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一百零六章 风花雪月

    马背上,少女坐于身前,背脊薄薄蹭着他,秀发偶尔随风扬至他的颈项窝间,白子烨觉得痒痒的,心尖像是被鸡毛轻轻重重来回地搔。

    他忽而就庆幸,还好方才十二提议共乘一骑时她没应,却也不明白自己于这关头欣喜个什么劲儿。

    她自上马之后就未发一语,但若是说在与他置气吧,却也不太像。

    即便自己于这世间事研习的再通透,一夜一日来,仍是看她不明白。

    于是白子烨没话找话道“公主当真是叫小鹿?”

    她似是没料想他会突然出声,竟是给吓了一跳,身躯微微一动,回答也是惜字如金。

    “真叫小鹿。”

    “据在下所知,小鹿于元赫语中,念作布格。”

    她微微侧了侧头,“正是。”

    这天又是给聊死了。白子烨眉梢挑了挑“这雨过天晴,晨阳和煦之际,公主怎的较昨日反倒阴沉了?”

    陆不离微微一叹,“此情此景不禁想到些旧事。”

    只她这一叹,白子烨倒不敢再接话了。只觉得自己倒豆子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是不是絮叨的她烦了。

    十二于身后赶上来,问道“白公子,我们走哪条路线?”

    白子烨还未答话,陆不离却似蓦地回神,急慌慌道“我们能不能路过红豆坡?”

    “红豆坡?”他与十二俱是不解。

    她点点头“就是浩特城南的红豆坡,我们走那里去元赫,可不可以?”

    虽说如那般行路要略微绕上一小段,却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她说话间神情坚定,语气却软糯,白子烨没法不答应。

    见他点头,她似是松出口气,身体也不像方才一样紧绷着,稍稍放松些许。

    白子烨心头一下子也轻快了些,便又开始倒豆子。“公主去红豆坡要做什么?”

    陆不离没答反问“白公子已是知道我叫小鹿,为何仍一口一个公主?”

    他顺嘴道“十二总那么叫,我便不愿再叫。”

    她弯起眼角笑了,尚是今晨头一次。他看她侧过脸,对上他的眸“你想叫些与他人不同的?”

    白子烨一滞,没弄懂自己于一个称谓上较个什么劲,故作无意道“叫公主更显尊重些。”

    他如此一说,她又收起笑意,再不言语。

    白子烨又是诧异。他拿了平日间审时度势那一套出来,却也是审不清楚她,度不明白她。

    照理来说,这公主殿下于自己已是芳心暗许,再想她在客栈已是亲口认下,那更应说是芳心明许才对。

    又想她昨日作风大胆,言辞直白,怎的现下在这马背上与他离得如此之近,却是不亲近,不调戏,只拉着满面的愁容,刻意保持着距离,谈吐更是冷清,又做何意?

    莫不是昨日他那句风花雪月的劝诫起了效果?

    再不是她睡了一觉醒来,便是转了性,变了心?

    白子烨抓心挠肝地难受,也顾不得陆不离烦他不烦,非得问上一句“公主不高兴,可是觉得与我同骑,唐突了?”

    陆不离弯眉瞧了他一眼“不是。”

    白子烨一下又不难受了。

    五月里东风拂面,街边垂柳昨夜里喝饱了水,枝杈嫩的不像话,随风簌簌地摆。只这一摆,白子烨心一松,又是说出些昏话。

    “此番马上共乘,实属无心之举,更是无奈之举,公主且莫要多想。”

    这本是句宽慰之言,却多了些撇清之意,他说完就后悔,心道自己今日怎就平白这么多话,果真就见她面色更沉。

    纵马行路又快又利落,似是还没怎么走,便快要出了这镇子。前方即将步上官道,那道路宽阔平坦,再无泥泞,与这镇中的砂石土路不可同日而语。

    也即是说,可以乘马车了。

    只是陆不离没提这茬,白子烨就也不提。他侧眼看着,谨防着榆木脑袋十二不识时务来提。

    于是他勒紧缰绳,加快些速度,将十二远远甩在身后,这才又安下心。

    马儿一跑起来,带起劲风阵阵,见少女衣角轻扬,白子烨抬了抬袖“公主可是被风吹到了?”

    “无妨。”她这回答还是冷冷清清。

    路旁海棠花开正旺,小枝粗壮,几朵粉红几朵白,娇妍辉映,艳丽动人。

    马蹄颠簸间,白子烨瞧着这花,却忍不住想,昨日里自己一派言辞凿凿,道是对风花雪月没兴趣,然而只这一路,就又是见得了风,又是见得了花,还都颇得意趣。

    待今日行到红豆坡,时间恰好应是傍晚,现下晴空万里无云,想必到了那时候,这“月”也可得一见。

    绕若是说到雪的话,玥琨贞京以北,冬日里虽说会落雪,那雪片却稀薄,落地即化,积不厚,少了些堆银砌玉的大气。

    远不如苏门的雪。

    苏门的雪一落就是一整日一整日,彼时天地间苍茫莹白,雪停之后日光粲然耀下,玉地银天连成一片,那才可谓是壮丽景观。

    风花雪月,倒也有数不尽的滋味在里面。

    白子烨低下头,正欲开口,鼻息间却蓦地涌进馨香。他一瞬以为是路旁海棠的气味,却又是想起,海棠花本应无味。

    那是她的香味。

    想来风花雪月如有实质,也应就是此种气味。

    他又吸口气,轻道“公主可曾去过苏门?”

    有了先前惊到她的经验,他本已是有意放低声调,谁知她还是怔了一怔。

    仔细瞧过去,这情形却也不似是被吓到,更像是她本有一个大疮疤,他这话偏偏是在上头撒了一把盐。

    就听她回道“昔日有人说要带我去,可那人没能守住诺言。”

    这话哀哀切切,带着几分幽怨,白子烨觉得心尖一团乱麻缠缠绕绕,不由说道“公主如若想去苏门,我也可带你去,又有何难?”

    身前少女又是一怔,接着一叹,终是软了先前紧绷的身体,轻轻靠在他怀里。

    “好啊。”

    只她这么一靠,白子烨觉得自己心间香喷喷的海棠花开了一朵一朵又一朵,紫紫红红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