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刘承祐携新婚妻子邢慈静踏上了回京的归途,此番一同跟去京城的,除细雨、如烟外,还有倾云院琴、棋、书、画四个丫头。
至于刘承禧,则打算借着这机会在蔴城老在中多陪陪曾氏,以尽孝道。
刘承祐这边一时无事,可京城里头,因他而起的争斗却愈演愈烈......
谁都看得出,皇帝表面上虽然同意了暂缓立储之事,可实际上却是拿刘承祐在当挡箭牌,其用意也颇为无赖:新科状元郎、翰林院编修刘承祐知晓天意,准确预测到了日食之期,这就是在告诉天下人,不立皇三子为太子,是要出大事的......他朱翊钧身为天子,自然要顺应天命,如果群臣不同意,那就继续罢朝!
朝堂上下,很多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次刘承祐是无辜的,可这却并不妨碍他们干落井下石的事。
既然皇帝拿刘承祐当了挡箭牌,行,那他们就先捅破这面盾牌再说......
正式的攻击发生于五月中旬,第一个出头的,是户部给事中姜应鳞。
所谓给事中,差不多就相当于现代的科长,而户部给事中,就是六科当中户科科长,负有监察户部之职,有权向皇帝直接上疏,无需经过内阁。
在奏疏中,姜应鳞先是痛斥刘承祐为了迎逢圣意,不惜以大明国运为代价,借天象乱言废长立幼此等祸国殃民之事,谏言皇帝亲君子、远小人,立即罢黜刘承祐。
紧跟着便又提出皇帝应该早立皇长子为太子,以安天下人心。
然而,早已铁了心的朱翊钧似有意棒打出头鸟,不但直接驳回了姜应鳞的折子,更是免了他的职位,削为布衣。
这一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一天后,吏部员外郎沈璟上疏,支持姜应鳞,朱翊钧二话不说,撤了他的职。
几天后,吏部给事中杨廷相上疏,支持姜应鳞、沈璟,朱翊均对其撤职处理。
又几天后,刑部主事孙如法上疏,支持姜应鳞、沈璟、杨廷相,朱翊钧不厌其烦,下令将其撤职发配。
......
在这场斗争中,各部各科的给事中、御史言官们表现出了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不怕降级、不怕撤职、不怕发配,个顶个地扛着炸药包往上冲,前仆后继,人越闹越多,事越闹越大。
而朱翊均也知道,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六部尚书、内阁辅臣这些人可都还没冒头呢......刘承祐这面“盾牌”挡住了第一波攻击,能不能承受住更大的风浪,还有待验证!
至六月初,刘承祐一行人进了京城,朱翊均的“盾牌”,正式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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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刘承祐领着新婚妻子邢慈静刚进入京城永定门,便被司礼监秉笔张鲸给亲自拦了下来,命其即刻入宫觐见皇帝。
圣命难为,无奈之下,刘承祐只得让如烟先领着邢慈静等人回东城左都督府,而自己则跟着张鲸进了紫禁城。
“这是都察院几位御史弹劾你刘承祐的折子。”
养心殿内,只见朱翊钧冷着脸,将一本本黄皮奏折往刘承祐的身上砸去:“这是户科给事中的,这是吏部主事的,还礼部、刑部.....”
说着,直接捧起一堆折子,通通“哗啦”一声砸到了刘承祐的脸上,作色怒骂道:“还有这些,都是弹劾你的!”
“你自己数数,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弹劾你刘承祐的折子共有多少,朕该砍你多少次人头,或者干脆凌迟,让他们一人一刀把你活剐了?!”
一旁伺候着的张鲸见此急忙弯腰去收拾那洒满一地的近百份奏折,暗里却朝刘承祐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姥姥,你自己闹性子非要立皇三子,拿老子背锅,还他娘的有脸说!”
刘承祐心下暗骂一句,身子却很识趣地立马就跪了下去:“陛下息怒,此番归京途中,臣已听说了这件事,也想出了对应之策,望陛下容禀。”
“且说说你的法子,若是无用,休怪朕即刻将你交给三法司会审!”朱翊钧没好气地道了一句。
“遵旨。”
只见刘承祐伏地回道:“陛下可即刻拟一道圣旨,言明从今日起,官员上疏言事,所诉内容范围需限定在自己的职掌内,不是职权范围的,不得僭越妄言。”
“此外,各部各科的奏折,都应先交由六部尚书审查,合乎规定的,再报由内阁过审,之后方准上呈圣上过目。”
“如此一来,若臣所料不差,往后除都察院的折子外,其余六部之中,当再无弹劾臣的奏疏摆到陛下面前了。”
朱翊钧听得此言,立时便明白了刘承祐的用意......祸水东引!
如果按着这法子办,那么此后六部所有弹劾奏折,就全压到了内阁的身上,让内阁和六部相争,皇帝则稳坐钓鱼台,行平衡之道。
只见朱翊钧思忖了片刻后,凝声问道:“若是内阁不压折子,联同六部将所有折子一并报上,岂非于事无补?”
刘承祐闻言笑了笑,道:“回陛下,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只因内阁之中,有一个人比陛下更不愿见到朝廷继续乱下去。”
“你是说,申时行?”朱翊钧微微皱眉。
刘承祐点了点头:“不错,正是申阁老。”
至事发以来,皇帝已经连续罢免了一大批朝臣,刘承祐相信,眼下申时行虽然没有出头,可他心里却肯定比任何人都着急......
刘承祐在赌,他有九成把握,赌申时行情愿让自己成为皇帝手中的棋子,也不愿眼看着此事越演越烈。
朱翊钧亦是对申时行的性情颇为了解,闻言微微颔首:“确是个好法子。”
说着,朝刘承祐轻笑道:“你这小子,事到临头,转眼就把自己的恩师给卖了,看来他们说的不错,你还真是个小人!”
听得此言,刘承祐正色回道:“君子也罢,小人也好,臣问心无愧。臣与申阁老一样,都不愿朝堂出乱子!”
“呵~”
朱翊钧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继续问道:“都察院那帮人又该如何解决?御史有直言上疏的权力,这可是祖制。”
“此事易尔。”
只见刘承祐施礼道:“都察院那边,陛下可着司礼监去与左都御史(都察院首领)斡旋,下暗旨命左都御史压下所有进言皇储之事的奏折。如此,陛下当可安心处理其他政务,再不用为此事心烦。”
朱翊均思忖半晌后,点了点头,也不再去理会刘承祐,径直朝张鲸说道:“张鲸,拟旨......”
刘承祐见此,心下总算是松了口气......回京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脱身之法,眼下见皇帝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如此,总算是勉强将自己从这次的政治漩涡中摘出了身来。
皇帝朱翊钧非常不厚道的拿刘承祐挡了枪,而刘承祐也同样非常不厚道的拿申时行挡枪,至于申时行......就只能是能者多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