告之大家的律法,其中还有援引的例子在。
这话让众相邻无话可说。
可是他们是不相信大郎会杀了那耕牛的,那耕牛可是——
“牛是我家送给刘家大郎的。”房遗爱过来,大声说道。
大家认出房遗爱,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上回亲眼见了房遗爱的神奇医术的人,此时都纷纷开口跟房遗爱打招呼,有小辈的还跟他揖礼,很是敬重这位房家二郎。
“驸马来了!驸马来为你做主啦刘家大郎!”有人捅了捅刘家大郎提醒他道。
刘家大郎急忙跪地,他身上还带着镣铐,被那些个差役们押着,因此动作笨拙,膝盖跪地很重,但刘家大郎根本没感觉到痛,他真没杀牛啊。
大唐百姓们都知道耕牛的重要性,何况圣人明令禁止,乡间的孩童都知道耕牛宝贵,就是病死残疾都要向上禀告,得了准许后,才能杀死卖肉吃。
……那牛死了,他刚去里正那边禀告,里正再往上报——本来都是同意了的,牛也杀了,肉也卖了,但却没想到引来了这帮差役。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这事,刘家大郎也陈诉。
房遗爱听后,看着离家大郎的表情,从微表情上来看,这乡亲们和刘家大郎们都坦坦荡荡,并没有撒谎隐瞒。
管家此时在房遗爱身后,此时表情倒是很是微妙。
他上前一步,在房遗爱耳边低语:“二郎,这牛肉……咱们府上有买过——”
闻言,房遗爱大皱眉头。
怎么又和府里有纠缠了。
虽然那头牛是上回自己发善心,见到刘家大郎和周围乡亲们如此穷困,事后让管家帮帮他们,管家就送了刘家大郎一头耕牛过去。
虽然是送给刘家大郎,但也是让他借给周围乡亲们一起使用的意思。
这边的住户因为不多,加上土地兼并,大家的田亩多多少少都有割卖出去的,长安令那边的官吏们就没给他们分到牛,所以刘家大郎他们都是人力劳作,牵引着绳结,缠绕在腰间,生生费力的拉犁。
“秋日里秋收完,就要翻地,以备来年耕种——我怎会杀牛?!何况这牛和是恩人赏赐的……我刘大郎就是再缺德没良心,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还望各位老爷们知道。”刘家大郎虽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但这些话都是他积攒了很久的肺腑之言。
他对房遗爱很是感激,心里有愧,没有照顾好人家给的耕牛,家里的儿郎们还不懂事,竟然再次去求了人家,麻烦房驸马过来一趟。
“你冤枉不冤枉,过堂一遍就知道了。这事跟我们说没有用!”瘦差役眼珠抖动,义正言辞的说道。
“……罢了,乡亲们的好意我知道。我这就跟你们去衙门——”刘家大郎起身,冲着大家拱拱手,感激了乡亲们的好意,又感激的看了房遗爱一眼,和自家的孩子们和亲人们,转身就要跟着差役们离开。
可房遗爱觉得这事情很是蹊跷,他说了一句:“慢着,既然这牛是咱们房府的,我是不是也应该跟着刘家大郎过一遍堂——”
过堂他有经验啊。
房遗爱想到了大理寺卿孙伏伽。
面对这个牛人,他房遗爱还能镇定自若,此时房遗爱内心里更是有些跃跃欲试。
但房遗爱此时还是认为自己是个超级大好人,大善人……现在,他就是为了帮忙刘家大郎啊,绝不是兴趣使然!
他是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冤枉一个好人——
这有违他做“好人”的准则。
何况,那牛肉……房遗爱自己吃了那牛上脑,非常嫩滑。若不是管家说了,他都忘记了那牛肉的来历。
送给刘家大郎养的耕牛意外死亡后,查看了不是瘟疫病亡,就给杀了,刘家大郎家里贫苦,肯定舍不得自己吃食。
一部分卖了,一部分把好的部分,送还给房府。
刘家大郎还十分愧疚,没养好耕牛,很是惭愧致歉。
甚至若不是管家不要整头耕牛的肉,刘家大郎并不回卖了其余牛肉,本来这牛就十分房府送的。
此时差役们也知道房遗爱来头不小,他们往常下来征税,或者处置一些乡里乡间的摩擦小案,都对周围大户人家的来历耳熟于心。
这也是当差干事的必要,否则不小心得罪个豪奴,也够他们吃一壶的。
那胖差役笑着过来,对着房遗爱一礼:“驸马有礼,小的们岂敢让驸马跟着这贱民去过堂……这事本是小事一桩,但法度如此,圣人对此重视。我们上官也不敢推诿,只能秉公办事,还望驸马海涵。”
——这是让房遗爱别多管闲事。
他刚刚怎么没看出来这胖子一套又一套呢?!房遗爱厌恶地瞥他一眼。
然后,他转头问刘家大郎:“这牛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者说怎么伤的?”
刘家大郎耷拉个脑袋,还以为是房遗爱再责怪他照顾不周,或是不信自己,他失落又羞愧地答道:
“是我一是贪懒……让家里的小郎去山上放牛,却没成想小郎贪玩,这牛跌下山崖摔伤而亡。”
说罢,刘家大郎长长叹了一口气,十分自责懊恼。
但这时,刚刚去求情的那两个孩子之一,最小的那个娃却忽然嚷嚷道:“阿耶,我没贪玩!我明明拴着它来着——”
……
可此时周围的大人们却置若罔闻,谁也没拿孩子的话当真。
小郎眼眶含泪,委屈说着:“我真没!真没贪玩!……”
“好孩子——我信你!”
谁也没想到,房遗爱此时却抱起了那小郎,替他擦了擦泪水。
……
*
耕牛案这事,就是房遗爱也不好阻拦差役们办事,他一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房遗爱怎么可能阻拦。
他只是跟着刘家大郎和差役们一同返回了长安城,当然还抱着刘的那个小郎。
可等房遗爱回到长安城内,却听说了一件城内疯狂口口相传的消息——
“高阳公主遇刺了!命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