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封恒进场开始,宋师竹简直是掐着秒在算日子。会试考三场,每场三日,考完一场之后可以回家过一夜再进考场。
宋师竹一直在心里祈祷自家赴考的三个举子都是顺顺利利的,千万别分到臭号。
臭号的威力,她小时候听宋文胜念叨过一遍,这几日又在宋二郎的帮助下加强了印象,这会儿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个了。
封恒第一场回来时,面色看着有些憔悴,考篮被旁边的封平拿在手里,因着两日没洗漱,闻起来身上有些味道。
宋师竹看他还有精神对她笑,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她连衣服都让没他去换,直接就把他压到饭桌前。
封恒提着自己身上的长衫嗅了嗅,坚持要去换过衣裳才吃饭。宋师竹一向爱洁,他被她带得,两日没洗漱也有些受不了。
宋师竹只好先让人把热水提进来,一边让他泡澡一边拿糕点喂他,就怕他没吃饭低血糖发作。
枣泥糕又甜又糯,封恒吃了一块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温柔道:“有媳妇真好。”
宋师竹摸了摸脸,心里就像手上的枣泥糕一样又柔又甜。
其实这段日子封恒备考,她的后勤工作也没少做。
考场里头就连恭桶、被褥也要自己带上,更何况是一日三餐。
宋师竹特地去跟宋文朔取经,问了他当年会试情况之后,给家里三个举子都备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就连李玉隐也没有漏下。
冯氏的病这两日好不少了,瞧着宋师竹把送考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她也没有强要把事情接回来,而是在一旁进行指导。
两人商量之后,觉得这三人平时都是五体不勤,就算朝廷允许赴考学子带炭炉进去,也不觉得他们能做出能够入口的食物。
对此,冯氏的想法是想让他们直接带些肉干馒头之类的干粮,宋师竹却让厨房煎了许多馒头片,把馒头切开裹上鸡蛋液和白糖,两面都煎得金黄金黄的。
她特地让厨娘煎久一下,虽然咬起来有些干硬,可这个天气,只要不受潮,吃个两三日是没问题的。
屋内水汽缭绕,宋师竹在一旁看着,突然便觉得瘦了不少了,落在他的眼神便有些心疼。
封恒其实感觉还好,他平时早上起来都会打一套五禽戏,间或还会在院子里立的靶子上练习射箭,运动量充足,三日也耗得起。
就是考试时太费神了,又有前日泄题之事,考场上的考官们看着他们的眼神,利得就跟狼一般,被那般防贼一般地盯着,谁都不自在。
泡完澡之后吃完饭,封恒便有些昏昏欲睡了,临睡前他摇了摇宋师竹的手,笑道:“我躺一躺,你看着时间叫我。”
宋师竹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幸好不用把大夫叫过来了。
京里的大夫这几日抢手得很,宋师竹下重金请了一个在家里坐镇,听说刚才宋二郎那边已经用上了。
封恒这一觉便睡到傍晚,宋师竹也没有吵他,更没有问他考得怎么样。他起来之后,便略问了一下宋二郎和李玉隐的情况。
宋师竹虽然没有过去二叔家,也知道一些,宋二郎回来时直接便睡下了,许是睡得太熟,小厮生怕出事,便把大夫请过去了。
宋师竹忧心道:“二堂兄这几日肯定没怎么睡觉。”
封恒笑道:“号舍就那么一点地方,腿脚都伸不开,只是略眯一下眼罢了。”他见宋师竹好奇,还跟她说了一下里面的情况。只是宋师竹听到里头居然有老鼠后,便一直心疼地看着他,看着封恒心里十分柔软,他凑过去亲了她一下,两人又继续说话。
宋师竹确实觉得考试真是不容易,因着如此,封恒就算没有看书的意思,她也没有催他,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再是临阵磨枪也没用。
第二回顶着漫天星光送走封恒后,宋师竹的心情也没那么紧张了。
外头夜黑如墨,星辰亮眼,她也没心思再回去睡了,索性点起蜡烛,把先前在船上打发日子写的《幼儿启蒙》拿出来仔细看一遍。
当时李老太太一时兴起,在上头做了不少批注,宋师竹翻了几页就被吸引住了。
半个时辰之后,宋师竹拿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心里觉得李老太太不愧是能养出大儒儿子的人。
批注上头一句便写着“送子千金,不如常与相伴。”
就这两句话,便可见李老太太在教育上的造诣。
宋师竹看着看着,也有些感悟。李老太太觉得想要养好孩子,父母言传身教是最重要的。“时下大户养儿育女皆由他人照看,须知奶娘下人虽可分担育儿之苦,却不能代行父母教育之责,幼子耳熏目染,行止才会日见长进。”
这几句倒让她想起自己的闺女了,喜姐儿如今还在琼州府里,都说隔代亲,也不知道她娘会把孩子养成什么样。宋师竹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启蒙的小故事。
教育得从娃娃抓起。相公重要,孩子也重要。
外头的螺狮打了一会儿瞌睡,抬眼看见宋师竹在烛火下认真书写的模样,便不由得笑了笑。
会试开考前,宋师竹的紧张是肉眼可见的,就跟夫妻两人所有焦虑都长到她身上一般,宋师竹每日都要绕着院子踱个好几圈。
螺狮那几日瞧着这两人也有几分喜感。家里每到晚膳时都要上演一处安慰的戏码,封恒一遍遍地安慰妻子,宋师竹每回都斩钉截铁保证自己没事了。可隔日还是重复在院子里踱圈。
螺狮虽然没有经验,可她看着封恒每每安慰完妻子后脸上的满足和高兴,总觉得这就是应了那句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想了想,也没有进去劝宋师竹休息,难得宋师竹能够静下心来练字,还是别打扰了。
写满了几张宣纸之后,天已经大亮了,宋师竹居然还挺有精神的,她看着时辰想着封恒现在应该已经进场了,便放下毛笔又去上了三炷香。
香炉散发着幽幽的檀香,宋师竹心里其实已经不那么焦虑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是考砸了,不过再考罢了。高四生不丢脸,这年头考科举的人考到高九都是有的。
封恒这回回来时,是被小厮扶着回来的,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回来。
考场上居然有考生被搜出夹带,宋师竹赶紧问道:“那你们有没有被影响到?”
“这是隔壁考场的事情。”封恒道。听说是一个老举人,第一场考完试后,出来表情就有些不对劲,说是他二十道算题,无一道能做出来,这一回才会铤而走险。
封恒略说了一下,宋师竹道:“其实作弊也没用吧?”
封恒叹了一口气:“可是还是有人心存侥幸。”考卷上除了一道诗赋一道策问后,剩下的都是算学题目,除非先前就知道考题让人做出来,否则就算带满小抄也是没用的。
宋师竹也是叹气,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家和李先生会有那一场无妄之灾。先前科考大多考的是四书五经,许多学子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突然变化之下,李先生可不是被人恨死了吗。
她和封恒对视了一眼,封恒道:“别想了。”这一届恩科改革,皇上耗费了多少力气,下一届想要推行下去,恐怕不容易。
不过若是能够实行下去,封恒隐约觉得,以后大庆的未来肯定会变得十分不一样。
第三回送走封恒后,宋师竹心里已经有种尘埃落定之感,目送着封恒在夜幕下离开,她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一大早便在屋里练字,写满一张纸之后,螺狮便进来报说田夫人过来串门子。
宋师竹愣了一下,委实想不到田夫人会上门。说实在话,阶级圈子这种事,就算是同住一条胡同里,也是存在的。先前乔迁宴时,林家和田家皆是姗姗来迟,彼时宋师竹就看出来了,自家没被人看在眼里。
不过她也能明白,封恒就算一切顺利登上金榜,想要和林学士和田大人平起平坐,尚且要个几年的时间。林家和田家如此,实属正常。
因着不知道田夫人为什么上门,宋师竹让人上茶后,便按照正常的交际程序寒暄说话。
田夫人却很是和气,闻着宋师竹身上的檀香味,便笑道:“封娘子这几日一直在家里供奉文曲星君吧?”
会试前拜祭文昌帝君是常事,只是宋师竹向来是供奉自家神牌。会试前还是冯氏前些日子提醒她记得拜拜文曲星君,她才想起来的。当时她便把城郊附近的寺庙都跑了一遍,也算是临时抱佛脚了。
听说宋师竹只是上香没有请回家供奉,田夫人笑:“心诚便是了,我家老爷十年前会试,当时他每日一早都去城郊拜孔庙,我就带着孩子一步一个台阶走到庙里,在神像前求签烧香,许是神仙见我虔诚,老爷那一年果真得中进士。”
许是想起往事,田夫人话里带着诸多怀念,宋师竹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田夫人到她这里是为着忆苦思甜的?
田夫人见她不应,便笑道:“瞧我,闹笑话了。你们家这一回三个举子呢,文曲星肯定会专门照应着。”
这话说得吉祥,宋师竹放下茶碗,笑道:“承你贵言。”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宋师竹才明白田夫人的来意。田夫人笑道:“说起来,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宋师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田夫人是受隔壁林夫人的请托。
这几日京城最大的事情便是会试。会试前朝廷突然对主考发难之事,也是震惊了大半个京城。
当时皇上把贡院里的主考官同考官罚了个遍,林学士作为会试提调官,与出题之事毫无关系,但也被剥夺了提调官职。林家先前还满心庆幸林学士能逃过一劫,没想到昨夜突然有锦衣卫上门把他带走了。
林家日常交际往来的都是文官,哪里有锦衣卫那边的关系。林夫人想着想着,就想到封家身上了。
宋师竹确实没想到田夫人是因着这件事上门的。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宋师竹一向明白,先前从李家之后,她便默认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没想到田夫人会突然提起来。
田夫人叹气:“都是同一条胡同的邻居,她上门托我帮她捎话,我也不能不帮。”要她说,林学士肯定没这个胆子做这种事情,可他是被锦衣卫带走也是事实,她便不好在人前打包票。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写了通知说明天更肥章,然而还是码出来了,就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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