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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宴无好宴

    当朝堂众臣还在纷纷猜测屠戮卢春洪满门的真凶,并逐渐把怀疑对象向刘承祐靠拢时,他们却不知,这位犯下要案的真凶早已秘密回到了京城,并且已经和皇帝密谈妥当。

    翌日一早,刘承祐正式现身于京城永定门外,一副风尘仆仆,刚刚从西北归京的模样。至正午,不待三法司的人找上刘承祐问话,紫禁城内便有圣旨送出,擢升其为正六品礼部主事,补了卢春洪的缺位。

    消息一经传出,立时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朝野上下原本只是心存疑虑的人,现在基本都确定了,杀死前任礼部主事卢春洪一家七口的真凶,就是刘承祐。

    无奈的是,明明谁都知道真凶就是刘承祐,可却偏偏找不出任何证据,拿他没半点的法子。

    而对于刘承祐来说,不到一年的时间,从从九品国子监书学馆博士做到正六品礼部主事,连续升了八级,这升官的速度放在有明一代,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了,只不过代价却同样相当大:

    就拿这次补缺礼部主事之事来说,如果刘承祐是个太监,那么他大可不必感到忧虑,反正整日只待在皇宫内负责伺候皇帝,不会和朝堂群臣打太多的交道;如果刘承祐是内阁辅臣,同样无需害怕别人的攻讦,只因官做到了这个地步,多的是人前来攀附,甘愿做他的棋子......

    可刘承祐偏偏两者都不是,眼下官虽升的快,可说到底不过还是一个六品芝麻官。

    这样一来,问题就大了,从今往后,朝堂上下,不但那些心怀正气的官员会处处针对他,就连别有用心的魍魉之徒也会拿他开刀,以博取美名。

    不但如此,皇帝朱翊钧在升了刘承祐的官后,暗中又命张鲸调出了一组精锐东厂番子,此后专门负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此一来,刘承祐可谓是正邪两道、明里暗里都是敌人,就像朱翊钧说的那样:圣旨一出,此后想杀他刘承祐的人,只怕能从京城排到湖广去。

    刘承祐同样深明自己的处境,可他早已没了退路,只能闷头往前冲......说的是为皇帝和郑妃斩尽荆棘,其实未尝也不是在为他自己踏出一条通天之路。

    圣旨颁布的当天夜里,刘承祐便去寻了刘守有。

    如今他八面皆敌,最缺不得的东西就是情报。尤其是京城里头各大官员府邸的情报,这种情报烟雨楼帮不上太大的忙,所以只能依靠锦衣卫提供消息。

    ......

    朝臣的第一波攻击比预想的来的还要快,且率先对刘承祐下套的人,正是其恩师申时行。

    且说这日傍晚,刘承祐刚从礼部散班回府,一进倾云院,便见如烟迎了出来,道:“公子,申时行今日午时遣管事送来请帖,说是要请公子明日夜里去申府赴宴。”

    说到此处,近身一步,在刘承祐耳边悄声继续道:“刘都督的消息,明日申府夜宴,有......”

    只见刘承祐听完微微皱眉,沉默了片刻后,苦笑叹道:“阁老这是准备清理门户了啊......到底是要正式撕破脸了!”

    ~~~~~~~~~~~

    翌日戌时,刘承祐如约来到申府。

    一进入内府正堂,但见烛火通明的厅堂内,此时已摆好了酒席,申时行一人独座于主位静静等待着。

    “下官刘承祐,见过阁老。”

    见刘承祐对自己改了称呼,申时行神情微动,心下暗叹口气后,伸手朝对座一引,淡声道:“坐吧。”

    “今日请你过来并无他事,权当是为恭贺你刘大人高升为礼部主事......”

    说到此处,顿了顿后,继续道:“也做你我师徒缘尽之意。”

    刘承祐闻言点了点头,应声道:“下官明白......是学生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让恩师失望了。”

    言罢,施礼落座。

    随后,二人先是在席间闲聊了些此次西北边陲的战事,待酒过三巡,只见申时行叹声道:“十月初旬,西北捷报送抵京城,当时卢春洪联名都察院御史张栋、徐琰等人弹劾你与郑洛二人私联外族,老夫便觉不妥,也曾上疏为你二人辩说。”

    “未想这件事最后竟会闹到这等地步,不过是依例走个参劾的过场罢了,我大明各边总兵将领哪个没被御史参劾过,圣上也不会将这种折子放在心上......”

    “何至于害人满门性命啊?!”

    刘承祐听完淡淡一笑,道:“阁老此言何意?”

    “卢主事一门乃是死于无名盗匪之手,与下官和郑总督何干?又与西北战事何干?刺杀朝廷命官,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阁老,这样的黑锅,下官可背不起!”

    申时行微微皱眉,想了想后,凝声道:“此处并无他人,承祐,你若心中还念着与老夫间的师徒情谊,便请直言,卢春洪一门,究竟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说到此处,微顿片刻后,继续道:“若真是你所为,圣上面前,老夫还可尽力为你斡旋。”

    “没有他人吗?”

    却见刘承祐闻言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阁老太大意了,竟忘了我大明朝臣各府各院中,都有圣上安排的锦衣卫暗探吗?”

    说着,起身朝申时行长揖施礼道:“阁老若是怀疑下官是杀死卢主事一门的主谋,大可上疏请圣上下旨,着三法司于刑部会审下官......却不该是在阁老您的府上。”

    言罢,朝正堂后方的玉石屏风处看了眼,随即不再多留,径直拂袖出了堂去。

    刘承祐离去之后,但见那玉石屏风处,慢慢行出三名样貌不一的四五旬老者,这三位不是他人,正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三人身后,还各跟着一名持笔记录的书办。

    方才,若是刘承祐直接在申时行面前承认自己就是杀死卢春洪一家的主谋,立时就会被三法司的书办给执笔记录下来,如此,他顷刻就会被拿进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我便说此法诓不住这厮,偏申阁老不信,现在如何?”

    只见刑部尚书潘季驯来到申时行身旁叹声道:“如今这小子有了防备,往后再想拿住他的破绽,就更加困难了......”

    只是潘季驯却不知,其实申时行早在事前就已料到这办法定然诓不住刘承祐。

    他之所以如此做,一是为了当众正式宣布自己已经和刘承祐断绝了师徒关系,堵住幽幽众人之口,避免引火烧身。二来也确实痛恨朝堂御史事事都要参合一脚,唯恐天下不乱。

    申时行心里非常明白,刘承祐将来即便是奸佞之臣,也会是一个能办实事的奸臣。若能用狠辣手段从此震慑住天下御史言官,对大明朝堂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