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四年三月十三日,会试刚刚结束,趁着王锡爵和一众礼部官员阅卷的空档,皇帝朱翊均在紫禁城内做出了大动作:不顾以申时行为首的几名阁臣反对,强行将郑贵妃进封为了皇贵妃。
如此,有明一代著名的“争国本”事件便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而第一个回合,却是内阁先输了一阵。
申时行等人见此,自是越发忧虑,只想着礼部官员能尽快处理完科举之事,随后大家合成一力劝诫皇帝不要再继续泥足深陷。
皇贵妃立了也就算了,如果朱翊均还想着顺势废长立幼,那内阁那般阁臣只怕就要拼上老命进行阻止了......毕竟自古以来,宫廷祸乱之源,大都出于各皇子对皇位之争,这当中,尤以皇帝废长立幼之事最是后患无穷。
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吏部一些从五品以上的文吏也被内阁调进了阅卷大军。如此,原本需要至少一个月的阅卷时间,便被压缩至了十日。
众考官按照流程,日复一日的阅卷,转眼间到了三月底,终于选出了四百份考卷,凑齐了此次拟录取的贡士名额,并排定了名次。
刘承祐在当中位列第五,不出意外的取得了贡士功名。
......
倾云院内,徐渭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刘承祐流畅背诵完“无为而治”策论,沉默良久后,凝声问道:“殿试策论之题,例来由圣上亲定,你小子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拿到手的?!”
刘承祐闻言只是朝其淡淡一笑,不做回话。
徐渭见此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继续道:“你让老道在会试中作代笔之文偏向内阁,而殿试策论之文又偏向圣上,如此首鼠两端,就不怕惹恼了申时行?”
“那依着徐师的意思,我应该如何选择?”刘承祐莞尔反问了一句。
徐渭断然答道:“自然是助内阁劝诫圣上放弃废长立幼的念头!”
刘承祐闻言摇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此时,只见如烟进得院中来,朝刘承祐盈盈施礼道:“公子,老爷请您去凌云堂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这就过去。”
刘承祐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不再与徐渭争论,径直起身便朝院门外走去。
徐渭见此心下大急,忙在身后呼喝着问了一句:“哎,刘家小子,科举完了之后,你总该放老道出府了吧?”
“不放。”
刘承祐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院门......
内府凌云堂正堂内,一见到刘承祐,刘守有立马便朝其说道:“祐儿,你此前说的果然不错!”
只见其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之情,凝声继续道:“张鲸传来话说,圣上废长立幼之意甚坚,亏得你提早与郑妃搭上了线,这步棋,咱们却是走对了!”
“从今往后,为父当依约定全力支持你,无论是要银子还是要人手,家里头都会应了你!”
如今刘承祐已取得贡士功名,有徐渭在,接下去在殿试中取一个庶吉士、再点翰林也不是难事,届时,有郑妃在皇城内帮忙,刘守有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这小儿子将来的仕途只怕是要越走越高了,刘氏一族的兴旺,多半还真得落在其身上,故而又岂会不全力支持。
却见刘承祐摇了摇头,道:“父亲不可太过乐观了,内阁一众辅臣绝非易于之辈,若圣上决意废长立幼,事情闹大了,只怕还会将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等朝臣都逼到内阁一方去。”
“郑妃想统御后宫六院,扶自己儿子登上太子位,只怕并不容易,现在便言胜负,也为之尚早。”
刘守有微微一楞,诧异道:“你不是一直都很看好郑妃吗,怎么现在她被封了皇贵妃,你又突然不看好她了?”
刘承祐回道:“不是不看好,只是孩儿现在羽翼未丰,不好明目张胆地站到所有朝臣的对立面去。”
说到此处,犹豫了片刻后,继续道:“孩儿目前至多也只会在殿试策论中偏向圣上一些,申阁老那边的关系,暂时还是不能断了的。”
刘守有闻言皱了皱眉,摇头凝声道:“墙头草不好当,一个弄不好,就会将两边都给得罪了......祐儿,你若打算在殿试策论中著文支持圣上,届时想好怎么和申时行解释了吗?”
“虽已作了一些备案,但效果只怕不会太好,只是目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应对之策了。”刘承祐如实回道。
刘守有知道自己这小儿子对朝堂政事的见解在家中无人能比,只见其沉默了片刻,随即叹声道:“也怨咱们家在内阁和六部之中没出个文臣干吏,若非如此,眼下你在朝堂也不至于孤身无援了。”
“往后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向为父说来便是,只要是锦衣卫能办的事,为父定会全力助你。”
“孩儿谢父亲厚爱。”刘承祐闻言,施礼致谢了一句。
~~~~~~~~~
与刘守有谈完之后,刘承祐便再无他事,每日只在倾云院内安心待着,等待着三月末的殿试。
是夜,刘承祐自于倾云院正房主室内轻睡,一时心有所感之下,蓦然睁眼,却见屋内桌案旁已端坐了一名剑眉星目的俊朗白衣男子,正淡笑看着他......
“刘公子请了,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你是何人?!”
刘承祐心下微惊,这左都督府防卫向来森严,他所居倾云院内更有如烟和叶鹰两名好手看着,可此人却能悄无声息地摸进自己房中,其武道之高,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武当,叶秋水。”
“叶秋水?!你就是那个夺了细雨秋水剑的武当弟子。”
只见叶秋水听得此言,莞尔笑道:“秋水剑本就是在下的佩剑,何谈夺字?”
说到此处,微微一顿,随即又笑着继续道:“若说夺,公子你抄了曹雪芹著于《红楼梦》中的那两首‘西江月’,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夺’吧?”
此言一出,刘承祐神色大变,骇然道:“你......”
“不必惊慌,不过是比你早来十几年罢了。”
叶秋水见状摆了摆手,淡声说道:“武当众长老也曾说我是武当派自三丰祖师之后,百年来道法武功第一人……呵呵,其实哪有他们说的那么玄乎,我不过是和你一样,占了个先知先觉的优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