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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什么都没说</A>

    距离搬走的日子越来越近,刘家也越来越热闹,前来道别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除了王叔始终没有出现,河中村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虽说平常大家并没有多熟络,可沈优好歹也在这里住了大半年,面上交情总得做足了,所有来叙旧的,来道别的,她都陪着刘姨一一谢着,彩云更是早早去找她的小伙伴们“抱头痛哭”了。除了孙灵在屋里闭门不见,一心画画。

    沈优理解她的焦灼,如今的她可谓是内忧外患,内忧自己不够优秀,外患季承和他的长辈和解,弃她于不顾。

    “孙灵这个丫头是怎么回事?我原先还以为她是个懂事的姑娘,怎么最近完全变样了?”送走了人,刘姨坐下喝茶,回头看看窗户口还在画画的孙灵,颇有微词。

    她给刘姨添了热水,知道刘姨最近对孙灵一直有所不满,之前的孙灵干活一直很勤快,嘴又甜,所以颇得刘姨欢心,可自打买房子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她就渐渐不再干家务活,专心于尚功局选拔的考试,自然惹得刘姨不满,以为自己白养了个大小姐。

    “是我让她抓紧画样式的,铺子不是要开张了吗,货缺的紧。反正她也不是咱们村的人,那些人也没怎么见过她,还不如让她在屋里准备货物呢。”沈优为她开脱。

    “我知道,我这不没说什么吗。”刘姨苦着脸,憋了口气,想吐又吐不出来,她也知道孙灵不是在偷懒,可又不能直说她是在气孙灵没帮她干活,反倒显得她没人性,又小气。

    正说着,大门外又伸进来一个圆圆的脑袋,沈优抬头一看,竟然是朱二虎!他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朱二虎,你干嘛呢!”

    听见沈优喊自己的名字,朱二虎不好意思笑了笑,转身拖了两口袋东西进来。

    “这是什么?”沈优走上前去,打开口袋一看,竟是满满的两口袋黄豆,“你这是做什么?送给我们的?”

    他点了点头。

    沈优震惊了,狐疑地瞧着朱二虎,莫不是转性了?还是他娘朱氏转性了,竟然这么大方送两口黄豆过来。

    “这黄豆,我就放门口了,也不重,你自己拖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他胡乱咧开一个笑,愈发吓着她了,这是真转性了?

    沈优仔细瞧他,这一瞧,才发现他变化很大,整个人瘦了一圈,嘴唇发干,很是苍白,原先招人的桃花眼,此刻黑眼圈很浓,看起来好久没休息了:“你、最近怎么了?”这一问,沈优才发觉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朱二虎了,不仅是朱二虎,就连他娘朱氏,她也很久都没有看到了。

    前些日子,她拿着季承给的三百两银子买房子的时候,谎称是她娘留下来的遗产,消息在村子里传开的时候,她就害怕朱氏回来找茬,毕竟她当初为了沈家的银子,连人命都能闹出来,可后来千防万防,却没有看到朱氏的人影子,当时还觉得奇怪来着。

    “朱大婶呢?”沈优问起朱氏,朱二虎的表情一怔,明显有些异常。

    “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些事。”他避而不答,将两袋黄豆拖到她面前,“你们搬走的那天我还有点事,就不送了,以后有时间,我去找……算了,我先走了。”他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沈优只觉得他十分反常,他的脚尖靠在墙边,畏畏缩缩,把黄豆拖到她面前时,脚步却没有移动,似乎在避开刘家的门槛,眼见朱二虎转身欲走,沈优急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进来坐坐吧,跟刘姨也打声招呼。”她试探着问道。

    闻言,朱二虎脸色忽变,眼神开始闪烁,躲躲闪闪。果然有问题!沈优眯着眼睛冷下脸来。

    她假装开玩笑,故意试探:“怎么这么害怕?还能有人不许你靠近刘家门槛不成?”

    “呵,你、你在说什么呢,哪有的事。”他面上虽然开始笑了,可说话仍是干巴巴地,脚尖依然不敢移动半分。

    沈优紧紧观察着他的每一个面部表情,他先是面露尴尬,随后假装轻松和她开起玩笑,可消瘦的脸庞、发黑的眼眶,哪有当初笑起来那般狂妄自大的神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一股子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气势。本来朱二虎的事情和她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可看他的神情,分明是有人威胁他不要靠近刘家。

    朱二虎看见自己的袖子被沈优紧紧拽着,也知道她脾气倔,不说清楚绝不会不松手,可想到那些人的手段,和自己家中如今的情形,他哪敢再说一个字:“你别问了。”

    他虽然没说,可沈优又岂能猜不到?不会有人为了她沈优威胁朱二虎,朱永叔也干不出来伤害朱家的事,唯一的理由就是孙灵。

    她忽然想起来,那次下雪天,孙灵因朱二虎偷窥心生惧意,是曾说过要把此时告诉季承,让他来解决。她当时不愿多管闲事,就没拦着,后来孙灵也不再提及,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可如今想来,季承和孙灵如果真的要惩治朱二虎,又岂会通知她呢?

    “你放心吧,过几天我们就搬走了,孙灵也会走,不会有人威胁你了。”她故意道。

    朱二虎后背一僵,心弦一震。不由得悲怜苦笑,她竟能立刻猜中,看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了,不曾想自己一片痴心,竟被对方当做山匪、奸贼般的坏人。

    他苦笑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离刘家门槛的距离,只觉得自己无比窝囊,他本不是这般“轻易顺服”的人。打,他从小不知挨了多少,可当他爹娘去城里无缘无故被抢时,他大姐抱着孩子从邻村跑来给他跪下时,他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他虽是个混账,却也知道忠孝悌义。

    他通过前几年在城里交的那帮狐朋狗友,查到了此事多半是和孙灵有关,孙灵相貌无双,若有爱慕之人因此警告,他也能理解,只是没想到,沈优竟然也知道这件事,而她并没有阻拦。

    他抬起头看着沈优的脸,这张脸他第一次见时,她才八岁。他跑去舅舅家玩时,看见了孱弱可怜的她,那张还没巴掌大的脸上,有一双闪闪的眼睛。如今她早已不再像当初那样弱小,行事手段也不输寻常男子,心……也狠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是那样痛苦,沈优心中一恸,竟有些难过。他虽然没说究竟遭遇了什么,可能让他这样的人全然变了性子,想来季承为了孙灵是下了狠手的。她竟忘了他为了孙灵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她竟以为孙灵什么都没说,这事就过去了。看来在这人心之上,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你也不用说委屈,你平日里的确没个正行。这些日子你虽然遭了罪,可当初你娘抢我家的房子,还把我打个半死,更不用说你那次在山上对我动手动脚,这些全算起来,你也不算太委屈。”沈优知道朱二虎对孙灵没意思,故而他因为孙灵受了这么多罪,确实无辜了些,可想起他们母子以前做的那些事,又觉得这样的惩罚其实不算太重。

    岂料朱二虎听完竟是十分惊讶:“你说我娘打你了?”

    “你不知道?”沈优蹙眉,他娘做的那些事,村子里还有不知道的?不能因为她重生过来,活蹦乱跳的,就当他娘没动过手吧!

    朱二虎面色怔住,他真是不知道。那段时间他舅妈难产,他跟着叔叔去了城里帮忙,做些力气活,母子平安后,他趁机呆在城里和朋友厮混,一直没有回村,直到他舅舅把他去城里把他抓回来,又关了好一阵才放出来。期间才知道他娘强占沈家房子和逼死彩云娘的事,可他娘已经被朱永舅舅训了很久,他做儿子的自然不能再说什么。至于沈优被打一事,确实没听他娘说起过,那次在山上见面,也是他被关了很久之后,重新见到她,才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

    沈优见他摇头,不像说谎的样子,也就不再旧事重提,反正如今季承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帮他报仇了,这朱二虎也算是罪有应得。

    “这两袋黄豆你拿回去吧,咱们两家的事,从今天就算扯平了,以后全当不认识,我也并不想再重新认识。”她把两袋黄豆重新交到他手上,不想再看见面前的这个男人,转身进门,却猛地想起了一件事:“那天你在山上为什么会被狼咬?”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愣怔怔地看着地上两袋黄豆,拳头忽然攥起,沈优能清楚看见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拎起黄豆转身离开,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