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从前有个太原年轻人,姓王,便称他为王生。一次,早上出门在外行走,遇见一个女郎,那女郎抱着一个包袱,独自一个人在前面艰难地行走,王生赶上去,一看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女子。
王生心生欢悦,问她“为何早早地一个人在外行走?”女子道“你是一个赶路人,哪能解除我的愁苦,也不劳烦你问了。”王生道“你有什么忧愁,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女子黯然伤神道“父母贪图钱财,把我卖到豪门之家,谁知他家大娘,肚量狭小,对我百般刁难侮辱,朝骂晚打,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想逃到远处,另谋生路。”王生问“你一个弱女子,到哪里去?”女子答“逃亡在外之人,哪能找到能让自己安定下来的地方,只不过走一日算一日罢了。”王生心下大喜道“舍下离此不远,如果不嫌弃,可到舍下暂住,再慢慢计较不迟。”
女子听了也满脸欢喜感谢,道“多谢公子怜爱。劳烦公子,我实在不好意思。”王生帮她拿包袱,带着她往自家走。
王生把女子领进屋,女子四处观望,见屋内没一个人,便问“你没有家人吗?”王生道“这里是我的书斋,少有人来。”女子道“这真是一个好地方。如公子可怜我,请公子不要向别人泄露,否则,我只拜别公子,另觅他所。”王生道“好,我不说就是。”
王生便让她躲在内室,过了好几天也都没有人知道。
一晚,女子对王生道“多谢公子不弃,让小女子暂时有了一个安身之处,小女子无以为报,深感愧疚,微微贱躯,望公子不要推却。”一边说,一边解下衣带。王生哪见过如此标致的美人儿,不过还是彬彬有礼地道“有劳娘子见爱,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哪敢说什么报答。”两人一夜风流,情意绵绵,万种风情,无不惬意。
书斋之中,美女相伴,王生心里美滋滋,总想找个人说说。一天,他向自己的妻子陈氏,略略透露,妻子认为可能是豪门之家陪嫁的通房丫头,劝他最好把她遣走,王生哪里肯听。
过了两天,王生去集市上做点事,碰到一个道士。那道士惊愕地看了看王生,问“你遇到过什么?”王生答“没有什么。”道士道“你满身邪气,怎么会没有?”王生又坚决地道“真是没有。”道士见他不肯吐露实情,道“真是执迷不悟,世上竟有死之将至,还想不明白的人!”一边说一边走。
因道士的言行有些怪异,王生就想到了路上遇到的女子,转而又想,明明是一个美女子,怎么会是妖呢,也许是道士故意如此说,借机骗些钱财。
王生也不放在心上。傍晚回来,到书房门口,门里边是拴着的,进不去了,王生怀疑是女子关上的,翻墙进去,进去看到屋室的门也是这样。王生也不叫喊,轻脚轻手来到窗口边,往屋里瞧,不看犹可,一看可把人吓着了,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厉鬼,把一张人皮铺在床上,拿着一只彩笔,正在一点一点地描画。画好了,把笔扔在地上,把人皮往身上一披,变成了那个美女子。
王生看到如此情景,十分害怕,跑着去找那道士,可不知道哪里去了,哪里找去,把整个集市找遍了,一直找到郊外,才找到。王生跑上去,跪着求道“师傅,救救小生吧,都怪小生一时糊涂,才招致此祸。”道士道“那鬼物也有她的苦处,让我把她赶走,我也不能伤她的命。”把拂尘递给王生,叫他把它挂在门上。又向他道“有什么事,到青帝庙来找我。”
王生回来,再也不敢往书房去,把拂尘挂在和妻子睡觉的寝室。大概过了一更,听到门外唧唧有声,王生哪还敢看,叫他的妻子从窗子偷看。只见女子来到门口,看见拂尘不敢往前,站在那里咬牙切齿,过了好久,才走开。
不一会,又回来,在屋外骂道“老道士,竟敢来吓唬我。哼,哪里有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的道理。”把拂尘扯下来,破门而入,径直扑到王生身上,撕裂他的腹部,掏出他的心,拿在手里,夺门而去。王生的妻子,大声哀嚎。婢女听见了,拿着蜡烛进来,看见王生腹部满是血,哪里还有一口气,陈氏也被惊吓得不敢出声。
翌日,叫王生的弟弟二郎去找道士。道士怒道“我可怜你,没想到你竟如此次放肆。”跟着二郎来到家里,女子不知早逃到哪去了,道士四处处看了看,道“幸好还没走远。”又问二郎道“南院是谁家?”二郎道“就是小生的家。”道士道“跑到你家屋里去了。”二郎惊愕道“不会吧。”道士问他“你家有没有不认识的去过?”二郎道“我一早就到青帝庙去了,现在还没有回去过,不知道,要回去问一下才知晓。”
二郎回去一会返回来,道“果然有人去过我家,早上有一个老妇女去我家,想给我家做仆佣,我妻子就把她留了下来。”道士道“就是她了。”便和二郎一起过去。
到二郎家,道士手持木剑站立在庭院中道“孽鬼,还我的拂尘来。”老妇女在屋里,惊惶万分,出门来想要逃去,道士赶上去,一剑击过去,老妇女就地扑倒,人皮哗的一声脱落下来,变成了一个厉鬼,卧在地上,发出像猪一样的嚎叫声。道士用剑砍下她的脑袋。全身慢慢化为一团浓烟。道士拿出一个葫芦,拔开塞子,把烟收到葫芦里,葫芦口发出飕飕的响声,如人用嘴吸气,不一会儿,所有的烟都不见。道士把塞子塞住了口子。
众人看地上的人皮,眉目手足,无不具备。道士把它卷起来,像卷画轴一样,把它藏在身上,正打算和众人告别而去。
王生的妻子跑来,给道士跪下哭着道“大师,救救我家夫君啊!”道士摇着头道“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王生的妻子听了,更加悲伤,伏在地上不起来,千求万告,道士沉思了一下道“我法术浅薄,实在是救不了。我为你指引一个人,也许他能救得。”问道“是谁?”道士道“集市上有一个疯人,时常睡在脏污中,你试着去哀求他,如果他言语侮辱夫人,千万不要恼怒。”二郎也听得清楚明白,和道士告别,和嫂子一起去找。
二郎和王生的妻子看见一个乞丐,疯疯癫癫地唱着歌,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鼻涕流下三尺来长,肮脏得让人难以靠近。王生的妻子,跪着走到他面前,道“大师,救救我家夫君啊!”乞丐嬉笑道“美人儿,你爱我吗?”王生的妻子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哀求。乞丐道士又道“这些男人,都可以给你做丈夫,让你死去的丈夫活过来,有什么用呢!”王生的妻子,还是死死哀求,乞丐道士转笑为哀怒道“真是怪事,人死了,来向我求活,我难道是阎王爷吗?”用拐杖敲打王生的妻子,王生的妻子忍受着痛,也不让开半分。这时,市人越聚越多,乞丐咳两声,吐了一口痰在手上,送到她的面前道“吃了它。”王生的妻子,看见就恶心,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又想到道士的嘱咐,强忍着低下头准备把它吃下去。众人都看不下去了,有作呕吐状的,有骂道士的。王生的妻子刚低下头,觉得有一个团东西直入喉咙,格格而下,停在了胸口处。
乞丐道士这时又大笑道“美人儿爱我呀!”也不管别人,又大摇大摆地走了。王生的妻子看见他走了,又赶上去,一直赶到庙中,乞丐便不见了,到处找也不见,她又哭泣哀告起来,乞丐仍是不见踪影。
没有办法,王生的妻子只得随着二郎回来,一边对着王生的尸体哭哭啼啼,一边准备收殓入棺,一家人围着王生的尸体,没有哪个敢近前。王生的妻子抱着尸体,收理着王生的肚肠,一边理,一边哭,哭到声音沙哑,突然觉得想要呕吐,随着觉得,刚才吞下的东西,往上涌动,忽而一下就奔了出来,落到了王生的肚子里,一看,竟然是人的心子,在王生的肚中,还蠕蠕跳动,腾腾地冒着热气。
王生的妻子,觉得奇怪,赶忙用手,把王生的肚子合拢,轻轻用力揉挤。一会儿,丝丝热气,从伤口缝隙中冒出来,王生的妻子用手抚在上面,王生尸体渐渐有了温度,然后用被子把他盖好。到了半夜,在看他,鼻孔里有气出了。等到天亮,微微醒过来,一会便能起床,下床行走了。
王生对妻子道“恍恍惚惚,如做了一场梦,可又觉得腹部隐隐作痛。”王生的妻子见王生活过来,喜极而泣,道“夫君只觉得如一场梦,可把我害死了。”把如何捉妖,自己如何向道士求情等全都说了出来。王生听了,也流下泪来,抱着妻子道“我害娘子受苦了。”
王生看被鬼抓破的地方,已结拢,只还有一条像细线一样痕迹。不久,也就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