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知道要去做生意,很大一笔钱,但是跟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
张向东去进货,马永红就在家里种地,慢慢没人带着,她就每天坐在巷子口的石头上,天河村一天南北通达的路,路的两边就是蜈蚣脚一样的小胡同。
胡同都不长,一眼能看到头,五六户人家一条胡同,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这里总是人来往最多的地方。
慢慢每天就坐在那里,也没有人玩,也没有人说话,也是孩子生的年头女孩少,这一片就她这么一个女孩子,没有同龄人。
这么大点的孩子,马永红也想着带着,可是地里的活没人干,要是带着去地里,日头那么大,她舍不得。
“慢慢,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家里没锁门,你在这里也能看到家里,渴了杯子里面有水,桌子上留了馒头,知道吗?”
慢慢知道她去忙,点点头,抿着嘴笑了笑。
马永红就去地里面了,慢慢就坐在胡同口的石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的去地里面的,大坡下面的人去北山,坡上面的人去南山,只要是去地里,都要经过这一条南北大道。
人家不跟她说话,她也不认识大家,也不说话,看着石头边上有绿色的小草,又或者看会儿天。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会渴了,就回家里去,桌子上有凉白开,她也没有意识要去找别的小朋友玩,马永红也没意识到她这么大的孩子需要有玩伴。
什么时候马永红从地里回来了,什么时候慢慢就跟着她一起回去,有时候慢慢等的无聊着急了,她就站起来,往坡下面去看很久,看下山的人里面,有没有马永红。
她知道奶奶不喜欢自己,这个大概是能感觉到的,她自己也不去,即使就离着那么近,张老二家里的一出门,她家住在胡同口,就看到慢慢坐在那里。
睡了一觉起来,一边慢吞吞的坐在胡同口那里,一边慢慢的侧着身子,微微歪着头,去归拢自己的头发,归拢整齐了,用黑夹子别起来。
左边别起来了,又换到另外一边去,给右边的头发归拢的整整齐齐。
顾青青是个馋丫头,在外面玩一会儿,就跑进去拿吃的了,家里的糖块小饼都不缺的。
慢慢也不知道自己要,太小了,她觉得自己肚子也有点饿了,回到家里去,桌子上总是留馒头。
她自己拿了一根咸菜丝,然后夹在馒头里面,吃着也觉得很好吃。
然后再咕咚咕咚喝一口水,觉得很饱,就在家里把枕巾都拿出来,然后就站在床边,拿出一个小娃娃来,摆出来各种各样的姿势来。
觉得给她们穿衣服打扮很有意思,能玩一下午。
直到慢慢抬头看了看外面,觉得天都黑了,这个时候,马永红应该回来了。
慢慢怕黑,一个人在家里的话,就怕,就想着出去,这时候街上人很多了,很多人吃了饭乘凉的,又或者是刚从地里面回来的。
她从胡同的东侧走到西面,觉得影子拉的那么长,有鸡回来了,围在一起吃食,还有狗趴在门口,吐着舌头看着地面,都不带搭理慢慢的。
她喜欢走这一段路,有青杨树,无论是什么时候,树叶子总是哗啦啦的在响着,这个时候,还有毛絮絮,一朵一朵的从头顶上飞过。
在天上飘着的,好像是雪,到了地上的,跟泥巴滚做一团,她紧跑两步去追,结果雪球一般的越跑越远,一下子就到了胡同口。
她从来不乱走,站在胡同口,往下面瞧,马永红还是没有来。
“慢慢,你妈还没回来啊?”
“早着呢,等着浇麦子呢,得到半夜里了。”
“哟,怎么那么晚?”
“下午机器坏了,修了半下午。”
慢慢看着说话的两个人,想着问在哪里,可是又不好意思去问,她胆子其实很小了,不爱说话。
等到一会儿,天黑透了,老奶就拄着拐杖上来了,“慢慢啊,走。”
老奶在老四家里住着,上来得爬坡,她不爱走路,小脚走不动,但是听着人家说马永红浇地,想着慢慢没有人带,就上来了。
这时候是干旱的时候了,小麦就指望着浇水,这是成熟前最后一次浇水了,大家都不肯舍气,想着吃点白面,多换点钱。
机器就那么几个,村子里的大户买来的,浇地得排队租,按小时收钱,汽油都是自己家里带着去的,相当于是使用费。
机器不能想着,人家赚钱的工具,因此就排着队,不分昼夜的浇地。
马永红本来打算是晚上就行了,结果机器坏了,她都排好队了,要是再等着,小麦等不起,只能硬着头皮半夜里浇地。
一个人干,抱着管子给铺设好了,铺完了管子,先让人给看一眼,跑到家里面来的时候已经大黑了。
进门看到老奶在,她就放心了,“我怕她一个人,晚上要害怕。”
老奶刚烧了一把火,给水壶里面烧了热水,还煮了玉米面,上面馏了馒头,“慢慢妈,正好,你吃了再走。”
“我不吃了,我带着走,地里没人看着。”
来不及多说话,就看了一眼慢慢,抓着一个馒头,跑着就走了。
慢慢想着一起去,可是看着她这么忙,老奶又在这里,吃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老奶不敢走,就在一边坐着,看着慢慢的腿上,都是蚊子包,膝盖上也是血丝丝的,孩子没人看着,就是这样摔打长大的。
老奶在心里,就翻来覆去的想,想人怎么这么狠心呢,亲孙女离着这么近,你都不照看一下。
儿子在外面做生意,儿媳妇带着孩子还得去地里农忙,孩子都不给帮把手,不说你一直看着,你就是看着忙不过来的时候看一眼孩子也行啊。
孩子听话,你到点了喊她在家里吃顿饭,晚上带着一起睡,不是多大的事儿。
老奶想着就心寒,她这个年纪了,孙子孙女都有,她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呢,但是就是最疼慢慢,不为了别的,慢慢最可怜。
所以逢年过节有来看她的,给带糖酥之类的好吃的,她都给慢慢吃,对着马永红也好,觉得不容易。
马永红这个人,做事说话特别的痛快,心眼也好,也能干,老奶就喜欢这样的人。
这些话,她不说,只是心里面想想,说了也白搭,大家伙儿也不在乎,谁能顾得上谁呢,她这么大年纪了,不挑这个刺儿。
只是等着马永红早上回来了,马永红看着老奶,心里面感谢的很,“亏了有您,不然这家里,我忙不过来了,慢慢都没人看着。”
“没事儿,向东家的,你婆婆一点也不帮你看着,你也别气。”
老奶坐在那里,她还是黑色的抹额,头发一丝不苟的都在里面困着,藏青色的偏襟大褂子,上面是老是的布盘扣,西安是黑色的裤子,绑着腿呢,一双小小的脚,跟糖三角一样的,前面尖尖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