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静静听着张阁老的话。张阁老的声音沉稳,满满的都是无形的压力,让人难以反驳。
这时候不说,又仿佛自己的气势被压了下去,还是恭恭敬敬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如山如海,可也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
张阁老停下步子,静静地看着常乐坚定的目光,目露质疑。
“这愚公移山倒是有几分气量,你可知道精卫填海是什么意思?”
常乐猛然反应过来,精卫根本就没有填成功海,当即面不更色地又换了一个说法。
“那我就要学闹海的哪吒!”
“哪吒?”张阁老再次皱眉,“这哪吒是何人?”
常乐错愕。
这时候没有哪吒闹海的故事吗?精卫填海和愚公移山都有。
不管了,这时候没时间追究这个了。
“这哪吒是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三岁孩童!”
“三岁孩童?”
张阁老更加怀疑常乐讲的故事的真实性。
常乐暗中有了主意。
她一定要把最新版的哪吒安排上,让大氏人都好好看看,好好学学,什么叫“我命由我不由天”,要有敢于斗争的精神!
“算了,老夫也不追究这些了。”张阁老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不得不说,你也确实做了些事情,影响了民间。”
常乐面露不解,没想到张阁老突然间地夸她。
这让她一下子有些接受无能,张阁老这是转性了?
“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关注过民间?”
常乐摇了摇头,想起来张阁老双目视前,就补充了一句:“应该是没有。”
民间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她好像没听说过啊。
不过,她最近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宫里都顾及不过来,也就没精力顾及民间了。
“最近,圭都出现了一批画册,画册画的是个故事,名字叫《小仙女的二三事》,你可听说过?画者名叫小仙女,这个小仙女应该是个代称。”
从张阁老说,常乐的心就揪起来了。没想到张阁老问的是这个。
《小仙女的二三事》,确实就是她的那本自传画册,当时随手就题了个名字,还有那个笔名也是随便取的。
当时觉得还很不错,现在怎么从张阁老嘴里出来,让人觉得那么羞耻呢?
犹豫了下,常乐膈应地点了点头。
“有,有听说过一点点。”
对了,张阁老说“一批”,难不成,石树真的找人投放第一批了?
“这本画册,讲的乃是个虚构之事,一本只有十页,目前只出了一本,价格不贵,被人争相购买。许多人都等着看后面的内容。”
被张阁老这么一说,常乐还有些洋洋得意的感觉,万万没想到,她的册子能买的这么好啊!
看来,她真的是找对致富之路了!
不用说了,第六本册子,她马上安排!
不对啊,她一本,一共有二十五页,不止十页啊,怎么变了?
难不成是石树又悄悄改了?她得好好地问问去。
正胡思乱想着,一抬头,就撞上张阁老犀利的眼神,刚刚高涨的情绪立马压了下去,大气儿不敢出一个。
小心翼翼地瞅着张阁老,等着张阁
老说话。
张阁老又道:老夫看过这画册,里面的画法,很你的炭笔画如出一辙。”
常乐心里一咯噔,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坚决否认。
如果是要褒奖她,她倒是乐得承认。
“先前,西德国的画师说过,这炭笔画是他和他的师父发明的,还很惊讶在这里会见到。说明在大氏,除了你应该也就没别人会了。”
常乐下意识地否认:“还有我师父,还不知道我师父有没有教过其他人,这个我真不敢保证。”
张阁老没怎么将常乐的辩解放在眼里,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这个答案,或者是不是真的只有常乐会这个炭笔画。
“老夫,早就想同你聊聊,可是一直没有时间,今日便与你坐下一谈。”
“是。”
突然间的正经严肃,让常乐不知所措,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到害怕。
跟着张阁老进了丹青房,就看见了熟悉的丹青房学士们。
他们许久未见常乐,瞧见常乐一身女装,还有些惊诧。
但老身后,以为常乐是要被张阁老训斥,立马好奇地露出了看戏的表情。
樊谷见状,跟常乐打了打手势,张了张嘴,做着口型问。
“常学士,这是发生了什么?”
常乐微微摇了摇头,露出迷茫的表情,然后目不斜视地跟着张阁老去了他的公房。
张阁老的公房在后院,单独的一大间屋子。
里面是简单的会客摆设,还有个大桌子,上面铺着大画纸,能有常乐的身高那么长。
整个屋子里挂满了画作,不过不是普通的画作。画作的署名,常乐因为近视看不到,但她是知道的。
之前她无意间摸过来过,将这一幅幅画都老的画作,以及他们的肖像。
不必说,上面就有冯老冯江岚的画作和肖像。
目前只有张阁老的画作,他的肖像得他离任后挂上去。
不过,丹青房到张阁老这代,也才到第四代阁老,张阁老也才做了五六年的阁老。
丹青房和东阁一样,都是先皇创立的,阁老的任期都挺短。
“会下棋吗?”
张阁老在上座坐下,他的桌面上就摆着一个棋盘。
常乐想了想她垃圾的围棋技术,当初跟着柳成言学了一些,偶尔又跟着怀王学了一些,连最基本的理论都没记住。
默默叹了一声,常乐笑了笑。
“围棋不会,我会五子棋,象棋也可以。”
张阁老再次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常乐,好半晌才问。
“这五子棋,和象棋是什么?”
“嗯?没有象棋吗?”常乐再一次被触及知识盲区,干笑两声回答,“这些都是我师父教的,我还以为大家都会,是大氏有的,原来不是。”
张阁老不得不承认,他又有了浓浓的好奇心。
“你师父到底是何人?”
“我真不知道。”常乐无奈回话,“要不咱们就喝喝水聊天罢?”
张阁老犹豫了下,几番打量常乐:“不妨事你教老夫这五子棋,或者象棋。”
“今日,陛下可有事召你?”
突如其来的灵魂质问,常乐毫不犹豫地摇头。
“没有。”
“那就不急了。”张阁老念叨了一句,捋了下胡子问,“这棋需要什么棋子?”
常乐凝视着张阁老,发现张阁老就是严肃了些,说话一板一眼,但也没有那么难相处的样子。
看着比冯江岚冯老好多了。
不过,德妃不是他的女儿吗?德妃没跟他说些什么吗?
张阁老发现常乐的走神,抬眼瞄了下。
常乐端然挺直腰背,甚是尊敬地开口。
“五子棋罢,五子棋也是黑白棋,用的正好也是这个棋盘。”
“嗯,好,那你说一下这规则。”
“只要横着、竖着或斜着,五颗子连成一条线就可以了,随便怎么放都可以。您先请。”
常乐谦恭地五指并拢,指了下棋子。
张阁老那双犀利的眸子看了会儿棋盘,伸手执了颗黑子,往棋盘中心一放,发出细微的清脆响声。
对方不开口,常乐也只管专心下棋,摸了颗白子,随手就放在了白子右上方。
张阁老瞧了淡然的常乐一眼,又迟疑了下,这才放下第二颗。
相比张阁老的缓慢,常乐落子要干脆利落许多。
而且张阁老是第一次下五子棋,常乐堵了几着之后,便开始占上风,不停地进攻,动不动四子或三子活棋。
常乐面色不改,嘴角却是不自觉地露出一丝丝笑意。
张阁老每次都是瞥了常乐一眼,然后继续落子,堵常乐的棋路。
前期看着常乐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到了后期,棋局稍稍复杂些,就可以老的稳重。
张阁老还是保持着那个缓慢的速度,不疾不徐地落下每一颗棋子。常乐却是放慢了速度,仔细地看着每一条线,看的有些眼花缭乱。
明明这才是第一局,常乐再次怀疑张阁老是不是开了外挂,或者之前她就学会了,要不然没道理会这样啊。
正疑惑,张阁老一颗黑子落下,满意地捋了下胡子。
“老夫赢了。”
常乐愣住,仔细瞅了瞅棋局。
黑白的棋局上,一条黑线格外突出,那还是一条活线,左右都没有被堵。
如梦初醒,常乐乐呵了起来,甚是敬佩地瞧着张阁老。
“常乐技不如人,服输。”
张阁老仔细看着常乐,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伪装的意思。刚刚的发愣是真的,现在的笑也是真的。
不由得,有了一丝异常之感,对常乐多了些怜爱之情,缓缓抚了下胡子,语重心长地说。
“看棋要看全局,切莫自以为占上风而骄躁,骄兵必败。你去过沙场,这点道理应当是懂的。”
没想到张阁老突然间指点,常乐受宠若惊,连忙受下。
“阁老说的是,学生在顾全大局这方面确实有所欠缺。阁老,还来吗?”
“嗯。”
在张阁老的应答下,常乐立马动手将黑白子分开,分别装进棋盒之中。慢条斯理地收拾,偷偷瞧了眼张阁老,试探询问。
“阁老您不是有话要跟学生说吗?”
阁老还是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适才也同你说了,这民间争相哄抢这图册,除此之外,民间还起了一阵逐洋之风,以为这西洋的画作是好的,也纷纷学起了炭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