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三层雅堂内,只听刘承祐朝邢慈静继续说道:“邢姑娘这一次死里逃生,那些暗中盯上你的人,多半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此处,注意到邢慈静脸上的犹疑之色,不由哑然失笑,于是继续道:“此处是湖广岳州境,按日程,大概还需三日左右能出湖广省。姑娘若是不信,大可等着看看,三日之内,应有刀客拜访这艘官船。”
刘承祐察言观色不差,可还有一层他并未想到。
邢慈静之所以会蹙眉犹疑,一来确是不太信自己已被人给暗中盯上,二来是惊奇刘承祐那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老成的少年?明知会有刺客上门,可谈笑间却仍从容自若,就好似他已活了数甲子、事事皆成竹在胸一般,可明明却又是至多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只见邢慈静暗自腹诽了一句,随即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这些魍魉之徒之所以会寻上我,是想将我绑了,而后去逼我阿兄就范?”
“八九不离十,大致不外如是。”
“如此说来,是慈静给公子添麻烦了。”
刘承祐笑了笑:“些许宵小,谈不上麻烦。”
二人正说着,却见此时叶鹰快步行进堂中,附耳在刘承祐身边说道:“公子,岸上有人一路在盯着咱们,江生和耿炼已经过去处理了。”
刘承祐闻言点了点头,笑着朝邢慈静说道:“说曹操曹操到,看来不用等三日那么久了。”
说着,又对叶鹰淡声吩咐:“告诉水火二人,先不用惊动他们,放贼子上船,抓一个传话的舌头。”
“是。”叶鹰应诺一声,而后施礼退出了堂外。
而邢慈静听闻真的有人在跟踪自己,一时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只见其思忖片刻后,朝刘承祐起身施礼道:“未想竟真如公子所言,无端牵累公子,慈静于心难安。”
“还请公子即刻命船家将船靠岸,慈静自领护卫先行下船。”
“下了船又能如何?”,刘承祐笑了笑:“你即便不顾自己的安危,也需为你阿兄和家中父母想想。”
“邢姑娘无需再多言,既然刘某已经救了你一次,趁着眼下还在湖广境内,索性便送佛送到西,助你阿兄彻底根除身边祸患。”
邢慈静见此,有心想要婉拒,可却也着实害怕自己被绑之后威胁到胞兄邢侗,可若是让胞兄知道自己是借了鹰犬的势力,只怕多半又要责备......如此,一时心中犹豫不定,便也没了话儿。
其实邢慈静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刘承祐出面帮助邢侗,那么且不说那邢侗自己会如何想,起码在外人看来,山东临邑邢氏一门只怕就会被归入阉党一列。
如朝政党争之类的事,基本很少会存在某一件孤立事件,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昔年张居正之所以能成为一代明相,被当朝首辅申时行誉为政治天才,便是因为其改革之法能平衡到大多数人的利益,不瞎改、不强改,既保证了当官之人的灰色收入,又使百姓受益,还充盈了国库。
~~~~~~~~~
是夜,月沉星稀,官船三层雅堂内烛火通明,刘承祐与邢慈静二人静静地座于堂中,一时无话,只耐心等待着。
蓦然,只见滔滔长江之上,几叶轻舟疾速往官船上靠来,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数道钩锁勾住官船两侧护栏,紧跟着十多名黑衣刀客沿着钩锁不断登船,一时间,官船三层雅堂外,金戈交锉之声不断响起,当中还伴着叶鹰等人的冷喝声.......
雅堂内,听得外头打斗之声,邢慈静紧蹙眉头,双拳紧紧握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刘承祐见状微微一笑,拿起案上的龙井抿了一口,道:“邢姑娘不必忧虑,我身边的那几个护卫也算是沙场出身,昔年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些许江湖宵小,奈何不了他们。”
邢慈静听得此言,稍稍稳住心神,颔首施礼道:“让公子见笑了。”
刘承祐只是笑了笑,不做回话。这邢家八妹眼下看去也不过十五六岁,遇事能有这副镇定已算难得,倒不可因后世先入为主的观念而对其苛求太高。
打斗之声并未持续多久,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见叶鹰已拎着一名黑衣刀客进了雅堂,将其按在刘承祐身前。
刘承祐见状,也懒得多言,取出一份名帖扔了过去,开口问道:“可能识文断字?”
刀客诺诺接过名帖,只见黄页上写着“蔴城刘氏”四字,一时心下骇然,忙“咚咚”叩首回道:“回刘公子话,小的识字,我等不知此船为蔴城刘家官船,一时冲撞,还望刘公子恕罪,恕罪!”
“识字便好。”
刘承祐坐回主位,淡声说道:“今日我不杀你,也不问你背后主子是谁,只让你持我名帖回去给你主子带句话。”
刀客闻言松了口气,诺声应道:“公子请说,小的必定一字不差带到。”
刘承祐微微颔首,道:“告诉你家主子,‘做生意’不可能回回都赚,更不可失了底线,湖广参议邢侗,我索河口刘家的人保了。”
“邢侗在湖广至多任满三年,三年之后自会调往他省。这三年内,谁动此人,便是与我蔴城刘家过不去,其后果......你主子当自知!”
“明白,明白!”只见刀客连连叩首致歉道:“我等不知邢大人是刘都督门下,之前多有得罪之处,望公子代我家主上向刘都督致歉一二,他日我等自会奉上厚礼,登门谢罪!”
刘承祐点了点头,也懒得再与刀客多言,朝叶鹰吩咐道:“送他下船。”
“是。”
叶鹰离去之后,却见那邢慈静已愁容挂满了俏脸,只因她方才听了这位刘家二公子与刀客间的对话后,竟隐隐有一种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感觉,一时不由得替胞兄邢侗的前程有些担忧。
只是人家毕竟刚刚救了自己两次,眼下却不好去开口质问些什么。
随后,二人自施礼作别,各自回了房去。
是夜,刘承祐刚回到自己的房舍,却见如烟已盈盈笑着等在了房内。
见刘承祐回门,如烟起身一边帮其铺着床榻,一边笑问道:“难得见公子如此热心助一位素不相识的人,公子与奴家说实话,可是相中那位邢姑娘了?”
对于如烟,刘承祐也不瞒着心思,只笑回道:“确是相中了,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烟儿你若能猜中另一个因由,便也能当个官儿了。”
“公子又诓人,女儿家做不了大明的官,奴家才懒得多猜。”如烟闻言,懒懒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