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幽深的小巷到司制局，沈优仿佛从深渊走到了人间，许是有了刚才的对比，眼前的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竟让她觉得不真实。
尚宫局各司的“办公地点”都在一起，沈优捧着绸缎一路走来，也路过了制作金钗首饰的司造局，难免多看了一眼，这些正在制作首饰的宫女有一半都是从季家出来的，她们有的刚进宫不久，有的已经在宫里呆了二十年，而明年，孙灵也将成为她们的一份子。
沈优叹了口气，不再看这些，世事纷扰，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她无需为孙灵去担心什么。
黄公公领着人将锦缎送到了司制局的杂物房，那里自有管事的太监负责接收和保管。
送完绸缎，离了尚宫局后，黄公公给沈优使了个眼色，沈优借着尿遁离开了大部队，而黄公公也早已安排了一个小太监带着她一路去了长门四所。
“这位小哥哥，这几日就呆在这里千万别出来，否则出了事，谁也兜不住啊！”小公公又将黄公公的话重复了一遍。
沈优点头答应，在没有得到吴泽远或者岳青松的下一步指示前，她才不会轻举妄动呢！
小太监离开了，沈优一个人站在狭长的巷子里。只觉得这长门四所果然和吴泽远说得一样，静得很，冷清得很。
想想也是，当今皇帝在位，他的后宫尚且有一大把不受宠的妃子过得凄凉，更何况这些死了丈夫又没了奔头的妃子呢？
儿子有能耐封王的，早就将母亲接去属地享福了，留在这里的要么是生了女儿远嫁的，要么是被封了妃有了品阶，却没有孩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和孤寡老人也没有区别了。
沈优走进了长门四所，狭长的走道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小门，每一处小门走进去都是一所院子，一所院子里并非只住了一个妃子，更多的是三四个人同住。
傍晚的天，红的似火，长门四所外渐渐开始忙活起来，可这里却没什么动静。
再怎么折腾也走不出去，又何必再折腾？
那些丫鬟也懒洋洋的，反正主子也走不出去，又何必再勤劳。
沈优数着左侧的小门，一直走，直到第四个才停下。
小门虚掩着，她伸头向里看去，是简单的四合院的结构，三面屋子住着三个人，中间一处庭院，金黄色的落叶铺了满地。
三个丫鬟坐在台阶上闲聊，窃窃私语，只是目光不断朝里面瞥着。
沈优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屋子里果然传来断断续续的聊天声，看来是几个妃子聚在一起闲聊呢。
沈优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了几口气之后，直起身子进了院内。
“众位姐姐好。”沈优故意捏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像童声。
原坐在院子里的三个丫鬟一惊，齐刷刷地抬起头，奇怪地看了眼沈优，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站起来，走到沈优面前，一脸疑惑：“这位公公是！”
“回姐姐，奴才是浣衣局的，来这里拿需要浣洗的衣物。”
沈优话音刚落，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宫女就站了起来，面带怒容，出言讥讽：“呦！浣衣局的公公今日怎么了有空来咱们长门四所收衣服了？平日里我们亲自送去都是爱答不理，还要等到其他的衣服都洗完了才能轮到咱们的。怎么今日主动来收了？”
沈优低头赔着笑：“姐姐莫气，平日里是咱们浣衣局怠慢了姐姐，今个儿奴才就来给姐姐赔不是了。”
“你先别着急认错，先说说这性子怎么就忽然变了？”到底是那个年纪大的宫女脑子转的快，瞧着沈优可疑，多问了一句。
沈优笑道：“这事说起来也不怪奴才，我们也想早早地将大家的衣服洗干净了，也就没事了。可是那些洗衣服的宫人常常偷懒，上次给贵妃娘娘的衣服洗的慢了，惹恼了她，一句话捅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皇后娘娘责令奴才们再不可偷懒，还特地提了一嘴长门四所，说是也不可怠慢了。这不，奴才就来了。”
沈优嘻嘻笑着，反正这些人对四所之外的事情一概不知，她也就随便瞎编了，她们又没有机会出去求证。
年轻的宫女听了这话，忍不住开心：“皇后娘娘特地提了咱们这儿？那是不是说明……”
她话未说完，就被年长的宫女瞪了一眼，她瞧着沈优冷哼了一声：“什么提不提的，也就是这两天在令头上，等这两天一过，谁还会记得咱们这里。”
沈优低声安慰：“姐姐也别这么说，万事都说不准呢。”
那年长的宫女在这长门四所里待了许多年，早已认了命，听到沈优的安慰，越发觉得讽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跟我来吧。你们也去将愉太妃，柳太妃的衣服取来，交给这公公。”
她淡淡吩咐着。
沈优的脑袋却是一怔，这里一共就三个宫女，说明是三位太妃住在这个院子里，而她刚才并没有提到贤妃的名字，难道她就是贤妃的宫女？
沈优不再说话，紧紧跟着这宫女，进了屋内。
屋内果然坐着三个女人，沈优偷瞄了一眼，三个人均不过五十来岁的年纪，容貌秀丽，一眼便能看出她们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尤其是坐在首端座位的女人，朱颜不改，艳压群芳。但那双眼睛却没有一丝光彩，坐在那里不见一丝生气，怕是连七十岁老人的精气神都没有。
“青娥，有什么事吗？”坐在首端座位的女人忽然开口，声音暗哑，却如同一道利剑猛然扎在沈优的胸口。
她好像忽然之间忘了该如何呼吸，胸闷，闷得厉害。
“回太妃，这是浣衣局的公公，来收换洗的衣物的。”她低声道。
“嗯。”那女人点了点头，“去吧。”
青娥便领着沈优去了侧室。抬腿间她忍不住回头，傍晚的天已经有些暗了，但屋内没有燃蜡烛，只是开着窗，凭借着夕阳透进来的红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沈优细看了眼桌子，桌子上放着烛台，但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大半，所剩无几，她们平日应该用的很省。
沈优虽然早已料到这里的情况，但真实所见，心依旧揪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