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周末没回家的王国庆和石向阳都还没回宿舍。汪洋做完一张物理模拟卷子,上了床。
没人还好,可以静静地想些事情:怎么办?我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商怡璠!她呢?也喜欢我吧?在雪地里打滚,嘴里喊着我的名字,呵呵,她说是在做实验,好可爱!真想和她一起滚在雪地里,如果,如果能在她的脸上亲一下,会是什么感觉?一定是甜甜的,肯定的。可是,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现在我该怎么办?我来金昌这鬼地方,可是为参加高考的,我不能这样!我没有选择,我必须考好!可是怎么办呢?我总是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她!看见她在雪地里打滚儿,再慌张地爬起来。噢,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徐志摩明明就是在写商怡璠嘛!
怎么办?星期一又能见到她了,我要怎么面对?不行,不行,还有四个月,我现在必须拧紧身上的发条,必须加速运作,现在可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不然怎么对爸妈交代!怎么向自己交代!可是脑子里两人一起在雪地上、草坪上、沙滩上,沙漠上打滚的一幕幕怎么就挥之不去?对她眼里闪动着的耀眼的光芒又怎么能视而不见?在她看向自己时,那浓烈得能使整个世界都消失的慌乱怎么能不令人渴望?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噢,没关系,等进了大学,我们就自由喽,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没错,只要路是对的,就不怕路远!这是什么话啊?商怡璠是我对的路还是高考是我对的路?当然都是!只是现在要分清先后。
星期一会再见到,好期待!但一定不能表现出来,见到就当是同学。现在睡觉,明天早起跑步。平躺着的汪洋翻身头朝右侧,背靠墙,把脖子下的被子掖掖,闭上眼睛,看见商怡璠和自己在雪地上打滚……
星期一就正常上课了,6:40要上早自习。
商怡璠到学校放下自行车转弯向教学楼跑去时,对面500米外操场上的汪洋也在向教学楼跑来。商怡璠假装没看见汪洋加快速度先跑进了教学楼,教学楼里读书声不是朗朗的,而是吵乱的。商怡璠跑到二楼转角处停下来喘了喘气,没听见脚步声,心里轻松了许多,跑上三楼,教室门开着老师还没进教室,坐在第一排正热烈地聊着什么的董丽和她同桌听见有人进教室,同时紧张地瞬时转头看向门口,看见进来的不是老师,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商怡璠坐定掏出英语书,正喘着气,抬头看汪洋到了教室门口,他向教室里张望一下,见没有老师,就走了进来。
早自习后汪洋没有向后看,没有出教室。第一节课下课汪洋也没向后看,也没出教室。第二节课下课,老师一出教室,他就跟着出了教室,眼睛保健操的广播播完,也没见他进来。
商怡璠原以为今天他可能会找自己说话,可他竟连头都没转过,她觉得有点儿失落。眼睛保健操结束后张小平过来坐在了商怡璠前面的空座位上,她神秘兮兮地说:“昨天李媛媛来我们学校了。”
“哦。”
“你怎么不问她来干什么?”
“她来干什么?”
“来看汪洋。”
“看汪洋什么?他们认识吗?”
“不认识,是跟董丽来的。”
“哦。”
“你昨天干什么了?怎么看起来没精神!”
“我小叔一家来了,我陪着小孩玩了大半天。”
“难怪没精神,我最不喜欢小孩了。”
两个人聊到第三节上课铃响,汪洋才赶着进了教室,他没有刻意向商怡璠的方向看,进教室坐回座位。第三节课下课他没有出教室也没有回头,第四节课下课他没有回头直接出了教室。下午的三节课下课后他也都没有回头,第三节课后的55分钟课外活动,他出了教室。
商怡璠以为他去打乒乓球,估计他出教室到楼梯的时候,商怡璠就跑出教室站在走廊窗户跟前向下看,生怕汪洋会溜走,会从空气中消失。隔着玻璃,商怡璠感觉看不清,打开窗户把头伸出窗外,看见他过来了,但不是去打乒乓球,而是向外走去。
他去了哪儿?去买东西?去吃饭?商怡璠正想着感觉一个人站到了自己身旁,她知道是黎立。急忙把头缩回来,装作不经意。
“想不想下去透透气?”黎立问。
“不想去,在这儿透透就好了。”
“想不想吃麻辣烫?我请客。”
“不想吃,昨天我们家做的火锅。”商怡璠轻轻摇着头说。
“哦,昨天下午我碰到张依然了,她告诉我在你家吃的火锅,真羡慕她!”
“我们家人挺封建的,要不我也会叫你的。”
“呵呵,我知道,家长都是一样的。”黎立假装好奇地看看商怡璠的领口,表现出吃惊的样子说:“喂,今天是什么日子?还穿了件新毛衣,真是艳丽啊。”其实黎立在商怡璠下午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商怡璠换了件红毛衣,心里还真有些吃惊竟然穿了件红色的,那么艳,平时除了咖啡色就是白啊,黑的。她自己也说过她不喜欢红色的衣服,看她现在的样子不能说她穿红色不漂亮,配上带白色毛领的白色的棉袄,真是相得益彰!
“我小叔带来的,感觉穿上怪怪的。”
“很好看,今天的你真是光彩照人啊!”
“别逗了,实际我最不喜欢红色衣服。”
“你穿红色很好看,要不要下楼叫其他人评一评?”
“干吗!”
“开玩笑的。”
“要不我们去书店看看?”
“好,走吧。”
出了教学楼门,商怡璠装作不经意的左右看看,不见汪洋的身影。校门口兰州牛肉拉面馆门大开着能听到里面电视播放广告的声音,经过时商怡璠向里面看看,靠近门口的两张桌子上两个男生正趴在桌上眼睛直直地瞅着电视,嘴里嚼着面。里面还有两张桌子,只有上到台阶上,扶门才能看见,商怡璠没有上台阶去看。
“想吃牛肉面吗?”黎立问。
“不想吃啊。”
“哦,今天的天气真好。”
“是啊,万里无云,我们去郊游吧。”
“你想去吗?”
“没,说着玩的。”商怡璠抬起两手捂着脸说,“风太大了,这么冷逃课有点儿受罪啊。等天气暖和了,我们也逃逃课,不然这几个月一结束,可就没机会了,我们中学阶段确实太乖了。”
“你什么时候想逃,通知一声,我舍命陪君子!”黎立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把商怡璠逗笑了。
在‘凌风书店’正在翻着一本试卷的汪洋应声转头看向门口,看见商怡璠又急速收回目光转过头去,过了六七秒他又再转过头来说:“来看书啊。”商怡璠点一下头“嗯”了一声。黎立也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凌风书店’因为空间有限,整个房间除了店门,剩余的三面墙都立着书架,靠近地面一二层放着各类试卷,这两层要比上面放普通书籍的宽出大概一尺半。店里主要经营的是学习参考书、青春类、杂志等。再往下走四个店铺还有一个书店叫‘三味’,这个书店的面积和‘凌风书店’一样,只是书架下面两层没有宽出一尺半,省出的面积在房子的中间又放了一个双面书架。店里主要经营中外文学名著、中外漫画、当代等。
“我们去‘水果篮’吧!”黎立说。
“我想进去看看‘废纸篓’有没有发新芽。”商怡璠说着踏上台阶进到店里,黎立想说你不是从不去‘废纸篓’的!看看汪洋的背影再没说什么也跟着走了进去。
“水果篮”指的是“三味”,“废纸篓”指的是“凌风书店”。有一次商怡璠、黎立还有张依然在聊天中聊到书店,她们就嘻嘻哈哈随便给熟悉的书店起了别名,像“水果篮”“废纸篓”“正经八百”“黄金万两”。“水果篮”这个名字是商怡璠起的,她觉得那里面的书散发着各种芬芳,有的具有荔枝的甜蜜,有的具有丁香的忧愁,有的具有青苹果的苦涩,文字与文字之间充满灵气,像一篮子清香四溢的水果。“废纸篓”也是商怡璠起的,她觉得那里的书没有一点儿趣味,应该统统倒进废纸篓。“正经八百”和“黄金万两”是张依然起的,她给出的理由是:前者因店里的书都是学习资料;后者因店里的书从不打折,价钱都在二三十,甚至四五十,兜里的银子根本不够买。
商怡璠从左边第四排书架上随便拿起一本,手里翻到前面的简介,眼睛盯着内容介绍,心在怦怦跳个不停,脑子里没看进去一个字。黎立拿起右边书架上一本试卷在翻看,这时汪洋放下手里的试卷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商怡璠回头看时只看到他门口离开的背影一闪就不见了。
“可恶!”商怡璠不觉脱口而出。
“怎么了?”黎立问。
“哦,没事。”
“这本物理卷子不错,你看看。”
“你看吧,我看看这本无聊。”说着放回书架又拿起另一本,看看书皮商怡璠就清楚不对自己口味,还是耐着性子看了看介绍,写的是一个姑娘在上大学后交了几个男朋友的故事。商怡璠合上书嘴角微微上翘一下摇一下头,将书放回了原处问:“没什么意思,我想回教室了,你回去吗?”
“哦,好吧,我想买这本,你要一本吗?”
“我不要,对我来说老师发的能做完就不错了。”
“要不拿一本,可以翻翻,不一定都要做。”
“我不要,给你自己买一本就好了。”
“好吧。我这会儿饿了,我们去吃碗面吧。”
“我陪你去,我不吃,现在一吃,回家就吃不了了,我妈会不高兴的。”
“你可以少吃点。”
“一碗饭吃一点儿多浪费啊!”
“你怕浪费我可以都吃了。”
“算了,算了,牛肉面我也不爱吃。”商怡璠瘪一下嘴,摇摇头说,“那个味太大,实在不喜欢。”
“可以吃麻辣粉啊,量也少。”
“好吧。”
他们吃完到教室刚赶上晚自习的铃声,商怡璠坐定,汪洋的座位上还是空的。
他干什么去了?商怡璠正想着,汪洋跑了进来,一转身挤进座位,埋头从桌屉里掏书。他回宿舍了吧,噢,卷子。米老师抱着一沓卷子进来,把卷子打开放在讲台上,手撑着讲台把全班扫视一遍说:“卷子批完了,考得还可以,现在我念一下成绩,念到的上来取卷子。张新宇——79,石向阳——71,李娜——91.5,刘军——98,李腾——101……”
拿到试卷的同学“哗啦,哗啦”地翻着试卷,试卷是老师自己刻的单面的在学校复印室复印的,一套卷子有四张。商怡璠听到前面一半同学都念到了,里面100分以上的没多少,心里直打鼓,心里估计着自己的成绩,担心自己不及格。
“商怡璠——93。”
“哦,太好了,可算是及格了。”商怡璠松了口气,取回卷子,也前前后后翻看着错的地方,偶尔侧过身翻看同桌李腾的相应的地方。李腾101分,最后一道选择题商怡璠选的B错,李腾选的d对。李腾推过草纸说:“这道啊,是用——”
“你别说,我要再算一下。”商怡璠打断了正要侧过来准备讲题的李腾。后面念到的同学她像往常一样已经进不了耳朵,可老师一念出汪洋两个字,商怡璠像是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样,条件反射似的心里一怔,抬起头屏住呼吸,盯着他离开座位取上卷子又坐回座位。
天啦,他考了138分,真高啊!比我要高45分,他学习这么好啊!正愣愣地出神的商怡璠被李腾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商怡璠转过头看着李腾不耐烦地说:“喂,你干吗?”
“羡慕他考得高?”李腾不屑地说。
“当然。”商怡璠转过头。
“我也比你高啊!他一次高分也说明不了什么!”李腾向商怡璠侧侧身看着低头看试卷的商怡璠说。
“那他总共就考了一次啊,你比我才高几分啊?不过就两个选择题。”商怡璠抬起头仰得高高地看着李腾说。
“不是,我是要说,你用不着羡慕他,你要努力肯定比他强,你这样临渊羡鱼,不如现在织网。”
“哼,要你管!”
晚自习后,商怡璠回到家,沈雪梅正在盛面糊鸡蛋汤,茶几上放着两盘菜:一盘是腊肉炒蒜薹,一盘是腊肉炒土豆条。因为商胜誉不吃大蒜、蒜薹、蒜苗之类的。每次做腊肉炒蒜薹的时候,沈雪梅都会同时炒一盘腊肉炒土豆条给商胜誉。商胜誉正在看电视,听见商怡璠开门放车子的声音便从里屋出来,给商怡璠打开进屋的门,揭开门帘问:“饿了没有?你妈今晚给你做了腊肉炒蒜薹,快放下书包来吃。”“我哥他们呢?”商怡璠推开中间自己房间的门把书包扔在靠墙的床上问。
“今晚去你大嫂家吃了。”沈雪梅接着说,“来,把这碗糊糊汤端去,小心烫手!”
“他们在了烦人,不在还有点儿不习惯啊。”商怡璠两手小心地端起糊糊说。
“现在还是人少了好,这小锅小灶的,人一多到处乱哄哄的,东西都没地方摆。今晚我们三个人随便炒两个菜就好了,他们都在光收拾着洗,都麻烦,还没一个抬手的。”沈雪梅像平时只有他们三个在时抱怨着。
“妈,以后我给你帮忙哦。”
“他们闲人都不帮,你学习这么紧张,现在你只要把你的学习学好,妈比什么都高兴!”
商怡璠看着沈雪梅看着自己时简单而丰硕的笑容,心想我只是在嘴上说说,老妈就高兴得像女儿已经替自己做了所有烦琐的家务一样开心,老妈给我弹奏的曲调总是余韵绵绵!我却总让她担心我的高考,真的是不孝啊!
“快来吃,《焦点访谈》开始了。”商胜誉说。三个人边吃着饭边聊着《焦点访谈》里的话题,商胜誉和沈雪梅先吃完,坐在沙发上继续聊着家长里短等商怡璠吃完。商怡璠吃饭总是最慢的,像商远航开玩笑说她的:从人前吃到人后,还把你没吃够。家里从来没人催她,沈雪梅的围裙还系在腰上,也就是这个时候沈雪梅显得悠闲一些。在商怡璠眼里其余时间老妈不是在洗衣服、做饭就是在墩地,商怡璠总是想不明白一个地有什么好整天墩的?它就是走人的,脏一点儿能怎样!她给沈雪梅说这些,一点儿用都没有。她还是固执地天天拖时时墩。商怡璠吃完,沈雪梅开始收碗筷。
“我收就行了,你去写作业,晚上睡早些。”沈雪梅从商怡璠手里接过筷子说。
“我替你洗一次嘛!”
“我天天干这个,锅上到处油腻腻的,看,手上还有油,我反正是要洗手,你再粘个油手干啥。”说着老妈又坐回把手里的筷子放盘子上说,“以前在家的时候,家里有二十多口人,那些嫂子轮流着排班做饭,现在想想那么多人光碗要洗多少!那时候的人不知道分家,还是现在好,人少了还是好。”
“那个时候你洗不洗碗?”
“没结婚前都是小孩,我们小孩光是玩。哦,也去学学算盘。你姨那时候是我们全家的姑娘,在家里绣绣花,做些针线活儿。后来就上学了,分家后你外婆也不叫我和你姨洗碗。她说夏天洗了,手油油的会出汗,冬天洗了,手会皱。那时候,她瞧不起有些穷人家的人,小小的孩子就叫做饭洗碗,还嘴里老骂孩子。你外婆一辈子都说不出粗话,她说那些人动不动就叫孩子死去,要是孩子真死了她难道不会后悔吗?”
沈雪梅没事经常会聊她小时候和年轻时候的事,每次都说得津津有味,像第一次说,虽然有些事商怡璠从小到大听过很多次,但每次商怡璠都表现出第一次听的神情和兴致,不时还会提一些知道答案的问题。这种时候,如果不是沈雪梅顾忌着商怡璠要写作业,还会说更长时间。
商怡璠回到自己房间掏出化学卷子看看错的地方,折起来又装回书包里,拿出今天留的英语试卷,前面的部分做得出奇的顺利,后面短文第一篇通读了一下,没太懂,伸手取来字典,没翻到要查的单词,目光就从字典上移开,盯着墙上的波姬小丝看。
他的化学考得那么好,他学习应该不错,他应该不是张依然猜测的那种混混。可我跟他差远了,不知道他其他科目怎么样?我是希望他其他科目也像化学一样都超过我很多呢?还是有科目没我的好呢?当然是希望他什么都好。可是那样的话他会小看我的吧?我起码要有一门比他好才好!哎,但愿吧!实际上,他根本就没在意我,我又何必在意自己在他眼里什么样呢?他今天总急急忙忙好像有什么事。唉,管我什么事啊!虚伪,不管你事,你想他干吗!还穿了平时最不喜欢的红毛衣,可惜人家都没瞅一眼!唉,不想了,不想了,写作业。
汪洋做完卷子独自回了宿舍,他希望在他们都不在的情况下能尽快睡着。他推开门,四班的韩波已经在宿舍,汪洋带着外交的笑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径直到窗户边的课桌旁,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弯腰取出床下的脸盆,脸盆里放着牙刷缸。他往牙刷上挤上牙刷三分之一的牙膏,把牙膏放在书包一边,牙刷放回刷牙缸,端起脸盆去了水房。从水房回来的汪洋头发滴着水脸盆里端着半盆水,放在床边,拿起床头铁丝上挂着的三条毛巾中的一条粘了粘脸上的水,叠好挂了回去,坐在床边,弯腰伸手一挪热水壶,发现没水,拿起摇摇确实没有。这个时候正在做语文卷子的韩波说:“我刚烧了水,你用吧。”
“哦,好,谢谢!”
“你每天洗脚?”
“嗯。”
“不洗不行吗?”
“习惯了,不洗会不舒服。”汪洋继续说,“你不会是不舍得你的开水吧?”
“没有,没有。”
“开玩笑的。”
洗完脚,汪洋没有开床头的台灯就钻进被子睡了。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商怡璠,汪洋想到他本想假装不知道他们来,可是当时听她的笑声,他已回了头,并且和商怡璠的目光有了交汇,虽然只是短短的两秒钟,还是看见了商怡璠眼里的渴望,从她眼里也好像影射出自己来。不行,现在不行。哎,他们俩进来书店,他们关系是比较亲密,连回答都一样。他可不要乘虚而入,趁火打劫,该死!哎,睡觉,明天还要上课,不能想了。
汪洋翻身平躺着,感觉韩波的灯光像直接打到自己的脸上,只好再转回去睡,把脖子后面的被子拽高效果不错。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就要睡着的时候,商怡璠在雪地上打着滚到了他眼前,他感觉一下子又清醒了。又看见她慌乱地擦嘴,即使在被子里,他还抬手要去擦她嘴角的糖末。
韩波,“哗哗”叠了卷子,关灯上床,没3分钟就听见他轻微的呼声。
她会在雪地里打滚!一边喊着我的名字!在做实验,什么实验?心灵感应的实验?——难道我们现在就心有灵犀?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天意吧!
“啪”宿舍日光灯被拍亮了,王国庆和石向阳进来了。
“奶奶的,这两头猪都已经着了。”
“饿得不行了,我今天买了两包方便面你吃吗?”
“不吃白不吃,给我的饭盆里也泡一袋。”王国庆接着说,“把桌屉里的辣椒和醋也给老子调上。”
“你的化学卷子给我看一下。”
“看我的干什么,我的没江苏娃的高,你看他的吧。”
“他不是都睡着了。”
“他的书包不是在桌子上嘛!去翻,肯定在里面。”王国庆从窗户边的桌子上端来方便面放在自己床边的单人桌子上问,“你们不是同桌吗?你没看?”
“看了,还有几个不懂,你给我讲讲。”
“算了,吃完睡觉,别狗学人心思了。这么认真早就学好了。”
两人狂吃着方便面,嘴里发出夸张而响亮的吸面的声音,吃完也没收拾就脱鞋上了床。满宿舍都是方便面的味道和臭脚的气味,汪洋从心里鄙视他们,像猪一样脏,不自觉地捂了一下鼻子,他想下床开窗透透气,最后还是放弃了。
同样没3分钟,王国庆和石向阳也都睡着了。汪洋还是睡不着,他想起书上说睡不着可以数羊。他心里默默地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一直数到六百只羊,就要迷糊的时候商怡璠又蹦了出来,想到高考后,他就可以向她表白了,就有点儿兴奋,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甜蜜。王国庆的呼声一浪接一浪,比刚睡着打得更欢了。他有点儿担心一晚上都会这样,明天一天可怎么下来!不行,必须要睡着!突然他想到,数羊的方法是外国传来的,羊的英语是sheep,和睡觉的英语sleep有点儿谐音,可能是心理暗示。而我是中国人,羊的读音和睡觉直接不搭界,本就不适用。那么应该数什么呢?对,睡觉——水饺。就数水饺,嗯,不错,这个要是有效果,该叫“汪氏催眠术”。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和一个爱情故事有关。哈哈,先试试看。
汪洋打个哈欠,翻个身,心里默默开始数。一个水饺、两个水饺、三个水饺、四个水饺……数到三百的时候竟把自己数饿了。开灯看看手表12点48分,本来晚上就没吃饱,自从来到金昌最愁的就是吃饭。每到吃饭的时候,总是肚子觉得饿,嘴里就是吃不下去。
现在实在是饿,食色,性也,说得确实经典。不睡了,我也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吧。该死,连星星都回去睡了。而她就像一种压倒性的玫瑰的芬芳,弥漫在我的脑子里。可是我的时间是有限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我不可能去扩充它们,这是我现在要面对的现实,我不能当它不存在,我无路可逃,只能前进!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明天还得上课!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汪洋感觉半晚上都在翻来覆去,直到三点多才迷迷糊糊睡着。
商怡璠写完作业十点多上床睡了,她本想睡下再想想要不要明天找个借口和汪洋说句话,结果睡下,自己都不知道就睡着了。睁开眼睛房间的灯都已经打开,闹铃也已经关了,她知道老妈来叫自己起床。
实际闹铃响商怡璠并不是没有听到。她只是沉浸在梦里不愿醒来,更准确地说就是不愿离开那个梦:她梦见自己和汪洋在公园人工湖边追逐,再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汪洋跑在前面回过头来看自己,迎面突然出现了冥王普路同的三头狗克尔柏罗斯,狺狺的大嘴边毒涎掉了半尺长,头和背上的毒蛇在疯狂舞动,她顿时挪不开腿,眼睛睁到不能再大,拼命地摆着手喊着“躲开,躲开,不要,不要,不要……”可不管自己怎么扯着嗓子喊,声音根本发不出来,心已脱离了胸膛,人还站在原地。克尔柏罗斯已经从汪洋身边狂奔而去,汪洋跌落水里,不见了。这时自己才猛跑上前,在岸边停了一秒钟,扑通跳了下去。水里很黑,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面朝下往下沉,一直往下沉。突然好像有一双手托住了自己,依然什么都看不见。“汪洋,是你吗?”“嗯,快站起来。”感觉又像是在失重的状态,自己腿一使劲站了起来,汪洋就站在自己面前,水只到膝盖,并不存在危险。自己还没明白过来,汪洋问:“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我看你不见了,就跳下来了。”
“你会游泳?”
“不会。”自己摇着头说,“你不见了,在我眼前一瞬间就不见了,你被毒蛇咬了,你会死的。”说到这儿她不禁抽噎起来,再一遍品尝到从未有过的伤心,真感觉汪洋已经死了,自己马上就要见到他惨白的死态。
“哦,别哭,乖,别哭,乖,乖,别哭。”汪洋伸开右胳膊揽过自己入怀,左手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后背,轻轻地说,“我不会死的,毒蛇咬不到我的。”
“会的,毒蛇咬它的猎物只需要零点一秒。”
“别怕,没事了,我不会死的,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你一下就没了。”此时自己说不清为什么还在流泪,隐隐感受他的温度,体味着从未有过的漾遍全身的亲切感。
“傻瓜,你都不会游泳,你怎么还跳!”汪洋放开自己,拉着自己的手走出了人工湖,自己感觉一波波隐隐的暖流在心底盘旋。
“不知道。”
重温梦境的商怡璠睁开眼睛,看见老妈正站在床边慈爱地看着自己,她经常会这样。商怡璠以前听老妈说,她总喜欢看自己睁开眼睛时的样子,像清泉中的星星,又像秋日明澈的天空。商怡璠从小到大从没有长时间离开过老妈身边,最多就是有个别两次过寒假时商怡璠跟爸爸两人回老家过春节,可老妈总是惊讶于商怡璠的成长变化,并且表现出越来越多的不舍。
“小璠璠,快起来穿衣服,今天给你煎两个蛋好不好?”
“我想吃方便面。”
“不行,光吃方便面不行,里面打个蛋,好不好?”
“好吧。”商怡璠拿起红毛衣又放下,穿上了平时穿的咖啡色高领毛衣。
早上七点商怡璠进教室的时候,汪洋已经在早读,他在背单词,没有抬头。商怡璠看见他,记起梦里因为他不顾一切地跳水,最后趴在他肩上抽泣,他们之间好像已没有了距离。而实际上,他们比同学还不如,商怡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同时嘴唇微微上扬,轻轻眨一下眼睛。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对什么的不屑——对他们陌生的关系还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一天下来,汪洋还是像昨天一样看起来忙忙碌碌、目不斜视。商怡璠心里怅然若失,她和谁都不愿说话。这样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好不容易才到了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