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寺丞的面容纠结了下。
“这就不归你管了，还有别的事儿吗？”
“怎么就不归我管了？我现在不是管辖西洋事务的典客吗？格里斯小姐这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啊。”
瞧着常乐理直气壮地辩论，陈寺丞抬了抬手，欲言又止。眼珠子一转，这才又开口。
“你这典客，是在西德国使者走了之后，才有的。这之前的事儿，就不归你管。哎，我还没问你，这选秀，是不是个顶个的美？”
常乐不悦地偏过脸：“您不说，我也不说。”
“得，那咱们就都不说寺丞很是理所当然道，“你今儿个没事儿是罢？没事儿呢，你就去……”
“格里斯小姐昨晚上违反宫规的事儿，您知道吗？”
常乐打断陈寺丞的话询问。
陈寺丞板着脸：“这当然知道，听说你还出面了。这格里斯小姐，她成了秀女，就是宫里边儿的人了，你管那事儿干什么？”
“那她是西德国公爵的女儿，我这不是为了咱们两国的友好往来吗？”
“你当宫里边儿的，都是没脑子的？用得着你这个小小的典客出面维护？把自己管好，就行了。”
陈寺丞低声说着，伸手想戳常乐的脑门儿，临时改成拍她的肩膀。
“是，多谢寺丞提点。”常乐感受到老父亲般的关怀，又追问，“那以后格里斯小姐的事儿……”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陈寺丞有些脑壳疼地小声提点，“等真找上门，你这上面还有寺卿老爷呢，还有少卿，我们这些寺丞，不至于压到你身上。”
“不是，我是想问……”
“你在这鸿胪寺，就好好的，西德国留下来的资料整理完了吗？”
常乐摇头。
“这英吉利亚语你去学了吗？”
常乐又摇头。
陈寺丞将常乐的两个肩膀一抓，推着她离开公署院子。
“你这什么都没弄完，还在这儿磨叽什么？赶紧去罢。”
“寺丞！”
常乐脚下踩实刹车，艰难地挣着不离开。
陈寺丞加大了力道，愣是不想让她在自己眼跟前儿多呆一刻。
“寺丞！”常乐又叫了一声，伸手指着自己右边的公房，“我的公房在那边呢，咱们一个院子的！”
陈寺丞顿了下，继续推着她往外走。
“你先去同文馆，上早课。都说这英吉利亚语，在早上学，比较容易。你每次来都错过早课，正好今天赶上。”
“啊？”常乐皱眉，回想起了熟悉的被支配感，“我不想上英语早读！我好容易摆脱了它几年，不想再上了！”
“那可不行，本寺丞听说，你之前跟西德国使者出游时，大氏的风俗民情全是典丞来的，翻译全是菲比先生和托比先生来的。那要你这个典客有何用？”
“赶紧去同文馆。”
陈寺丞将常乐赶出院子，神情一松，自在地回了自己的公房。
……
等天都要黑了，常乐才疲惫不堪地从鸿胪寺回宫。
临到宫门口，饥肠辘辘，常乐犹豫几番，最终决定往荣方宫去。
其他人都瞒着不好说，那她就直接去问司伯言。
可刚到御花园，就又犹
豫地停下步子，觉得自己直接去质问，好像有些不太好。四下顾望，鬼使神差地到了先前百里大爷钓鱼的池塘边。
这池塘虽然在御花园里，但地方还算是隐蔽的，走过一条小径才通过来。
也不知道上回是怎么走的，可能就是不想被单总管抓到，就特意挑了些小路走，这才发现这里。
这回来，还是入夜，周围依旧没什么人。
小池偏僻，连个宫灯都没有。
常乐在小池边找了个大石头，靠着树干坐下，便瞧见一条金红色的锦鲤游了过来。
这鱼有些眼熟，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百里大爷钓的那条。
湖边还是有些凉，常乐拢了拢衣裳，双手揣在广袖里，像个老头似的缩坐成一团。
“大爷，我饿了，想吃鱼。”
这话一说完，那锦鲤像是能听懂一样，倏地钻进了水里，消失不见。
身边华光一闪，百里大爷又凭空出现在身侧，盘着双腿儿，长寿眉飘来飘去。他手上已经准备好了鱼竿和没有鱼钩的细线。
这回，这鱼竿和这细线散发出熠熠金光，比上回显得精致许多，连躲起来的锦鲤都被吸引，又重新游了过来，一跃出水面，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咬他的“钩”。
“哎，瞧见了罢，愿者上钩。”
百里大爷高兴地捋了把胡子，一指锦鲤。
“你这么高兴，那我们晚上就吃你了。”
那锦鲤又“嗖”的消失不见。
“哈哈。”常乐忍不住嘲笑出声，“大爷，这动物是都能听懂你的话吗？怎么一个个的这么机灵。”
“万物皆有灵，自然能听懂本大仙的话。它们还未开智，再修炼个百年也是能成精的。”
“但一般的动物，怕是活不过百年。”常乐笑眯眯道，“大爷，你给我点儿灵气呗，我今儿太累了，困死了。”
“累了就睡觉去。睡觉就能恢复的事儿，还要浪费本大仙的灵力，当本大仙的灵力都是大风刮来的啊？这都是本大仙一点点修炼出来的！”
“好嘞。”
常乐象征性地鼓了鼓掌，双手一揣袖，定定地看着他钓鱼。
但那些鱼好像知道要被吃，根本就没打算上钩。
每回百里大爷和动物互动，常乐都能想到被他诓了的小白。
她从育军那方回到大氏这方时，曾问过小白马的迹象，怀王说，小白马随着柳成言出征了。
那结果也不必说，定是也被扔进了那万人坑。
“丫头。”百里大爷打断常乐的思绪，道，“那小皇帝，马上就要睡别的女人了哟，你开心吗？”
常乐脸一黑，二话不说踹过去。
看着是踹到了百里大爷，实际上就是踹在空气上。
百里大爷的身子扭曲了下，在她收回脚时，又恢复了原状，笑的更加嚣张。
“你打不着本大仙。”
常乐立马把红宝石项链扯下来，将手伸向池塘，挑眉发起挑衅。
百里大爷心虚地动了动浓密的白眉，败下阵来，笑的很是狗腿。
“丫头，有话好好说，老是拿性命威胁，这就不道义了罢？”
“我饿了，饿疯了我连自己都怕。”常乐横着脸道，“你赶紧捞条鱼给我，我要吃烤鱼。”
“饿了吃饭就是，何苦如此为难大爷
？”
兀地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常乐脸上的表情一僵。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双手握着红宝石链子，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红宝石温润的表面。
百里大爷早在声音出来的那一刻，倏地回到了链子里。
眼见着一道身影出现，在百里大爷坐过的地方坐下，常乐眼珠子一偏，望着皱巴巴地树干，内心急问百里大爷。
“大爷，你能让我瞬移回三华苑吗？”
“不能。”
“要你何用，连个蓝胖子都不如。”
“蓝胖子是谁？”
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常乐和百里大爷的对话，悄咪咪地看过去。
面前的小石头上搁着个瓷盘，盘子上摆着五六块儿糕点，红红的，糯糯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
是红枣豆沙味儿的！
肚子叽里咕噜一阵叫唤，彻底暴露了她对眼前美食的渴望。
常乐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撑一会儿。
“咕噜噜……”
算了，没必要和肚子过不去。
常乐伸手捏了块儿酥软的红枣糕，左手摊在下巴下方，盛着渣滓，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入口就是满满的甜糯味儿，红枣和豆沙的味道很足，也不是很腻，简直是美味。
一块入肚，肚子里的饿意更加明显，忍不住又拿了第二块儿。
司伯言瞧她吃的高兴，也笑弯了眸子，就一瞬不瞬地看着。
“要是饿了，怎么不回三华苑，或是去御书房找我？”
常乐顿了一下，眼珠子都不用怎么转，瞎话就编了出来。
“我这是在养生，在用间接性禁食的方法，跟辟谷差不多，有助于身体健康。就是在刚开始的时候，要克服这个饥饿的生理状态。”
司伯言瞧着她又拿了一块儿糕点，笑道：“那你这不是从开始就失败了？”
“这还不是你祸害的？我本来在这儿坐会儿，等不那么饿了回去。”
常乐理直气壮地扔锅，理直气壮地吃着。
“我刚听见，你让大爷给你钓鱼吃？”
“我那是要过眼瘾。”
常乐嘴硬反驳，自觉有些编不下去了，有些不耐烦地问。
“你来这儿干嘛？”
“给你送吃的，早知你在辟谷，我就不来了。”
司伯言也说的理直气壮，常乐竟是哑口无言，轻哼一声也不搭理。
只管默默地吃，准备吃完就走。
眼看着一盘糕点所剩无几，司伯言还没有开口说别的，就只管盯着自己瞧。
天色也没有那么亮，常乐看不到他深褐色的眸子里的柔情似水，只能看到气人。
那么多事儿，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以为像个憨憨一样看着她，指望她本着“不和傻子置气”的原则，啥事儿都不跟他计较了？
他要真是个憨傻的，自己也确实只能认命了。
常乐瞟了司伯言下，给了个暗示。
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了。
司伯言无动于衷，道：“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罢。”
常乐眉头一皱：“我没什么要问的，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罢。”
“你不问，我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这话也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