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臣在破碎的瓷器上,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东西,还有那块从惠仪宫里出来的云锦上,也同样沾染了那些东西,可见,那些东西是在锦盒被人掉包之后,才擦到瓷器上的。那些东西,就是瓷器碎裂的元凶!也就是宫廷里汇合了滑石粉后的特殊药粉!”
“这种药粉,宫外根本没有,左家也接触不到,左家小姐自然也没有,但惠仪宫里,却有。”
言下之意就是,那东西和那块云锦一样,也出自惠仪宫。
说了这些,御史中丞似乎还不满意,又朗声说到:“最关键的是,臣在仪琪殿的横梁上,发现了一些钢丝绳勒出来的痕迹,那痕迹的位置,有一条正好在左家摆放贡品的地方。至于痕迹消失的地方,则在仪琪殿的密室里。”
“那间秘室,除了圣上和宫里的几位娘娘外,其他人怕是都不知情!即便左小姐意外得知了,也没有打开的钥匙,自然,也就不可能是她将东西转移到里面去的。换而言之,左家上贡的瓷器,的确是独一无二的佳品,可惜,却被有心人给破坏了。”
祁阳帝不高兴了。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左家故意这么做来掩人耳目的?况且,就算贡品的事情跟他们没有关系,可以原谅,那偷盗国宝一事又该怎么算?”
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一件贡品就能拿捏住左家,但他要的,却是左家!
御史中丞表情复杂的盯着祁阳帝,似乎不想再说下去,可祁阳帝的态度,让他除了不理解外,就是不理解。
那些本不想说的,也还是得说。
“既然圣上提起国宝,那咱们就说说这国宝吧。”
他转过身,正好瞧见小太监带着仪琪殿里的宫女们过来了,对着左安安点点头。
“左小姐,还得先请你仔细的认一认,看看那些宫女中,那些是你认识的。”
左安安回头看了点,低低的应了声:“嗯。”
祁阳帝再次甩手:“让人进来!”
对于祁阳帝的配合,御史中丞浅浅的笑了笑,静静的站在一旁,让左安安仔细辨认。
左安安仔细看了许久,始终没有认出一个眼熟的来,看到第二排时,注意到一个宫女一直微微低着头,一副怕被认出来的样子。
定睛一看,果然是眼熟的。
她抬手纤手,对着那小宫女,遥遥一指。
那小宫女顿时吓得跌跪在地上。
“奴婢,奴婢……”小宫女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奴婢两个字后,没有说出任何东西来。
她越是慌张,其他人越是明白她跟这件事有关系,而且,关系还不小。
但是,具体是什么,其他人说不清楚,左安安也不是很确定,可有些人却很明白,就比如,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一脸的严肃,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回话。”他冷声问。
小宫女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瑟缩着脖颈,悄悄的看了眼御史中丞,又害怕的低下头。
“奴婢,奴婢琸玉。”
听到小宫女回答,御史中丞似乎挺满意她的反应的,沉吟的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晦涩,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但是坐在高位之上的祁阳帝,心里却忍不住担忧起来。
他事先已经暗中将仪琪殿里的人都处理了,这个叫琸玉的,却是他忽略掉的。
如今左安安非但没有被遮瞒过去,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琸玉给认出来了。
他只恨昨天晚上的暗杀没有成功,反而还给了杨展和左安安回旋的余地!
“琸玉是吧,本官问你,中秋宫宴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宫宴之前,你在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到仪琪殿里当差的?”
御史中丞站在那里,一个接一个问题的抛出来,跪在地上的琸玉浑身颤抖着,身子抖动得像个鹌鹑一样。
左安安两人呆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心里越发的觉得好笑了。
一个宫女而已,能做得了什么事?能在高手如云,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将被人严密看管的国宝偷出来陷害她?
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懂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
不仅左安安看出来了,在场的人,谁能看不明白,只不过有些人身处其中,不想暴露自己,有些人游离在外,不想惹祸上身,还有的人,则是持观望的态度。
琸玉不敢回答御史中丞的问题,但她也知道,这些问题她今天必须回答。
可如果她真的说了……
琸玉无法想象自己接下来的结局,她惊慌的抬头看向高位上的祁阳帝,却见对方冷眼盯着自己,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她微低下头艰难的吞咽了下,喉头哽住了般,怎么也无法开否说话,急得眼泪刷刷的落。
御史中丞不仅铁面无私,他的耐性似乎也很不错,等了许久也没有再开口,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琸玉。
一双清澈眼睛透着锐利的目光,紧紧的锁在她身上,像是仅凭着那道目光,就能把人给看透似的。
良久后,就连高位之上的人都坐不住了,御史中丞才对着祁阳帝拱了拱手,朗朗的开口说了起来。
“既然这小宫女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还是微臣来说吧。”
说着,他走到琸玉身边,看着琸玉。
“这个叫琸玉的宫女,在宫宴当天,正巧就在仪琪殿里伺候,而且,还是能进内殿接触左小姐一行人的宫女,当然,她就能接触到左家进贡的那批贡品,在左家进入仪琪殿之前,这个宫女就进了仪琪殿。”
“说完宫宴的事,接下来就说说跟宫宴无关的事吧。”御史中丞走到杨展面前,笑着对他和左安安点点头。
“其实吧,微臣觉得,左小姐昨晚身受重伤,大清早又来面圣,这般跪着,对左小姐的确不公平,圣上若是能体谅,不妨给左小姐赐个座,咱们慢慢的审吧,毕竟,这事儿还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御史中丞如此大胆的一番话后,转身笑盈盈的看着祁阳帝,跟先前的那副严肃表情,完全是两种模样。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的长辈。
当然,这是左安安和杨展两个人的感觉。祁阳帝看到他的那副笑容,只觉得刺眼,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仅仅一个眼神,祁阳帝就明白了御史中丞的意思。
祁阳帝冷冷的想着:他这是已经知道,一切都是朕安排的了?是想让朕息事宁人吗?
想着,祁阳帝冷眼看了看杨展那张处变不惊的脸,还有左安安那风淡云轻的模样,再想到自己现在的为难,顿时又是一通气闷。
“哼!她一个偷盗国之致宝的疑犯,还涉嫌逃狱,真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将她杖大三十大板就不错了,你让朕给她赐座?朕看你还是赶紧审你的案吧,她跪多久,取决于你审案的速度!”
话音落下,杨展和左安安都微微眯了眯眼睛,就连御史中丞,都不悦的抿起了唇。
祁阳帝的意思,三人都明白。
这是不到真相大白那一刻,祁阳帝都不会让左安安洗脱嫌疑,也不会承认这件事跟左家没有关系。
左安安忽然扯了扯嘴角,淡淡的笑了。
她笑颜如花的抬头看向御史中丞,很坚定的道:“中丞大人的好意,民女心领了,不过,正如圣上所说,在案件查清楚之前,我都还是戴罪之身,这跪着,自然是应该的。不过,我也相信,大人既然敢在这大殿之上审案,定然是已经查清楚一切了的。那么,距离真相大白,也不过是短短的时间了,这些时间,我还是撑得住的!”
她那坚定的目光,淡然的表情,还有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那种不容置喙的坚决,让御史中丞一怔。
就连杨展,他心疼得要命,自己跪着也就算了,原本他也没办法立场要求祁阳帝免了左安安的跪,可御史中丞提了建议后,杨展心里是明白的。
但祁阳帝的拒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御史中丞抿着唇,也懒得再问什么,直接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交给祁阳帝,再也不拐外抹角了。
“据臣查到的证据显示,这个琸玉,原本并不是宫里的宫女,而是中秋宫宴那天早上,由玉娴公主,也就是太师府的嫡孙小姐带进宫里来的。此女进宫后,被玉娴公主带到了张贵妃的惠仪宫,后来,就留在了惠仪宫里的伺候。”
“到了傍晚时分,玉娴公主称她想去御花园走走,张贵妃便着人领着她去了,同行的还有此女。就是那么凑巧的,玉娴公主进了仪琪殿休息,就在左家存放贡品的那间内殿,此女更是从玉娴公主的贴身侍女,变成了仪琪殿里的宫人,还能够接近贡品,这样大逆转的一个转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何况,她还能在仪琪殿里端茶倒水!更让臣惊讶的是,她不但有这番本事,还能靠近国库,盗取国宝!”
冷冷的一番话,掷地有声,既是在道明真相,也是在表达御史中丞心里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