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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玉一觉沉眠,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已是大亮。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到窗外鸟雀在叽叽喳喳地鸣叫。

    床幔是拉开的,阿玉身边没人,她侧身摸了摸身边空空的位置,那里没有一点温度,那人应该早早就上朝去了。

    因为保持着趴伏的姿势睡了一夜,阿玉现在的身子有点僵硬,她缓缓地活动了下自己的筋骨,慢慢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起身时,因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她不由地蹙眉“嘶”了一声。

    阿湘一直在屏风隔断的外间候着,她听到屋里的动静,忙赶了过来。

    见阿玉起身了,她赶快上前来服侍洗漱。因心疼阿玉的伤势,阿湘今天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服侍地细心周到、无微不至。

    更衣的时候,她只是给阿玉身上虚虚地系了带子,衣裳领口向着后背的地方很是大方地敞开着,露出她一段细细的脖子。

    见阿玉表情疑惑,她忙解释道,“晨时大公子特意吩咐过,公主的伤处面积颇大,紧捂着不利于伤口愈合,要多见风才能好得快些。”

    阿玉点了点头,心里一甜。

    洗漱完毕,再用过早膳,已近巳时二刻。后背的伤处让阿玉什么都做不了,她百无聊赖,见阿湘在一旁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从一早就紧张地盯着她,跟着她亦步亦趋。为了让她安心,阿玉只好又乖乖躺回到榻上。

    她还是惦记着昨夜的事情,昨天纪堂要姬成和由丹晚间过来,也不知结果如何。她问道,“阿湘,昨夜阿兄来过了?你可见了他?”

    阿湘抱歉道,“太子随大公子直接去的前院,走得时候也没来后院,我也没能见到他。”

    阿玉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他回来,才能知道了。”

    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阿玉姐姐要等谁回来?又要知道些什么?”

    阿湘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去,发现是阿莹来了,她绕过屏风,来到了阿玉的床榻前。阿湘怕她莽撞,忙测过身子隔在她俩中间,道,“公主您什么时候来得?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阿莹道,“你们只顾着自己说话,哪里会注意到别人?”,接着,她使劲把阿湘挤开,硬凑到阿玉跟前,问道,“阿玉姐姐,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呀?”

    阿玉见她动作,笑了下,道,“我是担心阿兄,不知道昨晚夫君究竟是如何处理的”

    阿莹拍拍手道,“阿玉姐姐的阿兄?我知道,是阿成!”她又挠挠头,“嗯夫君?是说兄长?”

    阿玉面色一红,轻声说,“是呢,就是大公子。”

    阿莹却挺起了胸脯,用手拍了怕,得意洋洋道,“阿玉问我呀,我知道!”

    阿玉奇道,“你知道?”

    阿莹道,“是啊,我一早就躲在兄长的书房里了,他们说了什么我全知道。”

    说着,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般,低头失落道,“其实都是阿莹不好,才害阿玉受伤的”

    “昨天,阿莹想找阿玉玩,阿莹知道阿玉有事不在,可是你答应过要早早回来的,阿莹怕来迟了,就过来这里等。可是,阿莹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等了好久好久,阿玉都不回来。刚好阿成来了,他问我,干嘛一个人坐在外面,我就告诉他,我在等阿玉回来。他看看我,就说要带我一起去找阿玉,因为阿莹不会骑马,我们就一起走步过去的。”

    阿玉心想,难怪昨天他们俩居然一起出现在蔡夫人宫外,原来是一道来得。

    “阿成可好了,一路上给阿莹讲了好多好玩的楚国事物,阿莹也好想去楚国看看呀。我们马上就走到了,这时候由丹忽然骑马冲过来,差点把阿莹撞倒,幸好被阿成拉住了,没有倒。由丹撞我们,可是他自己的脸却臭臭的。阿成让他道歉,结果他不只不道歉,还对我们说难听的话。阿成听了很生气,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

    阿玉好奇,“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阿莹愤愤道,“他他说阿莹和阿成,一个是傻子,一个是蛮子,呜”

    阿玉忙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他说的话并不作数的,阿莹千万别放在心上。”

    阿莹点点头,道,“阿莹知道,可是那之后他们就打起来了。然后昨晚兄长把他们带到了书房,阿莹就在兄长座后面的屏风那儿躲着,”

    她接着说,“兄长先坐下了,然后说,‘说吧,何事大打出手?’

    由丹不说话,哼,他当然不敢说了。阿成就把由丹骂我们的事情告诉兄长了,兄长听了,好半天都没说话。阿莹等得着急,就悄悄地探头去看他,兄长看起来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后来,他才说话了,不过他说的话很深奥,阿莹都听不懂,就记着他说什么棠棣开花。”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这是小雅里的一句,意思是棠棣花开朵朵,花姿盛放灿烂,而凡今天下之人,最亲近的莫过于血缘兄弟。阿玉听到这里,知道纪堂一定是是因为由丹对阿莹出言不逊,才出言规劝。

    “兄长后来问由丹,是不是想要辩解。可由丹不说话,就是摇头。兄长叹口气,说由丹犯错在先,明天就奏请父王,要把他送到都尉军去呆三个月,吃穿用度与一般都尉士兵相同;他又说,阿成耐不住性子,尽做些意气之争,最后不只导致两人受伤,还牵连了旁人,所以也罚了阿成,让他在家闭门思过,关一个月的紧闭。”

    阿玉听到这里,万幸松了口气,纪堂果然很是公正,没有因犯事的是自己二弟就从宽处理,没有辜负他大公子在外的好名声。

    阿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等由丹阿成他们都走了,兄长忽然绕到屏风后面,一下就把阿莹找出来了,原来他早就知道阿莹躲在那儿,但是兄长对阿莹一向最好,没有罚阿莹,只说让阿莹以后不要调皮。后来我们一起出门,兄长说天色晚了,就没让阿莹回去,所以昨天晚上阿莹是在兄长这里住的哦~”

    阿玉笑了笑,心里头像是被雨水冲刷过,忽然轻松了下来,她又轻轻摸了摸阿莹的头。

    阿莹鼓鼓嘴,问道,“兄长说让阿成一个月不能出门,那他是不是就不能过来了?他之前还没给阿莹讲完呢”

    阿玉听了,狡黠一笑,道,“你的兄长只说不能让他出门,却没说不许别人去探望他呀。等再过几天,阿莹想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探望他啊。”

    阿莹一听,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连连点头道好。

    朝会之后,百官纷纷离席告退,只有纪堂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等到周围的人全部走空了,纪堂才面向坐在主位上的秦王,一五一十地禀告了昨日发生之事。

    “以上种种,便是儿臣对其二人的裁罚,还请父王定度。”

    秦王神色威严,面无表情,他望着台下自己的长子,淡淡道,“这件事,你刚刚在朝会上为什么不说?”

    纪堂顿了顿,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秦王见他不说话,道,“你是担心被百官知晓,此事缘起于由丹欺辱手足,会让他在外落得个不顾血缘亲情的名声,所以不说。”

    见被父亲点破,纪堂遂道,“儿臣昨日已警示过了二弟,□□他是初犯,才未报于朝会之上。若儿臣也死死揪住二弟的错处,让他因一次过错而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儿臣岂非亦是无手足亲情之人?”

    眼前的长子,气度高华。明明面容与自己生得极其相似,性子却与分明自己并不相同。

    秦王道,“‘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当年孝公时,商君变法,其中有一例证,便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赢纪堂,你要记住,错了便是错了,他今日能行差踏错,证明其素日心中早存此念。你如今便是为他开脱,他心里对你恐怕也并不服气。”

    “你将他下放到都尉军中,想让他在行伍之中学会珍惜手足之情,同袍之谊,本是一番好意,只怕日后他会加倍怨恨于你。”

    “呵,你今日一念仁慈,他日却会养虎为患。如此,你也想好了?”

    秦王的语气一句重比一句,纪堂却只是默默听着。待秦王语毕,他躬身行礼,缓缓道,“儿臣已经想好了,儿臣行事,唯求无愧于心。”

    “人生短短数十载,能抓在手中的时光不过凡几,儿臣不想去想那些未来遥不可及之事。至少,眼下父王仍是父王,二弟也仍是二弟,同是亲人,纪堂实在无法违背自己的信念。”

    他语气柔和,可是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刚强倔强。

    秦王揉了揉额角,无声地叹了口气,长子格外固执的性子倒是和自己一般无二。

    他站起身,道,“罢了。你来,陪我上鸿台走走,咱们父子俩也很久没有一同登台射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