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到,就有了秋意,不知不觉间,知了的鸣叫已然不在,日日的酷暑也渐渐消散,仿佛就在转念间,山林中已是遍地金黄,拂帘而入的阵阵凉风在斜风细雨处吹来一曲清悠......时光荏苒,不外如是。
这日,刘承祐自在静安堂侍奉曾氏,呼听府外阵阵铜锣鸣响,伴着铜锣声,捷报一声声从府门外直传进内府之中......
“喜报,喜报!”
“喜报蔴城县老爷刘承祐,高中湖广乡试第五名经魁!”
静安堂外,早有丫嬛欢叫着小跑到了正堂门外,朝里头脆生生喊道:“夫人,喜报,喜报!”
“小公子乡试高中了,名列黄榜第五经魁!”
听得外头丫嬛的喜报,不等曾氏反应过来,伺候在一旁的赵嬷嬷已是喜笑颜开地说道:“哎哟,到底是真的中了,可了不得了,咱们府上自曾祖老太爷之后,可是有好些年头没正经出过文人老爷了!”
“小公子今年才十六岁,明年若再取个进士,怕是要成大明百年来最年轻的进士老爷了!”
曾氏闻言亦是笑开了颜:“好好好,果真是中了,想必老爷他在京城听到这个消息,也得欢喜的不得了。“
“赵丫头,去传我的话,取五百两纹银散给府上的下人们,全府同庆三日。”
“哎,这就去!”赵嬷嬷笑着应诺一句,随即便出了堂外。
乡试第一称为解元,第二名称作亚元,第三、四、五名称经魁,第六名是亚魁。而这一次湖广乡试的解元为黄冈县骆思翼,原本刘承祐是有机会和骆思翼争解元的,无奈徐渭所作文章辞藻虚华太过,而这位刘家的二公子默写之时也少有遗漏,故而只取了个经魁。
不过如此也好,他今年毕竟才十六岁,盛名太过,有时候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刘承祐亦是早知自己能中,故而此刻脸上却未见什么喜色,只见其沉默了半晌后,朝曾氏黯然说道:“母亲大人见谅,黄榜一出,孩儿再侍奉您半月左右,只怕就要出远门了......”
曾氏闻言微微一愣,笑颜凝固在了脸上,顿了半刻后,诧异问道:“我儿为何这么急着出门,需知会试需在明年三月左右方才会开。你就是在家中过完年再启程也来得及。”
“与会试无关。是另有一些事,需要孩儿亲自出面,提前去做好安排。”刘承祐轻声应了句。
“非你亲去不可?”
“确需孩儿亲去。”
曾氏见此,不免心中失落,此一别,再见却不知是何期......
只见其沉默半晌后,叹声道:“哎,去吧,去吧!”
“男儿志在四方,家里的事,你不必挂念。”
“母亲......”
这一年来,刘承祐却早已与曾氏有了亲情,此刻念及这老太太平日的宠爱,一时不免也有些哽塞。
只见曾氏笑了笑,轻抚膝下幼子发梢:“我儿不必如此,得李太医相助,老身的身子这一年也算好了不少,你好好去做你的事,将来......将来你我母子未必便无再见之期。”
顿了顿后,又道:“倾云院的那四个丫头,老身会帮你照料着,等你成家了,总还是用得着她们的。”
刘承祐闻言,起身朝曾氏长揖施礼,道:“母亲申明通义,孩儿却私念太盛,是孩儿不孝了。”
“什么话,我儿若不孝,只怕天下便没几个至孝之人了。”曾氏摆了摆手,笑答道。
此后半月,刘承祐自日日去往静安堂侍奉曾氏,并着琴棋书画四个丫头也搬进了静安堂中,吩咐四人好生伺候老人,尤其叮嘱了司琴,往后再不可任性胡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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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九月中旬,李时珍如约遣人送来了荐信。
看了信后,刘承祐却万没想到,这位李太医竟会将自己推荐到当朝首辅申时行的门下,一时心中苦笑不已,也不知届时该不该持信去拜访申阁老。
既已收到荐信,他便不打算继续耽搁在府中了,叶鹰早已安排妥当,此番出门远行走的是水路,由长江乘坐舟船先赶往扬州,至扬州京杭运河与长江交汇处改道,一路由南往北,顺着京杭运河过南京、山东,最终抵挡京城。
此番出行,刘承祐身边跟着的有叶鹰、如烟、江生和耿炼四人。
至于徐渭,因怕他在路上多逢挚友,口不择言,故而早在半月前就命钱金旺、柳木森、庄土厚三人将其给“护送到”京城左都督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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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唐人王湾的这半首《次北固山下》,却恰如其分的描绘了刘承祐一行人在长江上的风貌,唯一不同的是王湾当时乘坐的是轻舟,而叶鹰却是动用了锦衣卫的特权,给自家公子包下了一座三层高的奢华官船。
官船航行江上,自有诸多便利之处,一是不惧风浪,二是无需受长江和京杭运河上各处关隘的繁琐验查,可一路通行无阻。
长江之上,刘承祐立于三层舺板护栏边,望着江两岸的青山绿水,一时感慨良多……这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长江之景,两岸尽是青山不见屋舍,江水也不像后世那般浑浊,江山美色,使人心旷神怡。
其身后立着的如烟此时也是心有所思,她们烟雨楼在江湖上的地位可谓是数一数二,可一旦遇上官家,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比如眼下这座官船,烟雨楼的人便断然不可能从隶属工部都水司的衙门中借出来。再说邵方与这位刘家二公子初次见面之景,任你武功再强、江湖地位再高,遇上世家子弟时也只能被强压一头。还有年初时若无锦衣卫都督刘守有出面,只怕他们也早已被那尚武阁夺尽了江南的地盘。
“看来义父的选择是对的,烟雨楼发展的再好,若无朝中贵人扶持,终也如那一叶浮萍,说不得哪一天说败也就败了......”
如烟心下正这般想着,却听此时,不远处一叶轻舟上传来阵阵呼救之声。
二人凭栏望去,只见那轻舟船身处不断有江水灌入,几阵江风皱起,直将小船吹打摇晃地越发厉害,舟上两名青衣护卫模样的人正紧紧抓住一名年轻公子的手臂,护其不落入江水,同时朝着官船不断招手呼救着。
刘承祐见此,朝立在身后的如烟凝声吩咐道:“烟儿,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