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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奉天殿问话

    四月初四,是万历十四年丙戌科殿试开榜的日子。(*小}说+网)

    按例,文武百官和参考贡生都要在这一日去往紫禁城奉天殿内朝贺,并聆听百官之首、内阁首辅大臣宣读金榜进士名录。

    且说是日拂晓时分,东方渐白,伴着肃穆的景阳钟响,紫禁城午门缓缓开启,两队身着金色飞鱼服、手持一丈画戟的锦衣卫亲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午门相对而出,左右立在汉白玉铺成的入宫大道旁。

    此时午门外,早已站满了身穿大红朝服的皇室公卿和文武百官,以及四百名身着深蓝色儒袍的新科贡生。

    马上就是放榜的时辰,能不能一跃龙门,挤入大明最尊贵的士林阶层,今日便可知晓。

    四百位贡生眼下心思不尽相同,有紧张到冒汗的、有兴奋得发抖的、也有神色没落知道自己必然不中的、还有信心十足神情笃定的......

    刘承祐站在队伍中间,心如止水。只因自从知道这次新科进士是皇帝钦点之后,他便已料定自己必然能中,且名次不会太差。

    辰时正,但听一声钟响,便有司礼监太监行出午门外,高声唱道:“吉时到,百官率新科贡生觐见!”

    声落,众贡生随文武百官穿过幽森的皇城洞门,直达奉天殿。

    此时的奉天殿前,已经林立着手持金瓜、宝顶、旗帆等各种各样象征性多过实用性的武器的金甲卫士,在金碧辉煌的殿檐下,还有数位礼部及鸿胪寺官员。

    又是一番繁琐的宫礼后,方见内阁首辅申时行手持金榜踏出奉天殿,立于百官之前,先是冷冷看了眼人群中的刘承祐,随后方高声宣读道:“皇恩浩荡、新科取士,为国抡才、出身莫问。”

    “今万历十四年丙戌科殿试结束,由圣上策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五十名,三甲同进士出身六十五名,如下:殿试一甲状元,湖广贡生刘承祐;殿试一甲榜眼,华亭贡生唐文献......”

    此番新科进士由万历皇帝朱翊均钦定,否决了礼部原本定下的进士名录后,又将申时行门下弟子刘承祐点了状元,如此,也算是给内阁留了些面子。

    只是朱翊均如此做,申时行却丝毫不会领情,反倒白白便宜了他刘承祐便是了。

    一通名录读完后,年迈的申阁老已感嗓子冒烟,额上直冒虚汗。

    紧跟着百官和贡生们又是一番谢礼,其繁琐宫礼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百官和众考生方依次退场。

    ……

    但见刘承祐正欲随百官一并退去时,却见张鲸小跑着来到其身旁,笑道:“状元郎留步,陛下有旨,宣状元郎进殿回话。”

    “臣领旨。”

    刘承祐施礼谢恩后,起身朝张鲸谦身道:“还请张公公领路。”

    “状元郎请。”

    张鲸笑了笑,应了一句,随后一边在前领路,一边不动声色地轻声叱道:“你这小子未免太沉不住气了,既然已经暗投了申时行,又怎可在殿试策论中公然作文反他?杂家看你今日回去后,如何向申时行交代!”

    “公公且放宽心,申时行那边,小子已想好应对之策,必然能够混过去。”

    只见刘承祐低头回道:“当然,答应公公的事情,小子也会尽快办妥。”

    张鲸闻言满意地扬了扬嘴角,道:“杂家没有催你的意思,只是怕你被申时行逐出了门,瞎耽误功夫。”

    “一会儿见了圣上,小心着回话,若有不妥处,且看杂家手势说话。”

    “明白,谢公公提携。”刘承祐忙应声道。

    ......

    略显森冷的奉天大殿内,刘承祐终于正式见到了这位尚且年俊的大明之主朱翊均。

    只见其座于殿堂金座之上,细细端详了谢恩施礼后的刘承祐一番,随即淡声说道:“你所作策论之文朕已看了,文采飞扬,将你点了状元,却也不算徇私。”

    “只是文采虽好,却未提半字解决之道,通篇文章空有其表,难逃阿谀奉承之嫌。”

    “陛下明鉴,臣刘承祐知罪!”刘承祐闻言,刚刚直起的身子立马便又伏了下去。

    但见朱翊均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起来回话吧。”

    紧跟着沉默了半响后,懒得虚言客套,径直问道:“都说你少年老成,见识卓绝。朕且问你,朕欲立皇三子为储君,内阁不允,奈何?”

    皇三子就是郑妃刚生的儿子朱常洵。

    刘承祐未想皇帝会如此开门见山地发问,想了想后,咬牙凝声回道:“臣意,可顺内阁之意,暂缓立储之事。”

    此言一出,朱翊均和张鲸皆冷下了脸。

    “理由!”只见朱翊均冷声道。

    刘承祐微微谦身,没有直接回话,反倒先朝立在皇帝身侧的张鲸问道:“张公公,恕在下斗胆,且先问公公一句,今岁东厂斥候可有北境和女真族的消息传回来?”

    “未曾听得有何消息。”张鲸皱了皱眉,不明刘承祐用意。

    刘承祐见此点了点头,方朝朱翊均施礼道:“回陛下,张公公那儿没消息,臣这边却有消息。”

    “臣已探得,女真族努尔哈赤近年已有一统建州女真各部之势,并于建州老营废址上建宫立城,意图进击辽东边境。”

    “五年之内,我大明边境必起战事,故而臣私以为,今我朝堂之内万不可出内乱,当以边境大局为先。”

    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后,继续道:“此外,今陛下正值春秋鼎盛,皇子亦尚且年幼,而内阁诸臣却已然老迈,陛下大可不必与其硬抗。”

    “只需耗上几年,老臣将老,届时.......”

    余下的话,刘承祐便没有再说出口了,只因其意已很明显,等内阁那般老家伙们都致仕归乡了,到时候朝中又还能有谁可以制衡帝权?

    听完刘承祐之言,朱翊均没去理会其建言的“托”字诀,反倒先皱眉问道:“你说女真一族意图侵明,这消息是否可靠?锦衣卫和东厂都查不出来的事,你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臣不敢做欺君之言,消息千真万确!”

    只见刘承祐朝张鲸施礼道:“张公公执掌东厂,却不知是否还记得叶鹰此人?”

    “昔年锦衣卫十三太保之首,杂家对他自然是有印象的,此人是我大明上佳鹰犬,能力非凡。”张鲸点了点头,回道。

    刘承祐见此淡淡一笑,随后继续道:“张公公被他骗了,此人,实是努尔哈赤埋于我大明朝堂中的暗桩!”

    “而女真一族欲侵明的消息,臣正是从其口中套出来的。”

    “放肆!”

    却见朱翊均听得此言,不待张鲸发问,便已直接出声怒斥道:“刘承祐,你可知蓄意诬陷大明锦衣卫亲军,乃是死罪!”

    “臣愿以满门性命担保,叶鹰此人,确是女真族暗桩!”刘承祐正色回道:“陛下可即刻命锦衣卫缇骑暗中前往辽东边境查探,且看努尔哈赤眼下是否如臣所言,已有渐统女真各部,并在关外建立新城之事。”

    此时,只见张鲸犹豫了一番后,朝朱翊均躬身说道:“陛下,刘氏一族为我大明三代之臣,如此重要的事,应该不会虚言作假。”

    “此事是奴婢疏漏了,以前竟未能看清这叶鹰的真面目,今日奴婢便会派遣斥候连夜出关,若真如状元郎所言,则叶鹰此人当诛九族!”

    却见刘承祐闻言苦笑道:“臣报陛下与张公公,这叶鹰只怕已无九族可诛了。其满门数十口人皆死于隆庆年提督东厂公公冯保之手,这也是他叛明投敌的因由。”

    “此外,待张公公派人查明真相后,臣恳请陛下先留叶鹰一命......这叶鹰现在是臣院中的护卫首领,此人尚且不知臣已看破他的身份,故而暂时留着他比杀了他,会更有用处。”

    张鲸微微一愣,随即出声赞道:“此举却与‘蒋干盗书’之谋有异曲同工之妙,甚好!”

    但见朱翊均听完二人一番对辞之后,闭目沉默了半晌,随即双眼开阖间精芒微闪,沉声命道:“着司礼监东厂,密查叶鹰!”

    “新科状元刘承祐,即返府中待命,未得准许,不得出府半步。”

    “奴婢遵旨。”

    “臣遵旨。”

    刘承祐和张鲸闻言,忙施礼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