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细雨连绵,淅淅沥沥的春雨似一位世间最优秀的乐师,没有“宫商角徵羽”,却依然能奏出天地间最美的乐曲,怡人心神。(*0小-}说-+网)
听着屋外雨声,刘承祐心情也是特别的好,只因那青藤道人徐渭,已然被他给“请”到了府上,眼下正居于内府墨韵堂中,与倾云院只隔了一条抄手游廊的距离。
说的是“请”,实则与软禁却没什么区别,只因这徐渭一被诓进刘府老宅、安顿在墨韵堂中之后,便再也出不去了......
至于那泰学大儒李贽则一开始就婉拒了刘承祐的邀请,而刘承祐的目标只是徐渭,故而也不去强求,赠了其一些盘缠后,便任由他继续去江南各地讲学传道。
且说这日正午,刘承祐自在倾云院内用膳,细细咀嚼着一片鲜美的嫩肉。
稍顷,只见其微微挑眉,朝一旁伺候着的丫嬛司琴问道:“今日这肉鲜美无比,怎么做出来的?”
司琴应道:“回公子话,这是半岁的小鹿肉,庖厨们用了九种作料,以文火烹饪数个时辰而出。”
“还有吗?”
“后厨还有大半罐在温着,公子可要奴婢去取来?”
刘承祐摇了摇头,随口吩咐道:“不,全送去墨韵堂,给徐师尝尝。另外再配上两坛杏花村,一并送过去。”
“哦~”,司琴闻言嘟了嘟嘴,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司琴正欲出门时,却见那徐渭已自己叫嚷着冲进了倾云院内,愤愤然道:“刘家小子,你请老道我来府上已经小半月了,也不说有何事,也不让老道离去,你究竟是何意,今日定要说个清楚!”
一边叫嚷着,一边冲入倾云院正房,见了那一席的美味佳肴,也不客气,径直就在刘承祐面前坐了下来,朝一旁的丫嬛没好气地吩咐道:“去,再取一副碗筷来!”
“总算是熬不住了。”刘承祐见此暗笑一句,随即朝伺候在房中的四个丫头点头示意了一下。
琴棋书画四丫头见此,自知其意,为徐渭取来一副新的碗筷后,便施礼退出了房外去。
只见刘承祐起身替徐渭斟了一杯酒,随后说道:“不瞒先生,学生请先生来府,确有一事相求。”
“只是又怕说出口后被先生一口回绝,故而这几日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一时慢怠之处,先生还请多多见谅。”
“休要扭捏作态,你直说是何事!”徐渭摆了摆手,略显不耐地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罢了还吧唧了下嘴,嘟囔一句“好酒”......
刘承祐见此微微一笑,道:“无他,想请先生助我入仕。”
徐渭闻言微楞,思忖片刻后,轻笑道:“你的意思是,想让老道教你学问?”
“这又有何不好意思开口的,只要银子、美酒足够,老道自可勉为其难教你一两年,只是期间你却不能禁足老道便是。”
嘴上虽这般说,可心下却懒得长期待在这刘府老宅,只想着诓些银子美酒,然后寻机逃之夭夭,去他处逍遥。
却见刘承祐摇了摇头,正色道:“非也,学生的意思是......我自取来今、明两年乡试、会试、殿试的考题,而先生则为我代笔,助我夺取功名,入仕为官!”
刘承祐知道这徐渭表面上放荡不羁、貌似疯癫,实则却精明无比。
对付这样的人,往往虚话、假话、客套话都不如大实话管用,故而一开口便直接向其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哈,哈,哈哈哈哈~”
徐渭听得此言,楞了半刻后,却突然疯痴狂笑了开来,一时眼泪鼻涕挂了一处,笑了好半晌后,方才喘道:“这真是老道近几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简直是天方夜谭,盗取科举考题.......你小子也真敢想!”
只见其笑喘了片刻,随后指着刘承祐问道:“小子,你可知今年各省乡试的提学官来自何处?”
刘承祐淡漠着脸色,任由徐渭讥笑了一阵,此时闻言方点头应道:“礼部提名,圣上亲定。”
“那你可知这些人都是什么出身?”
“绝大多数,是御史出身。”
“答的好!”
徐渭冷笑:“小子,今日老道便教教你,所谓御史,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御史者,求名也。如此类人,爱惜自己的名声胜过性命。”
“这些人平生无所好,不好钱财、不好美色、不畏权势,一生只求善名,做梦都想着青史留名。他们视直言进谏、触怒圣颜,而后被刑以廷杖为无上荣耀,更不会怕你刘家的锦衣诏狱!”
“如今你想从他们手中弄到科举考题,无疑为痴人说梦!”
却见刘承祐听完,淡淡一笑,道:“先生所言,学生自知。至于如何弄来考题,是学生的事。届时先生只管代笔应题便可。”
徐渭闻言微微一楞,正色审视了刘承祐半晌,见他不似玩笑,沉默片刻后,冷声问道:“即便你真的有手段弄来考题,老道我又凭什么要帮你!”
听得此言,刘承祐便知道考校自己的时候来了。
只见其也不正面回话,只是起身去往书房,取出一叠早已备好的文牍,随即岔开话题反问道:“先生在我刘府住了这么些日子,觉得我们刘家这座老宅如何?”
徐渭见状微微皱眉,看了眼刘承祐手中的那叠文牍,一时不明其意,想了想后,冷笑道:“索河口刘氏,眼下虽有荆湖鼎族之称,可实则却已是日暮黄昏,好日子没几天了。”
说到此处,犹豫了片刻,随后继续说道:“小子,念你这些日招待的还算不错,今日老道便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父刘守有早已被当今圣上所忌,又加之近些年与那东厂张鲸狼狈为奸,更为朝中有识之士不容,身败破家,是早晚的事!”
“先生说的好!”
却见刘承祐听完之后毫不着恼,径直凝声应道:“今我锁河口刘氏的处境,应正如先生所言。”
“而大明朝的处境......却也如我刘家一般无二!”
说着,不等徐渭出言,便继续道:“今我大明表面上看去,经张居正苦心经营十年,是一派盛世之景。可实际上,却正如先生口中那日暮黄昏,黑夜将临,大劫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