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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乡试(下)

    八月初一,蔴城县去往武昌府的官道上,一脸华丽的马车正徐徐前行,马车四周,叶鹰领着倾云院的五名护卫一路护送。

    车厢内,刘承祐闭目养神,脑中不断默记着前些日徐渭写下的数千字八股经义。

    其对面坐着的,正是徐渭。

    说来这徐文长也是狡诈,他知刘承祐虽然不擅长八股,可一篇文章是好是坏却还看得出来,故而代笔时并未放水......虽没有放水,可作文之时却不吝辞藻,故意将文章写的冗长。

    原本一篇八股经义,大概只需三百字左右便足以,可徐渭却硬生生把每一篇应题八股都写足了千字,如此做法,却是有意想让刘承祐在乡试正式开始前背不下来,这样一来,届时落榜可就怨不得他徐渭了!

    车厢内,只见徐渭掀起竹帘朝外头看了看,随即说道:“刘家小子,你看外头的山水多好,炎炎仲夏,何必一直闷在车里头,还是与老道我一并下车逛逛去吧......”

    这一路上,徐渭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刘承祐说着话,片刻也不消停,不断出言扰其思绪。

    “徐师闹了一路,学生已一再忍让......适可而止吧。”,只见刘承祐睁开双眸看向徐渭,淡声警告道:“若徐师再出言聒噪,便请下车与叶鹰同乘一骑。”

    “哼!”

    徐渭被刘承祐一口道破心思,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随即暗自腹诽诅咒道:“乡试不比院试,入场前还需好一番折腾。文宗圣人若开眼,就请罚此獠临场将脑中经义尽数忘却,乡试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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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五,离乡试第一场只剩下四天,熙熙攘攘的武昌府城内已挤满了前来赴考的各县士子,城中酒楼客房房价已在半年前便开始暴涨,可却仍然是粥少僧多,一舍难求。

    雁塔楼,取“雁塔题名”之意,位于府城贡院正对面,是武昌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楼,能提前在此楼内定下客舍的,皆是湖广一省的富贵之家。

    这日,酒楼二层临窗一间客舍内,一袭素白布衣着身的李时珍正与一名样貌清秀的年轻士子对座相谈。

    士子名为骆思翼,是黄冈县院试的“小三元”,也是此届湖广乡试解元的热门人选。

    房内,只见骆思翼朝李时珍作揖施礼,苦笑道:“学生谢先生此番相助之恩,若无先生,这几日学生只怕要露宿在武昌城街头了。”

    原来这骆思翼家境贫寒,此番从黄冈县赶来武昌城赴考,还是问亲朋借的银子,待进了城后已是囊中羞涩,根本无钱支付天价的住宿费用。后得幸遇上李时珍相助,才得已在城中最好的雁塔楼定下了一间客房。

    “不必言谢,你是我湖广一省近几年难得的人才,老夫助你为公不为私。只要你能好好应试,便也算是报答老夫了。”

    李时珍随意回了一句后,斜眼注意到此时楼下正门处行来一脸华丽的马车,再看到下车之人,一时略显意外地道了一句:“徐文长,他怎么和刘家的人搅到一起去了?”

    “莫非......”

    楼下之人正是那刘承祐一行人,李时珍见此,心中不免便打起了鼓来。去年冬天,他可是当着刘承祐的面许下过诺言,答应其若是乡试中举,便为其书写荐信一封,以还了刘家的人情。

    而徐渭的才学李时珍也是知道的,若这刘承祐能得徐渭相助,说不得这次他还真得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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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府城的贡院位于城东,坐北朝南,占地约数十亩,门前有左中右三扇朱红大门,在中门正上方,挂一面金字大匾,上书“湖广贡院”四字。

    原本这座贡院的匾额乃是张居正亲笔题的字,毕竟这位一代名相也是出身于湖广,可后来张居正倒台被抄了家,此方匾额便又换成了寻常的金字大匾。

    此日乃八月初八,按例,湖广一省的学子必须提前一天进入考场,故而眼下贡院大门约两丈外,便立起了一道红木栅栏,栅栏占了半条街道,中间开两道栅门,门前立着一面“闲人避让”牌匾。

    这日天色不过蒙蒙发亮,栅栏外便已熙熙攘攘站满了各县参考生员,人人翘首望着贡院大门处。

    卯时,随着三声锣响,贡院大门缓缓打开,湖广提学沈诲言领左右两名弥封官、眷录官步出门外,立于正门石阶前。

    “拜见提学大人。”

    众士子见此,齐齐朝沈诲言长揖施礼。

    只见沈诲言微微颔首,随即也不多赘言,只宣读了各项考场纪律后,便着左右弥封官和眷录官开始登记生员名册。

    如此,候在栅门外的考生方开始排队登记进入贡院。

    进贡院正门后,还有一道仪门,过仪门后还有一道龙门,而仪门和龙门中间,乃是考生进考场的搜查通道。

    自太祖立朝以来,科举便一直是寒门士子改变命运、摆脱穷困的唯一途径,所以历代科考对士子的搜查都异常严苛。一但查出有学子携带小抄,便会当场取消其学籍,剥去功名,永生不得再考,并“枷号一月”以儆效尤。

    虽如此,却依然会有少数考生冒险作弊,这其中“怀挟”之道便是屡禁不止。

    因万历十三年开始,朝廷便规定各省乡试提学由圣上钦差,故而刘承祐的身份此刻已毫无用处,只能老老实实提着几箱衣物和干粮排队进入贡院,搜查时又被府兵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其过程之痛苦,当真是比后世的高考还要更加折磨人。

    然而这才是刚刚开始,圣人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明代科举算是把圣人之言彻彻底底落实到实处了,贡院内提供给考生的号舍素有“檐齐于眉、广不容席”之说,意思就是站着直不起腰、躺着脚伸不直,就连转个身都困难!

    从八月初九开始,一直到八月十五中秋,整整五六日,顶着炎炎酷热,所有考生吃喝拉撒睡,无一例外,全都得在号舍内进行。说白了和后世监狱犯人犯错后关小黑屋禁闭没什么区别,期间这些士子还要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学,争取榜上有名。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所以明代学子为了科考,那真是把命都豁上了,也亏得刘承祐千方百计找到徐渭、弄来考题,否则这辈子估计都没什么机会中举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