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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时已四月中旬,眼看着离乡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如烟已动身赶赴湖广布政使司,而徐渭却仍无半点消息,刘承祐心下烦闷,这一日便领着叶鹰等倾云院护卫出了府去踏春散心。

    出蔴城东门,过阎河策马骑行二十里路,就是蔴城“三台八景”之一的“钓鱼台”,离“钓鱼台”不到一百步远的山岗上,便是蔴城县境内著名的龙湖“芝佛寺”,而刘家的曾老太太,便时常来这芝佛寺内焚香祈愿。

    一畦春韭熟,十里稻花香。

    春雨之后的天地总是能使人心悦神怡的,观叶绿滴翠,望红花满眼,拂去人心燥热。一柄青青纸伞、一袭袭淡衣衫,才子佳人,楚楚盈盈眉眼......

    停马眺望眼前春景,刘承祐原本烦闷的心情一时也不由的舒畅了几分。

    稍顷,只听不远钓鱼台处传来一阵阵细伢的嬉笑声,侧目望去,原是一名头戴乌纱东坡巾、身着褐色长袍、面容清瞿的花甲老者正盘膝坐于一群细伢儿当中讲学。

    见老者一身尽是儒雅之气,刘承祐心下好奇,便下马领着叶鹰等人行了过去听学。

    彼时,只听那老者笑着向一众细伢儿们逗趣道:“老夫出一谜题,娃娃们且都来猜猜。”

    “什么脚上长头发,清早起来地上爬?什么有脚不走路,什么无脚走天涯?”

    此谜却不难解,围坐着的细伢儿们一时纷纷笑答道:“扫帚脚上长头发,清早起来地上爬;桌椅有脚不走路,扁担无脚走天涯。”

    老者闻言笑着叫了声好,随后拂了拂三寸白须,又说道:“来来,老夫再考考你们,谁若是再猜中了,将来定然大有出息。”

    “老夫子快快出题!”细伢儿们一听,纷纷叫嚷催促道。

    只见老者微微一笑,问道:“皇帝老子去偷牛,满朝文武做小偷;公公拉着媳妇手,细伢打破老子头。”

    “此题为四字偈谜,娃娃们谁能答上来?”

    此题一出,细伢儿们一时却都收起了嬉笑之色,一个个面面相觑,无人作答。

    听得此题,刘承祐不经面色一变,朝一旁伺候着的叶鹰轻声问道:“叶鹰,你可识得此人?”

    此时的叶鹰也是沉下了脸,闻言点了点头,应声道:“识得,此人是泰学名儒李贽,万历初年任姚安知府,也曾在京中任国子监博士,后辞官归隐,不想今日却在此遇见,更公然出此大逆之言!”

    “原来竟是这位!”,刘承祐心下暗道一句,一时有些欢喜,却又有些惋惜。

    欢喜的是他初观这李贽一身儒气,必定学问不凡,心想若寻不着徐渭,或可招此老入府相助。惋惜的是等他知道是李贽后,便已知此事断无可能,若是开口去请人家为自己代笔,只怕反会被狠狠奚落叱骂一通。

    此时,只见那李贽又出声笑问道:“此偈谜本不难,怎么娃娃们竟无一人猜着吗?”

    话音方落,却见不远处传来一道朗笑声:“哈哈哈,宏甫兄教出来的学生又岂会差了,他们不是猜不着,只是没那个胆子说出口罢了!”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望去,但见一名衣着邋遢的道人持一个酒葫芦嬉笑着往钓鱼台行来,口中还说道:“他们‘猜不出’,且让我这癫狂老道来猜一猜。”

    “皇帝老子去偷牛,偈为是君非君;满朝文武做小偷,偈为是臣不臣;公公拉着媳妇手,偈为是父不伦;细伢打破老子头,偈为是子不孝!”

    “宏甫兄,老道我猜的可对?”

    众人见了这癫道人,不待他人反应过来,却见那叶鹰已是神色一喜,急忙朝刘承祐附耳说道:“公子,这老道正是徐渭,刘都督寻他数月不着,却不知他就在这蔴城县中!”

    果然,只见那李贽此时已起身迎了上去,口中笑道:“哈哈哈,我道是能有谁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这个南腔北调人!”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刘承祐见此神色微喜,随即也不急着惊动二人,悄然返身离去,同时向叶鹰吩咐道:“二老今日在这钓鱼台一闹,怕是要闹出事情来。”

    “着人暗中盯着,若遇东厂番子或锦衣卫缇骑拿人,就把此二老先保下来。”

    “明白!”叶鹰闻言应诺道。

    ~~~~~~~~~~

    三日后,深夜亥时,大雨滂沱。

    蔴城城西,一座小小巧巧黑瓦白墙的天井院南房内,一儒一道正对座笑谈。

    二人,正是那泰学大儒李贽和青藤道士徐渭。

    只见那徐渭先拿起酒葫芦给自己灌了口酒,紧跟着指着李贽笑骂道:“诡辞欺世之徒,不知大祸将至,竟还与老道在此对座相谈。”

    “老道今夜观你印堂发黑,当可断言,一两日内,你这老小子定有血光之灾,还是早些离了蔴城,逃命去吧!”

    李贽闻言亦是笑骂了回去:“几日前在钓鱼台,明明是你这疯道人解的那偈谜,与我李贽何干?你这老家伙都不逃,我又逃个什么劲儿。”

    顿了顿后,又伸手抢过徐渭手中酒壶喝了一口,冷冷笑道:“再者说了,哪里用得着一两日,今夜月黑风高、大雨滂沱,却正是鹰犬出没的好时候!”

    正如李贽所言,二人谈话之间,却已然有那蓑衣夜行刀客纵身进了院子里头,劲足轻踏间飞溅起簇簇水花,直往南房处疾冲而去......

    “止步!”

    蓦然,却见院子西南角黑暗中慢慢行出一名头戴斗笠的劲装汉子,只身立在了南房门外。

    “锦衣校尉捉拿钦犯,何人敢挡?!”领头的蓑衣刀客见此冷言喝道。

    那汉子闻言轻蔑地笑了笑,随手自腰间取下一枚铜牌扔了过去,口中懒洋洋地说道:“北司,耿炼。”

    蓑衣刀客闻言探手接住铜牌,细眼看去,只见那铜牌一面雕着“锦衣卫北镇抚司”七字,另一面则印着“亲军百户耿炼”六字。

    众刀客见此心下大惊,急忙各自跪地抱拳拜道:“蔴城锦衣卫校尉,拜见耿大人!”

    “滚!”耿炼也懒得与这些下等校尉多言,轻喝了一句。

    众人闻言自是应诺,奉还其百户官牌后,纷纷施礼退出了院外。

    “吱呀~”

    与此同时,南房正门打开,李贽与徐渭二人并步而出。

    耿炼见此,忙回身抱拳施礼:“二位先生请了。在下耿炼,奉锁河口刘家二公子之命在此护佑两位先生,还请先生在此院小住些日子,我家公子不日便会登门拜访。”

    那李贽见此,也不去理会耿炼,只是朝徐渭揶揄道:“你这老道,此番却是算错了。”

    徐渭闻言,摇头笑道:“我道你这老儿为何会如此有恃无恐,却原来这蔴城内,竟还藏了条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