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当初一定要她往最坏的结果想,她都想不到是这样。白子烨忘了她。怎么都不敢想。
说是忘了也不准确。只能说,这个白子烨和小九他们一样,根本就没有此后三个月的那段记忆。
他不存在于与她共度的那段时光里。
他不认得她。
他也不爱她。
她只是看到这个此前万般熟悉的人信步走到面前,带着陌生的气息,拖开椅子坐下,单手撑腮,姿态娴雅,话语轻巧的飘过来。
“公主殿下好啊。”
是公主殿下,却不再是“我的公主殿下”。
“白子烨……”
她除了将这个闷在心内许久的名字喊出来,再多说不出一句话。
再多说一个字,就要掉下泪来。
白子烨歪歪头,不知是对她直呼其名的无礼表示不解,还是为那语气中的泫然欲泣所困惑。
十二和小九同时抽了口气“白公子,她、她是公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回答,一贯温和的口吻。
“哪里的公主?”十二不解,小九却猜到了。
“棺椁是元赫边境抬出来的,自然是元赫的公主!难怪执念于要见公子,莫不是个细作?”
这质疑没人应,因为陆不离根本就听不到他们的话。她只盯着面前朝思暮想了整整两日的人,硬生生压下扑到他怀中嚎啕大哭的冲动,连眼睛都不敢眨。
她这般模样,白子烨看不懂。
他伸出修长的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柔声问“公主怎么了?”
云掩斜阳,天色一黯,窗外雨点应景而落。他的语气温柔似旧,笑容也既往如常。
小九也盯住陆不离,倒是看出些许门道“白公子,我看她像是倾慕您多时,终得一见,激动到说不出话。”
小九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陆不离觉得冷,话语出口也僵硬,更显是在做无谓挣扎。
“白子烨,你是不是在故意吓我?”
白子烨自是不明白这问题,却是知道这答案。
“不是。”
倏然间,茫然无措被这二字给敲没了。
原来不是啊。
也就是说,这是真的。他不是在吓她,他是真的忘了她。可单单论从混沌洞掉个来回,白子烨绝不会平白没了记忆。这个中原因几何,她不明白,更别提怎么再让他想起来。
陆不离寂寥地扯了扯嘴角“不是就不是吧。你还是你啊。”
她伏在桌案上,把脸埋在手臂里。她想要逃避一下现实,片刻就好。
——忘就忘了吧,我会让你想起来。想不起来也不要紧,重头再来过就好。想当初你对本小姐一见倾心,那么照原样再来一遍就好。
你这人向来小心眼的很,睚眦必报。过去三个月我叫你吃尽苦头,如今你倒像是来讨这笔债了。那这次换我先喜欢上你。这样也好。
就算不记得我了,你不还是你吗?
少女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朦胧间再次望向令她魂牵梦萦的面容。
她把一肚子的话咽下,语气淡淡的,只说上一句,“白公子,许久不见了。”
白子烨轻笑,“公主见过在下?”
陆不离也笑,“往昔梦中,日日都见。”
小九面皮涨得通红,心道这元赫公主倒是与寻常良家女子不一样,光天化日就敢大言撩拨白公子,脸不红心不跳,眼睛都不眨上一眨。
可话说回,人家贵为公主,又是生得这般好相貌,身后还有皇室撑腰,一出手,连信物都是如玥玉那般的宝贝。此等底气,倒也不能完全评断上一声厚颜无耻。
于是小九补上一句,“白公子,这女、公主已是将那玥玉扳指给了三哥了,她还说,如是见到公子,就告知另一件的下落。”
白子烨面色一动,不遮不掩“公主这般大方,可是有所求?”
“自是有的。我要你与我回元赫,救我母后。”她敛色看他。
白子烨似是没料到她会这般狮子大开口,亦或是不理解她的直截了当,再不就是觉得,世间人千千万,为何她却独独找上他。
浅近些说,他有点惊讶。
“玥玉没那么大价值,在下也没那个本事。容我好言相劝一句,公主现在于元赫已是殁了,贸贸然回去的话,怕是只会辜负你母亲一片苦心。”
陆不离眼中锋芒亦是烁亮,与他比竟不逊色丝毫。
“白公子,我同样好言奉劝你一句,玥玉先不论,如是救下宁皇后,能给公子带来什么好处,自不必我多说。”
白子烨终是收了笑意,正了神色。“看来我小看了的,不是玥玉,而是公主你啊。”
陆不离嘴角一抽,心说还不是在你身边给历练出来的。
她深知,与白子烨对峙,就要将筹码都摆在明面。于是她压低声调,看着他的眼睛“你此番助我救下母后,待有朝一日白公子挥兵南下,剑指贞京之时,元赫站在你背后。”
这是那一日红豆坡上,满图王子开出的条件,那日他应了。
今日他又有何理由不应下?
再者说,如是救下宁皇后,她即仍是元赫的嫡公主。她这个公主都是他的人,元赫又怎么可能不帮他?
此话一出,由不得白子烨不变色。
于外,他只是玥琨国左相长子,数年来游历各处,整个贞京都快要忘了他。
于里,即算是于里,他也只是十三影其中一人,皇权下的走狗而已。
这“剑指贞京”四字,缘何而来?
面前的人,到底知道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可能知道?
小九与十二皆是惊恐万状,四目炯炯,吞咽着口水,连声都不敢出。
白子烨站起来,双手扶住桌面,探过身体,侧脸贴近少女的耳朵,凉薄的嗓音携着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面颊上。
“公主殿下就这么将底翻出来,不怕我杀了你?”
属于他的温度和味道袭来,陆不离心尖一颤。她不动声色,亦不闪不躲,反倒轻轻转过脸去,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耳廓。
“我不怕,因为你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