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内侍闻言迷惑,又不敢抬头偷瞧,就低着头瞧着地板,心里咕叨。这时候,怎么又问起常典客了?
单总管如实回话。
“常典客今日告假,去了迎春馆探望患病的爱华画师,但并未进去。去了东阁,与向学士发生了争执,后来被张阁老叫了去。去了三清殿,将您的链子留在那儿了。最后,还被贤妃娘娘请去了清宁宫喝茶。”
司礼内侍听着单总管一条条列出来,当即后背都凉了。
怎么陛下一问,单总管就全都详细的说了出来?这么多,就差把去没去过茅厕的事儿都说了。
陛下难不成在宫里到处都埋了暗卫?是不是他们干个什么,陛下都知道?
不对,也有可能是陛下是真的宠爱这位常典客,所以才让人专门监视。
嗯……都是监视了,难不成是在防着常典客?
司礼内侍心中一堆的想法都冒了出来,都有些摸不准这件事,到底真相是什么。
司伯言在听见单总管说张阁老见过常乐,这一切就都明白了。
这什么“文化冲击”,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说什么“文化融合是时代发展的大趋势”,明显是常乐才能说出来的话。
常乐,当真是他的福星。
他与这大氏的老顽固们对峙了一两年,就因为这洋画问题,西洋文化在大氏的存留问题。没想到,张阁老就是见了常乐一面,她一番话就将此事给解决了。
如此聪慧的人,他如何不珍惜?
如果可以,当真想现在就去找常乐,与她好好聊上一番。
目光不经意又碰见面前的司礼内侍和那堆宫牌,将手中的折子往桌子上轻轻一按,脸上的喜悦之情缓缓收了回去。
现在他不能急着找常乐,得再过段时间,找个好的契机才是。
“明日,这折子拿到朝堂上与百官相商。”
“是。”
单总管小心从他手下取过折子,好生地收了起来。等明日上朝需要时,再拿出来。
司伯言眸光微沉,清浅道:“你们都起来罢,将牌子拿来。”
“是。”
司礼内侍赶忙催促了下小宦官。
两个小宦官忙不迭地将托盘送到司伯言面前,等着他翻牌子。
司伯言面色无波,又在牌子里一个个翻看,这回,翻了几下在本该找到的位置上,并没有找到想要的牌子,手下一顿。
余光扫了下紧张又期待着的司礼内侍,轻哼了一声。
司礼内侍一直关注着司伯言的一举一动,敏感扑捉到这个细微的变化,两条腿有些发抖,垂着脑袋不敢再抬头看。
单总管站在一旁,明白是发生了什么问题,扫了司礼内侍一眼,绿豆大的小眼睛闪过一丝厉色。
司伯言未开口说什么,只是又在牌子堆里翻起来,往下又翻了两下,实在找不到,便不再亲自动手,收手正襟危坐。
“将僖嫔的牌子找出来。”
声音不轻不重,单总管的面色已经阴沉的如同外面的乌云。
司礼内侍咽了下口水,赶紧上前,没两下就从盘子底层摸出了僖嫔的牌子,小心地双手递到司伯言面前。
司伯言望着那块儿牌子,似笑非笑道:“这僖嫔的牌子,怎么跑到那下面去了?”
司礼内侍的手一哆嗦,忙道:“回陛下,是晚上摆放的时候,应该是不注意放错了。奴婢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司伯言盯着他未发话。
单总管细着声音道:“连这点事儿都能弄岔,在陛下面前搞这些小动作,是无心还是故意的?”
司礼内侍立刻跪了下去,双手还托举着牌子,声音都有些发颤。
“陛下恕罪,奴婢真是无心之过。”
“去领罚罢。”
司伯言清浅的话中,是不可违抗的严厉。
司礼内侍忙回:“是。”
“朕看会儿折子便去迁僖殿。”
司伯言随意地瞟了他一眼,又从旁拿起一份折子。
司礼内侍忙退了下去。
等人离开,司伯言漫不经心开口:“告诉贤妃,如今后宫人多了,得管紧些了。”
单总管点头:“是。”
……
清宁殿。
贤妃躺在软榻上,双眼瞧着高挑的房梁,双目无神,处于放空状态。
榆姑姑从外面走进来,站在贤妃身侧站定,俯身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贤妃的美眸逐渐聚焦。
榆姑姑见状,继续汇报:“娘娘,刚刚荣方宫那边来消息,陛下果真又翻了僖嫔的牌子。”
贤妃对此,没有丝毫的惊讶,听过之后,眸光又有跑神放空的意思。
“娘娘。”榆姑姑再次唤了一声,等着贤妃聚精会神,这才道,“只不过,翻牌子的时候,出现了些小问题。不知是谁将僖嫔的牌子藏了起来,惹恼了陛下。”
贤妃眉头微皱,缓缓地坐了起来,饱腹感让她的动作比之前更慢了些。
榆姑姑上前搭了把手,将她扶稳坐好。
“这不过第二日,就忍不住使小伎俩了。”贤妃语气里尽是不耐烦,“还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真是嫌命长了。”
“谁说不是?”榆姑姑附和道,“这事儿,肯定跟延仪宫的那位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这六尚里头,还有多少人心是在那边的。”
贤妃捋了下衣袖,从榻上站了起来,眉头微皱。
“多少人心在那边,本宫不管。她们别出来闹腾,本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娘娘,这回您怕是不能闭眼了,陛下说了,这后宫人多了,让娘娘管紧些。”
“……”
贤妃略显疲累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到了门口处,半依靠着门框,吹着夜风,让自己清醒了些。
“就让她再折腾几下,到最后一块儿算罢。”
“陛下那边……”
“无碍。”
“娘娘,陛下今夜直接点牌子,要去迁僖殿。陛下该不是真要专宠这僖嫔罢?”
榆姑姑担心开口,见贤妃无动于衷,就又继续说。
“这专宠,也不是不行。可专宠个西德国的嫔妃,这……婢子大胆,就算她怀了龙种,也无济于事啊。”
“既如此你还担心什么?”贤妃睨了她一眼,不轻不重道,“专宠僖嫔,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影响。陛下明祖制,不是胡来之人。就算僖嫔怀了,也不足为惧。”
“陛下不是因着那位,不愿临幸后宫吗?为何还……”
“榆儿,想不通的事儿就慢慢想,莫要念出来了。这样只会显得你不够聪灵,还容易祸从口出。”
榆姑姑小心瞧了贤妃一眼,默默地垂下了头,独个儿琢磨去了。
贤妃抿唇,默了会儿,兀地轻笑出声,转身回
了屋。
“有些人,连个僖嫔都容不了,也难怪至今只能这般。时候不早,本宫要歇息了。”
榆姑姑被贤妃最后一句话提点,竟有醍醐灌顶之感,脸上一喜,跟着就进屋伺候去了。
……
延仪宫,延仪殿。
德妃手里把玩着玉镯子,望着某处较劲儿。
桦姑姑从外面进来,立马警觉地坐直了身子,盯着靠近的桦姑姑,迫不及待地质问。
“怎么样,陛下今晚到哪个宫?”
“回娘娘。”桦姑姑的面色凝重,似要拧出水来,“陛下今晚还去迁僖殿。”
“还去迁僖殿?!”
德妃气的拍案而起,听见桌面震动,杯子磕碰的声音,顺手又将那些茶具扫到了地上。
直到听见噼里啪啦的破碎声,瞧见那些茶具无一完整的,这才勉强解气。
细长的眸子一眯,里面存着一团团的火,还有几分狠厉之色。
德妃一指桦姑姑,细着嗓子质问。
“本宫不是让你去说,将这僖嫔的牌子给往下放放吗?那司仪可是不听你的?”
“娘娘,听了,也放了。”桦姑姑两只手绞在一块儿,面色带急道,“陛下没寻到,就直接让人给翻出来的,司礼内侍还因此被罚了二十板子。”
“什么?”德妃的神色也有一瞬间的慌张,凝视着桦姑姑急问,“他可是将本宫给招出来了?”
“娘娘放心,这倒没有。不过惹恼了陛下,这种法子下回不能再用了。”
德妃有一瞬间的放心,呆呆地坐到了榻上。
还好她没有被查出来,若是追究,她怕是要受处罚的。
后怕地咽了下口水,紧张地拽着袖子。过了会儿,情绪平缓,又想到了陛下翻了僖嫔牌子的事儿,立马又接受不了的气恼。
“陛下居然点名要僖嫔,看来昨晚上不是一时兴起。陛下还真是被那只洋狐狸给勾搭上了,也不知道那只洋狐狸是给陛下下了什么媚药。”
“娘娘,怎么办?看这样子,陛下是打算专宠那个僖嫔了,这岂不是让她们清宁宫得势?”
“清宁宫得势。哼,那个贤妃就没有出来劝劝陛下?”
“没有。”
“平时陛下多去哪个妃子那儿几次,她便要劝上一劝,什么忠言逆耳,说什么要雨露均沾。这回,又当缩头乌龟,不说了?”
“娘娘,贤妃娘娘存的什么心思,您还不知道?先前她被专宠的时候,也没见她劝陛下啊。”
“那个假清高的白莲花。”
德妃恨恨地骂了一句,头疼地扶住额头,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桦姑姑心思婉转,出谋划策道:“娘娘,贤妃不管,这事儿咱们不能干瞧着啊。”
“你有什么主意?”
“马上就是画师给后宫嫔妃画像的时候,不如,奴婢提前去打点一番。将这清宁宫的人,画的丑一些,将咱们宫里的,着重一两个,美化一下。再让人,在陛下耳边吹吹风……”
“咱们宫里的?谁?”
“娘娘平日里不是看好那个婉贵人吗?那小妖精的模样,也有几分姿势,看着是个会勾人的。”
“岂不是便宜了她。”
“娘娘,那个婉贵人也不过是个小族的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等陛下时常来延仪宫,那婉贵人若是真懂事,必是会念着娘娘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