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物语(下)
节目录制的最后一站是在q市的小村庄。
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所以她上车之后一直在补觉,她当然也在默默地观察费新扬,他真的变了,他开始主动和其他人说话,甚至还会和j斗嘴开玩笑,她看到他脸上开朗的笑容,心里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心疼——那天他靠在她肩膀上伤心痛苦的样子,她还是怎么也忘记不了。
为什么一个人的成长总是以受伤作为代价的呢?
到了村庄,大家分组去找村民们要食材,她毫不犹豫地就去了费新扬的那一组,当她站到他身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看了她一眼,她只当作自己没有发现,心里却咚咚直跳。
菱沐也和他们分在了一组,她能感受到菱沐和穆加之间的暗潮汹涌,却也同时能感觉到费新扬看着菱沐的目光在渐渐变化,他的确还是特别关心她的,但是他的目光不再是那种沉甸甸的、带着压抑的隐忍。
也许他有在慢慢调整自己对菱沐的情感吧?她心里默默地想,有没有可能,他可以更快一些把菱沐忘记呢?
去村民们屋子里要食材的过程里,她和菱沐聊起天,她问菱沐爱一个人是不是无解,菱沐是这样说的,“是,爱情从来就没有对错,如果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那我们早就不必如此烦恼。”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菱沐可能真的是个为爱而生的女孩子,即便遇到了令很多人可能会从此对爱情打退堂鼓的事情,她依然还是坚定地相信着爱情,相信着那个已经离开了她的人。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费新扬会被她吸引的缘故吧?她简单、纯粹,她敢于面对自己的情感,所以才能在拒绝费新扬后,堂堂正正地和他继续开始一段崭新的朋友关系。
而她呢?她在他的心里,能够比得过菱沐吗?
因为一直都在惦记着究竟应该在什么时候找费新扬表白,她就连烧菜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等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吃最后的团聚晚饭的时候,她看着脸上因为室内的暖气而热出了丝淡淡红晕的费新扬,心里下定决心要在等会晚饭结束后立刻就去找他。
酒过三巡,j、斐斐和徐念都有些醉了,菱沐有些神色恍惚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沉默寡言的穆加顿时起身紧随其后,下一秒,原本一直淡定坐着的费新扬也起身了。
他压根没怎么喝酒,此时目光锐利地盯着穆加的背影,作势就要追过去。
“等一下,”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看着她,目露疑惑。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可以把他拦下来,可是她只知道自己实在是不想让他离开。
“费新扬,”过了两秒,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轻声对他说,“你别走,我有话要和你讲。”
他一怔,过了几秒,他看了一眼门外远去的菱沐和穆加,再回头看她因为喝了酒而变得红通通的脸庞,终于点了点头。
他带着她绕过了醉得东倒西歪的其他三个人,去了位于二楼的他的房间。
进了他的房门,她才发现刚刚自己一头热的冲动立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站在这个自己喜欢的人的房间里,被满屋子的男性气息给震住了,背靠着门缩着,一动都不敢动。
妈蛋,她怎么就跟着进了他的房间呢?她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进过男人的房间……
费新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长手长脚随意一搁,看向她被毛茸茸的短发包裹着的小小的瓜子脸,忽然心生一丝说不出的有趣,勾了勾嘴角,“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伊辰同学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昨晚和小蒲夸下海口要奔放表白的气势消失得连渣都不剩,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我……”
他等了她好一会她还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费新扬的目光轻轻闪烁两秒,忽然冷不丁地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找菱沐?”
她陡然惊讶于他一夜之间暴涨的情商,瞪圆了眼睛,也没敢说她其中一个理由是这样。
他见她默认了,似乎是有些无奈地蹙了下眉,自顾自地说,“我也不是去找她,我就是担心穆加会对她有越轨的想法,但是我觉得她也一点都不抗拒穆加……穆加和那个人很像,反正很奇怪就是了。”
她喝了酒脑子明显转得慢上了许多,也没听明白“那个人”是谁,只是脱口而出道,“沐姐她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如果她真的对穆加有感觉,你也阻止不了啊……”
他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张了张嘴,“你说得对。”
在她还在怔楞的时候,他仰面躺倒在沙发上,抬手遮着自己的眼睛,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的确阻止不了,她也不需要我的保护,毕竟大家都觉得我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我情商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能感知别人的情绪。”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望着他被手挡住一半的脸颊,心里那种隐隐约约的心疼渐渐破土而出,她终于大着胆子朝他走近了几步,在沙发的另一头轻轻坐了下来。
“伊伊,”他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好像每次你都能见到我很糗很不想让人看到的一面,估计连我哥都没见过我这样。”
无论是作画时失态的暴躁,还是失恋后无助的难过,亦或者是现在,在已经接受了事实之后、消极的无力……好像每一次他的情绪失控,都有她在他的身边。
“但是,这次录节目能认识你,我觉得挺开心的。”
从被他叫了一声“伊伊”之后的伊辰,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快要停止了。
无数的粉丝这么叫她,家人朋友这么叫她,节目组新认识的嘉宾也这么叫她……可是千百种的叫法,都没有从他费新扬嘴里叫出的这声来得让她心动。
她觉得自己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因为他的这句话而被彻底打开了口子、喷涌而出。
“我没有觉得你照顾不了别人,”她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是的,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本人的时候,我的确觉得你和我想象中完美的天才画手有着很大的区别,你对人的情感相对迟钝冷淡,说话也不是十分的好听,可是你并不是不懂对别人以心相待,我发现好几次你默默照顾我们,帮忙提行李,让大家先选房间,让大家先拿热水……你只是不会把自己的好挂在嘴上说出来而已。”
“况且,这世界上有谁是十全十美的呢?正是因为你的缺点才会让你这个人显得更真实,如果说sh这个人物是完美得让人有些不敢接近的遥远,那真正的费新扬就是个让我觉得很可爱、很想要靠近的人。”
平时话不多的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大段的长篇大论,使得费新扬一时都放下了手,坐直了身体呆呆地望着她。
“为什么这些小细节我都会注意到,是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
因为他的话,因为酒意,因为明天清醒后就要面临的分离,使得她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费新扬,你在我这里的价值有两百分,在我的心里,这世界上谁都没有你的分数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你。”
说完之后,她定定地屏住了呼吸,大眼睛咕噜咕噜地转,手都快被自己抓破了。
表白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费新扬同学也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震慑住了,老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脸颊上慢慢浮现起了一丝红晕。
我的天,他是在害羞吗?
“……应该有很多人给你表白过吧?”她迟疑地开口。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她挑眉,“网上留言千千万了吧都?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会没有?”
他再次摇了摇头,“……网上那些不算,现实生活中我是死宅,几乎不和别人说话……我的初恋女友是我自己表白的……”
“……”伊辰整个人都顿住了。
过了几秒,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你也不用想回答我什么,我只是想单方面告诉你而已,明天之后你就当做了个梦,反正以后很难再见到了,就这样,拜拜。”
她二话不说,连回头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都不敢,直接夺门而出,一路从男生宿舍楼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气喘吁吁地躺到自己的床上后,她张着眼睛看了一会天花板,忽然就哭了。
她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这同样也是个还没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结局的故事,她人生第一次喜欢的人,他这么美好,但是对于她的生命而言,他就像是短暂的流星一样,一逝而过。
她忘不了他,可是她只能选择忘记他。
一夜未能眠,回t市的路上,她全程都一个人缩在座位上补觉。
从上车之后,她就没有和费新扬有过任何的眼神对视,心里一直想着,快点到t市,她就马上买高铁票回自己家,多一分钟都不多逗留。
可是她忘了还有j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存在,等她醒过来,就听说到了t市之后菱沐要请他们去吃晚饭和夜宵。
她不能表现出自己太异样,只能也答应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坐在她斜后方的费新扬好像一直在看她。
到了t市后,本来要请客的菱沐却像活见了鬼一样二话不说直接飞奔着离开了,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众人。
她本来想说那大家就各回各家早点散了吧,谁知道费新扬居然走到了最前面,说他带大家去吃晚饭夜宵,而且全都他请客。
j哪里会放过宰他的机会,二话不说就举脚赞成。
她拖着行李箱走在最后面,心事重重的,连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都没有发现。
“你人不舒服么?”她猛然听到有个熟悉的低冷声音在她的耳边问,然后下一秒手上的行李就到了对方的手上。
她吓了一大跳,抬眼看到是费新扬,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慌慌张张的,想躲都来不及。
“……你不要躲我啊,”他抓了抓头发,有些害羞又有些委屈的样子,“你躲我干吗啊?”
她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费新扬请他们去吃了t市有名的小吃作为晚饭,然后续摊又去了步行街上一家小龙虾店,她全程都显得自己表现很正常,可是心里面对着他总是若有似无飘过来的目光,实则慌得一匹。
就这么嗨到了凌晨,大家都有了微醺的醉意,费新扬居然还好心地给每个人在他家旁边的那栋高级私密的酒店式公寓开了一间房,说他第二天早上再送他们一起去机场。
每个人都拿了房卡上楼去房间,就在她快要上电梯的时候,却被费新扬从后面拉住了手腕。
“伊伊,你等一下。”
她回过头,看到了他在口罩上方露出的黑漆漆的眼睛。
她因为他掌心的温度而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了,就这么被他直直地拖出了酒店大门,来到了酒店门口的大树下。
两个人在大树下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他好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暴躁又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耳垂,半晌,他重重地“哎”了一声,从自己的贴身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张塞进了她的手里。
伊辰傻傻地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他等待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a4纸慢慢展露在空气里,她借着大门口投射过来的亮光,才渐渐看清了纸张上的东西。
沉寂的心跳以难以控制的方式剧烈而快速地响了起来,她几乎是有些看懵了,刚想抬起头看他,却被他猛地一把抓住,重重地抱进了怀里。
费新扬用力地抱了她几秒,然后再松开,视线因为极度的害羞而落在了地上,又快又低地说,“明天早上我来送你们去机场……下个星期我去i市找你。”
说完,也不等她回复,他转身迈开大长腿就跑了。
伊辰呆呆地站在树下,几乎无法管理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她又想哭,又想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
被她捏在手里的那张a4纸上,此时画着两个可爱的q版小人,细腻而栩栩如生的画笔落在纸上就像给人物赋予了灵魂,一个脸臭臭的小男孩正静静地拉着一个短头发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有酒窝的小女孩。
两个小人的下面,还有一行好看娟秀的字。
【流星一逝而过,可我希望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