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们这般,真的没关系吗?”赏心亭上,有一杂役模样的少年,用手捅了捅身后的男装少女,低声轻语道,两人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样貌端正,满脸的少年气。
“没事的没事的,放心好了。”少女说道,“我就是看看那扬州牧的模样,只消一眼就好了,看一遍我们便回去。”
“可是……”那少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听我的便是了。”少女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好吧……”少年只得喃喃道。
秋高气爽,晓月初上,又到了一日的晚上,自那天祁小过和奚明玉商量着去见见这扬州牧,已经过了三天了,而今天正是扬州牧来江左的日子。
奚明玉打听好了,这扬州牧名作尚阳云,要于这六月十三在这赏心亭上宴请宾客,奚明玉便寻思这在那日偷偷潜入赏心亭去,变化做杂役模样就行了。
是故,他俩真的这么去做了,虽然祁小过一直劝她别冒这个险,但是奚明玉尤不听劝。
祁小过也很无奈,他不知道为什么奚明玉突然冒起了这个心思来,可既然奚明玉始终不听自己的劝,他总不能任由她一个人就这么去了。
现在在那赏心亭上窃窃私语的二人,小过和奚明玉二人了,奚明玉不知道冲那偷来了两套杂役服装,给自己和祁小过换上,还让祁小过把脸上铁面具给摘了下来——毕竟带着个铁面具的人,怎么都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祁小过心中也想,能被扬州牧邀请的多半是庙堂中人,他们也不认得自己,的确是可以暂时不带这个面具来。
他俩虽是已经扮成杂役模样了,可也不能就呆在原地,只会教人疑,只得跟着另一些杂役忙里忙外的,待回过神来,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
“累死了。”等择完了菜,奚明玉垂着肩膀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脸的生无可恋,“我从前可没干过这种事。”
祁小过心想的是,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会做过这种下人干的事,嘴上却说:“我刚刚见有一官人上去了,脸上就是你所说的大半边乌色的胎记,他便是那扬州牧吧。”
奚明玉一愣:“他已经上楼去了?”
祁小过点头道:“嗯。”
奚明玉大呼不讨巧,正欲上楼瞧他一瞧去,被祁小过连忙拉住。
“你可不能就这么上去,上面可已经落坐了不少人,都是贵客,你这么上去,怕不是会好好挨一顿骂。”
“没事的,见消见一眼就好了。”奚明玉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正当他们拉扯的时候,听得楼下有人声,似乎也是商阳云他宴请的宾客,只不过来得迟了些。
“五爷,我听下人们说,大哥他似乎对您上次追丢那孩子的事,颇有微词呀。”是一男子的声音。
“我不是让他们几个先回家去,给大哥好好汇报了吗?”是另一男子的声音。
“是已经汇报了……可大哥就是因为听了汇报,知了你把人跟丢了,才生气的。”
“大哥他最重义气,哪会责怪于我?必然是二哥在他耳边闲言碎语,我从以前就不对付他,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也不知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五爷可别这么说,让人听到了,可就不好了。”
“这里不就你我二人,若是让人知道,必是从你口中说出去的,到时候我非打烂你的嘴巴不可。”
“五爷您可别这样,我跟了您多久了,我是什么人您心里还没数吗?”
“我自是知道,我就是说来吓唬吓唬你。你可还打听到什么事没有。”
“我还听说呀,大哥还派三姐过来江左这边,大哥的话说,是三姐一直想来江南一地看看,赏略风光,可这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来,三姐怕不是大哥派来监督你的。”
“老三?老三是有点难办,毕竟是大哥的亲妹妹,二哥我随意给他脸色倒是不要紧,可是这老三,确实要给足面子,不然就凭大哥就对她那宠溺劲儿,饶是是她在大哥耳边说些什么,就算是我,也难免会被大哥责罚几句。”
“所以……五爷准备如何是好呀?”
“老三她大概几日到?”
“再过一两天吧。”
“一两天也太短了,我还没玩够呢。这样,我派你出面,你先骗她说,我在别的地界,先把她遣那儿去,待我再玩上个三五日,再来见她也不迟吧。”
“这……不好吧,待她真到了那儿,寻不到五爷您人,必是知道我在骗她,到头来我可遭罪了。”
“你怕什么,你是我的人,她能怎么你?你便说消息不灵通,她到那时,我刚好回来了,她又没有什么证据,也干不了什么事。”
那两人的说话声愈来愈近,奚明玉听着不觉愣了愣。
“糟了。”她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了,连忙牵起祁小过的手。
祁小过还没有反应过来:“嗯?怎么了?”
“那个男人……”奚明玉道,“就是命人抓我的那个人,我记得他的声音。”
“你是说,下面的人便是滇粤王林云远?”祁小过一惊。
“不,不是他,他本人还没到江左来。”奚明玉道,“他被人叫的是‘五爷’,若按他们那儿的坐序来排,他应该是行五的徐彪,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为什么他会到这里来?”祁小过愣愣,他们身为江湖人士,占着山头,不是应该和朝廷作对的才是吗?
“我也不晓得,”奚明玉低声道,“他们能到这来,必是受了尚阳云的邀请,这说明尚阳云这朝庭命官不知何时已经与他们这帮江湖人士勾结在一起了。”
“勾结……”祁小过喃喃道。
“现下义军四起,是天下大乱之征兆……我明白了,以前我还好奇,现在看来,这些朝廷官员怕不是早就和这些义军首领暗中勾结在一起了,以图在今后的乱世中占得一席之地……”奚明玉咬了咬牙,“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遇见时,那些追我的人吗,他们穿的正是官兵的服装……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们这些衣服是从何处的来的……如果这些人和官府勾结在一起的话,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那你现在该怎么办?”祁小过问她,他听得楼下脚步越来越近,马上就要上来了,“他若是见到你,必能认出你来的。”
言罢,祁小过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一胖一瘦二人从楼下走了上来,祁小过忙低下头,露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来,装作是普通的杂役,只盼对方注意不到他们二人。
“五爷……”那胖子凑着那削瘦的男。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祁小过却用眼角的余光看得,那“五爷”并不理会他,反而朝这边看了过来。
“你,抬头来看看。”“五爷”说道。
祁小过忙抬头,试图浑水摸鱼:“这位客人,您有什么事吗?”
“说的不是你,滚一边去。”那胖子朝祁小过喝道。
“我见你有些眼熟,抬起头来,给我看看?”“五爷”指的果然是奚明玉。
见着奚思云深埋着头,咬着嘴唇,捏住了拳头,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祁小过心一横,差点就要向前踏上一步,拦在奚明玉面前了。
可奚明玉的选择,更比他要更快。
她直接从窗上翻了下去,几秒后只听得扑通的落水声,这赏心亭外,正是那秦淮河!
“派人抓住他,飞了的鸭子好容易又回来了,可千万不能再让他跑了!”“五爷”连对身边的胖子下命令道。
“是,我这便差人去抓他!”胖子连转身下楼,“五爷”也顾不上吃饭了,往窗外瞧过两眼,夜深水静,什么也看不到,最终也下了楼去。
他们似乎没把祁小过当成是与奚明玉一伙的,只当祁小过是普通的杂役。
祁小过只万分担心奚明玉的安危,眼下这秦淮河水,怎么也寻不得她,只教祁小过心急如焚。
“发生了什么事了?”楼上吃饭的人听闻下面的动静,不免派人下来探个究竟,只听得脚踏楼板的声响。
这下轮到祁小过愣住了,他也听出了说话的人。
祁归藏,他的叔祖父。
祁归藏上去的时候,祁小过也刚好去后厨帮忙了!
他怎么也在?自己这下也没带面具,会教他认出来的。
他咬了咬牙,也翻身从窗上跳了出去。
可跳到一半,他就后悔了。
他可不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