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有周末,能享受周末的人应该没人会不喜欢周末,因为它意味着一定范围内的自由。商怡璠最喜欢周末,通常在写完作业的情况下,她可以抽空骑车子去趟张依然家,有时需要把她妹妹从房间里赶出去,两人聊聊秘密的话题;有时会叫上黎立,三人漫无目的地压压马路,也不能说完全漫无目的,通常都是去市郊没人的地方,随便溜达一圈各回各家;偶尔时间多的话,三人坐在马路牙子上说说最近看的的某个细节,或敏感的新闻话题,发表一下各自的观点,再两人合伙把另一个狂吹乱侃狠批一通,只是为好玩。自从汪洋来班里,她想去的地方就换成了体育场和学校,并且只想自己去,一个人。
星期天下午三点多,商怡璠正在睡觉,淼儿悄悄推门进来,伏在商怡璠的耳边大喊一声。商怡璠闭着眼睛伸手推了一把没推着,翻身转向墙的一边继续睡。
“姑姑,你看我拿了什么?”
“出去玩,你拿什么关我屁事。”
“你看看嘛,是红蜻蜓。”说着淼儿爬上床,爬在商怡璠身上,两只手扒商怡璠的眼睛。
“你怎么这么讨厌!”商怡璠睁开眼睛看见一只红艳艳的蜻蜓风筝。
“我妈妈刚给我买的,我妈妈叫你带我去放。”
“你妈妈是老几呀,你妈妈又不是我妈妈!爱谁去谁去,我不去。”商怡璠嘴里这么说着,心想何不借机找上张依然和黎立一起去放。就转变语气说,“我带你放可以,可是出去你必须听话,我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好,姑姑,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商怡璠换好衣服,去爸妈房间,看他们都不在。跳起,捏着右拳在空中画个弧度,转身对身后的淼儿说:“出发,马上。”
今天带着淼儿一点儿没觉得累,轻快地像踏着风火轮。到张依然家门口,先推一下,没开,她不想惊动她家人,轻轻敲,敲三下停一停,通常这样敲到六七次的时候张依然或依依会跑来开,今天没动静。商怡璠伸开手,开始用力拍,还是不见人来开。
“走吧,没人。”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我学校,哦,不我们先去体育场。”
“还要找张依然姑姑?”
“傻瓜,不找了,我们去自己放。”
从张依然家出来,去体育场要经过学校,要到校门口的时候,商怡璠想,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学习?睡觉?会不会去体育场?管他呢,去看看,不在了,再来学校。
体育场没有打球的学生,只有像他们一样三个骑自行车溜达的初中生。
“姑姑我们在这儿放吗?”
“我们去学校放。”
“这儿好,我想在这儿放,姑姑。”
“喂,你忘了,今天听谁的。”商怡璠朝正门骑去。
周末的校园静悄悄的,在沉睡,似乎还在逃避料峭微寒,它不知道春天已经来了。商怡璠骑进去放好车子,淼儿急不可耐地问:“姑姑,到哪儿放,这儿地方太小。”
“当然不能在这儿放,走,我们去操场。”商怡璠绕过教学楼拐角跑起来,淼儿拿着风筝在后面追。商怡璠猛然感觉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像在原野上尽情驰骋,他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能享受这大自然的恩惠,那颗焦躁不安的心也该安稳下来了。
坐在窗前做数学卷子的汪洋不经意抬头看见一个小孩子举着风筝跑,前面三四十米远的地方一个身穿浅灰色的背帽衫牛仔裤的女生正回头边跑边对小孩子说着什么,紧接着那小孩子使劲将风筝向上掷出,风筝一个趔趄险些坠下,她迅速大幅度抖动风筝线,风筝慢慢向上爬升。
“那不是商怡璠嘛!”汪洋没有收拾摊在桌上的卷子,起身就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转身退到王向阳的床头弓腰看着眼镜子里的自己,从鼻子里长长地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正要出门时险些碰上抱着一摞书的王国庆。“喂喂喂,去干啥?没事吧?没必要这么急吧!”王国庆抱着书站在门口。
“没事。”汪洋转身朝楼口走去。
“还装,不就是商怡璠在放风筝嘛!这么急,她难不成会飞走!”王国庆看着汪洋的后背走进宿舍说,“装,老子变天鹅的时候,你还是颗蛋呢。”
今天的风力风向不稳,商怡璠边跑边放线,不时回头,风筝爬升仍然缓慢。
“姑姑,那个叔叔在看着你,他为什么老看着你。”
“因为姑姑长得漂亮呗。”商怡璠嘴里这么说,心却像自己正在放的风筝一样在摇摆,翻转。他一走出楼口自己就看见了,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接近他,装作在专心放风筝,她怕自己主动去和他说话,他会避开,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也好,能看见就好。
“姑姑,我见过他,他过来了。”
“悄悄地,我知道。”商怡璠快速地朝后看了一眼,确定后面没有她要找的目标。“现在飞稳了,来,你自己放。”
“好。”
“来,用脚踩住线轱辘,这个左手捏着下面,右手捏在上面,这里,用右手来回地抖动就可以了。”
商怡璠站在淼儿的身后,仰头,闭目长长地吸口气,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软绵绵的春风拂在她的脸上,一股沁人心脾的甜蜜滋生出来。
“姑姑,我捏不住,快,要掉了。”
“哎,真是个小笨蛋。是不是手割得疼?”
“嗯,快,疼。”
“真娇气,刚才姑姑的手也很疼,都没有叫唤,你是男子汉吗?”商怡璠说,“那我给你绑在你的纽扣上,好不好?”
“好,好。”淼儿像甩掉烫手的山芋一样把线递给商怡璠,“姑姑,你看他朝我们走过来了。”
“我知道,别吵了,这操场又不是咱们家的,人家有过来的自由。”商怡璠手里的风筝线总也绑不好,“快,使劲抖两下,不然就坠下来了。”
“哦。”
“不是,这边,使劲啊。”商怡璠感觉手里的风筝线一下松了下来,像是断了线,她知道是他在控制着线,她是不是要马上站起来,跟他说句话,她显得有些迟疑。但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蹲着吧。
“绑好了,谢谢。”商怡璠站起来。
“哦,风筝飞得很高啊。”
“嗯,你也爱放风筝?”
“哦,实际我从没放过。”
“要不要我教教你,我可是放风筝的高手。”
“看得出来。”
“我把风筝收回来,我教你放。”
“好啊。”
“姑姑,不行,我要放,把线给我,给我。”
“真讨厌,你不是怕割手吗?”
“我不怕,你松手,我自己放。”
“讨厌,你又要当树桩啊,真没劲。”
“姑姑,我讨厌你。叔叔一来你就不叫我放了。”
“喂,你胡说什么?再割了手不要叫我。”
“不要你管。”
“噢,别生气,你可以以后教我啊。叫小孩子放吧。”
“这家伙,讨厌死了,我要去那边坐着,不管他了。”商怡璠朝操场边走去,汪洋跟在后面悄悄笑着。
学校操场是碎石子铺成的,地势要比教学楼一边的校园低出大概五十厘米。商怡璠就地坐下,汪洋也跟着坐在一边。
“那个门要是能通向柳林坡的清华庄就好了。”
“什么?在哪儿?”
“那个蓝色的铁管门。”商怡璠笑着伸手指过去。说是铁门实际是操场上跑道内刷了蓝色油漆的三根铁管焊接在一起呈现出门的样子,商怡璠从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也从没想要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只觉得它就是个门,心里隐隐希望从里面走进去出来会不同。
“哦,像个门是没错。”汪洋顿一顿,“清华庄已经被孙悟空放火烧了啊。”
“也说不定现在又是温暖期,景常春,浑如良苑,不亚蓬赢。”
“不错啊,还能背出来。”
“前两天随手翻了一下,现炒现卖。”
“想进去?里面会有新妖精的。”
“哈哈,不怕的,我会降妖。你说他们放着神仙的日子不过,当什么皇帝啊!”“不一样,我能理解鹿精的志向,但是他的途径有问题。”汪洋若有所思,“难道真的要为达目的需要不择手段?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喜欢狐狸精?”汪洋说出口,忙低下头,“我是说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个昏庸的皇帝老儿取而代之。”“直接杀掉,就没有比丘怜子遣阴神,金殿识魔谈道德这一章了。我觉得白面狐狸肯定是喜欢鹿精的,鹿精应该也是喜欢白面狐狸精的,他看见死在面前的狐狸不是伸嘴闻了闻,还发出呦呦的叫声,也是挺不舍的。”
“呵呵,你《西游记》读得蛮透彻啊!”
“没有,没看过,前两天随便翻了翻。”商怡璠说,“嗯,每次考试我文言文丢分太多,想看点提高一下,不过实在是看不进去,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看了,再说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汪洋若有所思,“实际我觉得学好文言文并不在你看了多少文章,有一两篇学精一些,能掌握好基本的实词、虚词和一些基本语言现象,多总结,多分析,多记忆,实际不难。”
“这次你的文言文扣多少分?”
“没扣。”汪洋说,“我文言文20分每次基本都不扣。”
“真厉害。”商怡璠的敬佩溢于言表。
“姑姑,我要回家。”淼儿拽着风筝线跑过来。
“讨厌死了,自私鬼。”
“哈哈,小孩子嘛,别生气。”
商怡璠抬手看一下表说,“我得回家了,不然回家晚了,老妈又要不高兴了。”
“那就快回去吧。”
商怡璠站起来,朝淼儿走去,汪洋跟在后面。商怡璠收好风筝线,抬手在胸前挥挥,“我们回家了。”转身拿着风筝朝自行车棚大步走去,淼儿跑着追上来,把手塞在商怡璠的手里,汪洋站着没有动。就在商怡璠抬高腿要走出操场时,汪洋突然喊,“我先整理些词语明天给你。”
“什么?哦……好啊。”商怡璠回过头对汪洋微微一笑。
汪洋看着商怡璠拐到了楼后,转身大步跑着回了宿舍。宿舍里他们三人都在,他进去时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王国庆先打破了沉默。
“南方娃,刚才有没有冒泡泡啊?我们可都在窗户里看见了。”
“当然。”汪洋看情况是没有办法现在整理词语,决定先去洗澡。“我去洗澡,有谁一起去?”
“奶奶的,一天下三次雨。”
“什么一天下三次雨?是什么意思?”石向阳问。
“你真是猪的脑壳,这都不知道——骚情。”
“怎么样,我就是骚情。”汪洋虽然嘴里跟着说自己就是骚情,这个骚情确切的意思他还真不清楚,他想是和离骚有关?是离骚体现的情调?嗯,看他们的表情应该和行为不端有关。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也实在懒得问。他伸长胳膊拽出上铺自己那带密码的灰色箱子,没输密码,只是左右手大拇指在两边的凹槽里一扳,箱子就开了。他从里面拿出一个装了衣服的塑料手提袋,把塑料袋中的灰色毛衫倒进箱子里,塑料袋中装进毛巾、香皂、内衣。他回头时看见另外三个都在看着自己。
“干吗,谁要去我请客。”
“马上要开饭,我要等着吃饭。”韩波说。
“我要跟我媳妇一起吃。”王国庆表现出难得的正经。
“他们都不去,我陪你去吧。”石向阳说。
“谢谢啊。”汪洋想这家伙就是一根盲公杖,我可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实际也没想跟谁一起去。“不过说好了,我可不管饭。”
“跟你开玩笑,我也不去。”石向阳屁股一斜躺在自己的床上,心里骂这南方人就是小气,我还不愿意去呢!不就是想蹭碗清汤牛肉嘛,不吃我又不会死。
汪洋洗完澡直接去校门口的“兰州正宗牛肉面”里吃了清汤牛肉和一碗米饭。回到宿舍其他人都不在。
真不错,一个人好自在,可以洗完衣服就整理,今晚先把虚词整理出来,也够她消化几天的。
汪洋洗完衣服坐在桌前,拿过床上的黑色双肩背书包,掏出一个硬皮笔记本。这是他从初一开始整理的语文科目中自认为重要的内容,现在看好些简单得不值得一记。也有自己心情的只言片语记录,现在看来也有些幼稚得可笑,因此只有几个关系铁的同学在家看过。现在自己也很少翻看。他又拿来枕头旁一堆书里的一个软皮笔记本,开始从他的硬皮笔记本里挑选着往软皮笔记本里抄,软皮笔记本翻过几页后,他感觉很乱,没有思路,“啪啪”合上两个笔记本。
算了,不如直接给她去看,那些心情的只言片语,她看了,想笑就笑吧,我也不会在乎。汪洋想着就把软皮笔记本扔回了枕头旁,把硬皮笔记本装进书包。趁他们都还没来赶紧睡,但愿今晚能早点睡着。
六点钟的闹铃还没响,汪洋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时还大口地喘着气,他知道是梦,可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一摸眼角湿湿的,他这是第一次在梦里流泪,梦里他没有时间流泪,梦里他不确定能不能救上她!更准确地说他跳下去,只是想和她一起。他无力地伸手打开床头的台灯,抬手看表,还差22分钟6点。他没有直接起床,从小老妈要求他,醒来不要一下就起,赖床5分钟,让脑子慢慢醒来,这样对脑子好。
他第一次想要赖床,不是想叫脑子慢慢醒来,是想回到梦里:明明他们玩得异常开心;明明她在海滩奔跑;明明他一直紧跟在她的身后;明明火红的蜻蜓在天空跟着她在飞舞;还在向他笑着招手的她一瞬间怎么就到了悬崖边;就在那一瞬间,当他重新要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消失在了他面前,看着她下坠、下坠、下坠,自己却无能为力;一瞬间蜻蜓失去了牵引,跟着急速下坠;一瞬间大浪吞没了她,红蜻蜓却在海浪上飘荡;自己跳了下去,还没有触到她,却醒了。
我是在退缩?我不能只让红蜻蜓陪着她!泪水打湿了枕巾。
汪洋吸了一下鼻子,给胸腔送入一些氧气。有想哭一场的冲动,他忍住,放弃了。他知道,一个男生大清早哭,他们会当他是怪胎,神经病。他又吸两下鼻子,听上去像感冒鼻塞,依然没有缓解缺氧胸闷的感觉。
他起床洗漱完毕拿书就去了教室,只想见到她。虽然他清楚那只不过是个梦,仅仅是个梦,可还是想能立刻看到她,见到她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没有看到,太早了,教室的门没有开。他下楼来到昨天他们一起坐的地方,门,依然立在那里,天越来越亮,月亮朦朦胧胧还没有退去。
它那么神秘,那么庄严,那么纯洁,赢得多少人的眷恋与赞美,能看得出它的眉宇间却藏着难以掩饰的哀愁。难道它也怕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天逐渐变亮,住校的学生陆续向教学楼走来,有一些学生经过他,好奇地瞅瞅他继续走,汪洋不是没感觉到,他想我又没碍着别人什么事,谁爱看谁看,我不在乎。早自习的铃声响了,他象征性地拍两下屁股向教学楼跑去。
“嗯?她没来?”汪洋眼睛余光看见自己的座位上也已坐着其他同学,“难道我走错了教室?”就在这个念头闪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了坐着靠走廊窗户的商怡璠,她欲言又止的眼波。让他猛地反应过来,“是换座位了。”
英语早读,汪洋手伸进书包掏着要借给商怡璠的笔记本的时候,忍不住转头去看商怡璠,她正在埋头背着,右手拿笔在本子上随意地画着,他觉得此刻的她美丽得难以形容。他把笔记本从头翻了一遍,又放回桌屉,接着拿出英语单词册出声念着英语单词。
第二节课后,米老师一走出教室,汪洋就转头朝商怡璠看去,正好碰上商怡璠的目光,她的目光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他的心在怦怦跳动,他感觉要收回目光需要力量。这时商怡璠的同桌李腾拿起书在商怡璠的眼前晃了晃,她尴尬地闭起眼睛双手在眼眶周围画着。
眼睛保健操的广播里还在喊着第四节,一、二、三、四……教室里早有同学离开了座位,大摇大摆地朝教室外走去,没离开座位的大多也都睁着眼睛在和同桌说话,石向阳在一本正经地跟着节奏做着,汪洋挺直身体看着窗外,他想在结束后拿笔记本给商怡璠。
汪洋经过讲台看见商怡璠正侧身与第五排的黎立聊天。汪洋心里犹豫:黎立、李腾都在,等一下再给?算了,不管他们。下了讲台就听到她在说:“放的是一只凤凰,五彩缤纷的那种,有这么大。”商怡璠双手在眼前比画着,“好像是绸缎做的,不过现在想想现实中做不出那么惊艳的。”
“在聊什么?聊得这么神采飞扬!”汪洋走到第三排的时候打断了商怡璠,“给你这个,有空看看。”
“哦,谢谢!”商怡璠看见汪洋还是莫名的紧张,尤其是黎立在一旁的时候。她接过笔记本,故作镇定地随手翻着,“这么多,什么时候能看完啊!”
“看需要的就好,不要急,慢慢看。”汪洋看商怡璠有兴趣,开心溢于言表。
“我看完还你。谢谢!”手拿着笔记本,商怡璠心‘嘭嘭嘭’跳得很有力。
“别客气,你慢慢看,不用还。”汪洋说着顺势坐在李腾前排的座位上。“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那是什么?”黎立问商怡璠,商怡璠正一时闷了,感觉像是汪洋给自己的情书,不知要怎么说。汪洋笑笑看着商怡璠说:“一些文言文常识。”
哦,我还真是自作多情,商怡璠想。
“给我看看。”李腾伸手要从商怡璠手里拿,商怡璠从座位上站起来,将笔记本举高,李腾没有拿到。
“人家是借给我看的好不好?”
“谁要看似的,看你紧张的样了。”李腾没趣地说,“我是看里面有没有夹什么!”
“那还抢!夹了,也不是给你的。”
“好好好,坐下,继续说你的梦。”
“哦,是我昨晚做的梦——在放风筝。”商怡璠向汪洋解释。
“继续讲讲,我也听听。”汪洋的眼里在征求商怡璠的同意。
“哦,我都忘了说到哪儿了?”
“那个风筝是绸缎做的,那种惊艳程度现实世界不会有。”黎立的目光从笔记本上收回来,看着商怡璠提醒道。商怡璠在黎立的瞳孔中看到了不快和微量的哀怨,她感到有点儿心疼,但远无法抗衡汪洋带给她的悸动。
“哦,是的。”商怡璠抬起右手撩一下头发,转过头看一眼汪洋,蔑视地略过李腾,又转头看着黎立说,“一开始是在大草原上,就是那种绿波荡漾的空旷的一望无垠的那种大草原,梦里感觉是青藏高原,天特别蓝,天上还飘着几朵薄薄的像羊羔形状的白云,很美,美得就像一幅画。开始时,是跑着放风筝,跑着跑着风筝飞在了前面,就追着风筝跑,最后风筝活了,成了一只活生生的凤凰,它扇动着巨大而华丽的翅膀,伸出两脚,我们一伸手就抓住了它的脚,它带着我们飞啊飞,飞啊飞,能感觉到那种柔柔的风吹在脸上,真的是从未有过的惬意!噢,现在说出来感觉像是童话,没有真实性。但在梦里是很自然,很自然的。噢,那种在天空遨游的感觉真爽啊!对了,还有湖水,就是那种明亮得就像闪闪的眼睛一样的湖水。哎,可惜闹铃一响,美梦就散了。”
“和谁在飞翔?”汪洋问。
“是不是和同桌的他,我?”李腾油嘴滑舌地指着自己问。
“去死吧。”商怡璠笑着说,“白天跟你坐已够够的了,晚上再梦你,我早就该疯了。”她转眼看着汪洋不由紧张地说,“嗯,淼儿,是淼儿。”商怡璠嘴角微微扬起,不能控制地又红了脸,她把笔记本放在桌屉里双手捂在脸上,希望冰冰的手能使烫烫的脸恢复如常。“你不知道淼儿吧?是我小侄子。”商怡璠对汪洋笑着解释道,生怕引起他的误会。
“哦,我以为是哪个幸运儿!”实际汪洋和李腾一样,心里是想问,“和你飞翔的是我吧?”看着商怡璠那醉云霞一样的脸,他的心也跟着醉了,我怎么残忍到要逼她说呢?随即笑着说,“开玩笑的,别介意,实际我昨晚也做了个放风筝的梦,是在海边。”
“讲来听听啊。”商怡璠看汪洋在犹豫,“怎么?好东西不愿与人分享啊!”
“不,不是,不是,是比较悲伤的那种。”
“还没想好吧!需要时间构思一下吧!”商怡璠从没见过黎立用这种嘲讽的语气对过谁。
“我也做了个放风筝的梦,你们信不信?”李腾跟着起哄。
“不好的梦就不要说了,以前我妈说过:不好的梦在中午12点以前不要说出来。虽然是迷信,不过就怕好的不灵坏的灵。”商怡璠微笑着看着汪洋,“就别说了。”“谢谢你!”汪洋感到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霾,他转过头,嗓子里“哼”一声,“至于你们爱怎么想随便你们!”汪洋转身离开。上课铃响了,王国庆要回座位,黎立也起身离开。
“你傲什么,看谁能笑到最后!”李腾看着汪洋走上讲台的侧影狠狠地说。
“干吗,不服气啊!”
“这小子他什么东西?有本事在南方考啊!”
“人家在哪儿考碍你什么事?有本事你比他考得好啊!”商怡璠身体向李腾一边凑过来悄声说,“嫉妒啊,光明正大竞争啊,‘切’就知道在背后说人家。”
郭老师抱着一摞参考书走上讲台。商怡璠急忙掏书,手碰到笔记本,拿出放桌上,转头看看李腾,怕他凑过来看,又装进书包。想到李腾说里面夹什么,不由得后背一热,马上心又悬起来。从书包掏出,犹豫一下,双手放桌屉里,右手提着左手接着摇一摇,并没有什么掉下来。手指伸进前皮儿的夹子里,什么都没有,又伸进后皮儿的夹子里。啊!还真有张纸条,天啦,真有!商怡璠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办?不管了,看看。商怡璠低头,一看是英语,一句一句的,像诗歌,抬头看一眼老师并没有注意自己,继续看,该死!原来是什么时间的重要性,商怡璠虽然失望还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一句一句地看着。
The value of time
Katharine Sun
&he value of one year:
Ask a student who has failed a final exam.
&he value of oh:
Treasure every moment you have.
……
哎,原来是从一年,一月,一周,一小时,一秒钟的重要性,叫人珍惜时间的。商怡璠感觉像是上当了,撇着嘴,斜着头。这时,李腾轻轻碰一下她的左胳膊,她立即抬起头,看见郭老师正盯着自己,她连忙低头看桌上的书,又不知道老师讲到哪里,只是低着头装作在看,李腾向商怡璠靠过来,没出声在商怡璠的《高考必备素材》上用食指指了一下。
下课铃响了,郭老师把书放到讲台上说了句:“站起来活动一下。”两手相互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噘嘴吹吹袖子上的,搬来讲台下汪洋课桌前面的椅子,坐在讲桌前,两手把头发向后聚拢,再绕了两圈拿起讲台上的绿色圆珠笔一插,头就盘好了。没有任何目标地抬头看一眼,拿起一本书低头看起来。左手无名指不时在额头上轻轻地挠着痘痘,这些痘痘是半个多月前起的,因为慢性咽炎犯了,不相信医生,自己配中药吃,结果痘痘起了满脸。她没紧张,又自己配中药消痘痘,现在已基本消除,她不知道是该到好的时候了还是自己配的药终于见效了。
李腾从教室后门出去后,商怡璠重又拿出纸条,确实是跟自己没关系的一首诗歌,翻到反面写着:
时间的价值
凯瑟琳·桑
要想知道一年的价值
那就去问期末考试不及格的学生
……
哎,原来是那首诗的翻译,真的是自作多情,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会写纸条呢!不过从他喜欢这首诗能看出他是爱惜时间的,这点我就不如他了!我总是把大把的时间花在看和睡觉上,我要改改才行。商怡璠抬头看看坐在窗户边的汪洋,他在和石向阳聊着什么。
“转过头来,转过头来,转过头来。”商怡璠屏住呼吸在心里向他发出转头看向自己的电波,一连发了三遍,他似乎没有接收到,还是保持着原有的状态。不知道是自己的信号太弱,还是他的感应太迟钝。她又想到自己要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女巫,由自己向他吹来一阵只有他能感知的和风,他肯定会转过头来。想着他因感知非自然界的风而导致的紧张表情,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好李腾不在,她马上咬住下嘴唇,止住了。她又想要是这会儿他真转过头,自己是不是会马上低下头,她一直盯着看他的后侧背影,到上课铃响他也没有回头。
中午放学商怡璠看汪洋出了教室,背上包到教室门口时,董丽追出来。
“商怡璠,等我一下。”董丽挽着商怡璠的胳膊故作神秘地问,“是不是汪洋给你个笔记本?”
“嗯。”
“送你的?”
“没有。他干吗要送我笔记本!”
“我都看见了。”
“是他整理的一些文言词汇借我看一下。”
“你问他借的。”
“没有。”
“那他干吗给你不给我?”
“你想看可以管他去借啊。”
“我才不想看呢!”
“干吗,嫌葡萄酸啊。”
“才不呢!”董丽脸上突然略过一层乌云,但只是一瞬间,“我要参加成人高考,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反正天天在考,多考一次也无所谓,你有什么好惆怅的。”
“你先骑,出了校门再说。”
“不就是个成人高考吗?我听说题贼简单。”商怡璠骑在前面回头看一眼跟上来的董丽,“听说高考考300分的,成人高考都能考600多分。”
“我知道。”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哎,不担心。”董丽说,“咱们班的叶子和文嘉熙也报。”
“哈哈,人家都一双一对地报,你没拉一个?”
“我都看不上。”
“你要到紫禁城去当王妃吗?”
“是这么安排的。”
“你没发烧吧!”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去死吧,就你还鸿鹄。你以为所有的丑小鸭都能变天鹅啊!”商怡璠看董丽脸上笑得有些僵硬,心里有些不忍,“不过,就算你不是白天鹅,也是婆娑女,你不用变你就是你。”
台灯下,写完作业商怡璠又掏出汪洋的笔记本,随手翻到《黔之驴》,开头是用钢笔书写的介绍出处和一些词语的解释。下面是虎的心理变化:以为神——莫相知——以为且噬己也——觉无异能者——终不敢搏——技至此耳,即惧驴——识驴——食驴。这些应该都是当时的课堂笔记,商怡璠感觉好像也都知道,没什么看的。再后面用圆珠笔写着:“我绝不能无德无才,外强中干,要通过努力获得真才实学,生存环境就是优胜劣汰,我要有自知之明,在面对强敌的时候要沉着应付,以智慧求得生机。”商怡璠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想起以前写作文,到后面都是要表决心,好像是固定模式形成的固定思维,写上也很见效,虽然现在还在表决心,还在装乖,可是给自己看起来还真觉得可笑!他这只是自己的笔记又不要给老师批分,何必也要这样?难道这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是有感而发?我怎么就没有呢?老师是讲过它的寓意是讽刺当时官高位显外强中干的上层人物,自己当时只是把它当一篇课文,上完就完了。在当时实在讨厌这种寓意的形式,有话不能直说要叫人琢磨半天它的寓意,还把无辜的驴牵扯进来——它只是驴啊!天生就不威武雄壮,只要它拉好磨拉好车就好,谁也不能要求它和森林之王去较量吧!真是没道理!再说要都是老虎,那食物链还能连起来?结果是虎吃了驴没错,难道责任不在好事者吗?“虎,它厉害,谁都知道它厉害。可谁见过它能拉磨拉车?没有吧!为什么要用虎的长处比驴的短处呢?这原本就不公平。讽刺,再辛辣也仅仅是讽刺!最可恨的是:总拉上弱小来欺辱!唉,失败。自己内心的想法,没有一星半点儿能联系到自己,如果有,那也是老师强加的,只作为考试的答案。”哎,看来自己和他还真是不同,他那么积极向上,而我跟他比就是老哥说的——不思进取,不求上进。算了,再看看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