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府,大内侍监前来传旨,着实让吕谨禹紧捏了一把汗。
待得听到侍监传他爷爷进宫面圣之时,吕谨禹更是大吃一惊。
于是急忙奔向内院唤醒正在熟睡的吕仲。
吕仲原本睡得好好的,被这圣旨一扰,顿时脾气就上来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扰了老子的清梦,可恶,实在可恶!”
吕谨禹吓得三魂七魄全部离体,急忙捂住吕仲的zui,“爷爷!”
吕仲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推开,“干什么?圣人还不扰人清梦,皇帝又怎样?得罪了老子,老子一样开骂!”
吕谨禹顿觉一阵乌鸦从头顶盘旋而过...
他当真是一万个提心吊胆,看着吕仲进入皇城。
以爷爷这脾气,在面圣之时,万一一句话说得过激,那岂不是人头落地的罪名?
这也就算了。
可如果爷爷这脾气惹恼了皇帝,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也是有可能的啊!
吕谨禹站在皇城门口,不由shuang腿发软。
然而吕仲却是毫无感觉,此刻兀自在为被圣旨惊扰了清梦而余愤未消。
一直来到崇文殿前,吕仲抬眼看了看着偌大的殿门,忍不住冷冷一笑。
进得殿中,皇帝与张元明已经等候多时。
“草民吕仲,叩见圣上。”
礼,还是要的。
皇帝见得吕仲如此年纪,当即抬手道,“吕老请起。”
在以百善孝为先历来是儒礼重中之重。
而明朝又是一个十分注重孝礼的朝代。
嘉靖三年,刚刚即位的嘉靖帝便与杨廷和,毛澄为首的武宗旧臣之间关于谁为嘉靖帝皇考,也就是宗法意义上的父亲,以及嘉靖帝生父尊号的问题发生了长达三年半的大礼仪之争。
嘉靖帝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强行追尊自己的生父为献皇考。
由此可以看出明朝孝礼之严谨。
而儒礼之中,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孝礼随之推己及人,尊老爱幼乃是每一个人必须要谨守的纲常。
皇帝也不例外。
此刻见得吕仲,即便是贵为天子的万历皇帝,也不得不尊称一声,吕老。
吕仲再度拜谢,这才缓缓起身。
“朕观吕老之会试答卷,其中尽书党争祸国之弊,直言痛斥,实在大快人心。”
“朕居深宫数年,总算得见知朕之心意之人,不知吕老可否详细讲解一番?”
皇帝甚为高兴,因为等了这么多年,总算见到一个知道自己内心想法的人,殊为不易。
吕仲闻言也不推辞,当即将眼下朝廷的党争之乱一一陈述,其中东林党,浙党,昆党等无一例外,尽在吕仲的严词厉语之中。
这一讲,便是一盏茶的时间,不但张元明一声未吭,皇帝也没有cha任何一句话,全都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的倾听,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待得吕仲直言痛斥完毕,皇帝猛的拍手叫好,“说得好!”
“吕老之言实在令人振聋发聩,我大明开国两百余年,除张首辅外,便数吕老观时弊之精,斥朝弊之厉。”
“而今朝野,党派林立,勾心斗角,朝廷上下乌烟瘴气,无一人能有吕老之见。”
说着,皇帝看着吕仲,正色道,“吕老可愿进宫为朕出谋划策,肃清朝野之乱?”
而今朝中最缺的便是能治党争的能臣,而皇帝从吕仲的三份答卷之中感受到了吕仲对于党争的厌恶,以及他治理当真的切实想法。
所以在皇帝看来,如果能够得到吕仲的辅佐,那他必定能将眼下朝野之中的党争肃清。
礼贤下士自古以来便是君之美德,上至唐太宗,下至明太祖,哪一个不是礼贤下士的典范?
万历皇帝有心效仿先人,所以想请吕仲进宫为自己出谋划策。
万历自登基以来,只怕从未如此礼贤下士。
所以今次还是第一次。
便是张元明闻言也不由一怔,心道如此殊荣,吕老先生只怕难以拒绝吧?
他正想着,吕仲却开口道,“草民谢陛下隆恩。”
“但,草民不敢接旨。”
此言一出,殿中两人均是狠狠一震。
张元明难以置信的看着吕仲,那模样便好似在说,老太爷,你面前这位是皇帝啊喂!人请你当官,你居然不敢?你在开玩笑吗?
皇帝则是疑惑的问到,“为何不敢?”
只听吕仲道,“草民且问陛下,草民进京为何?”
皇帝蹙眉道,“科考入仕。”
吕仲又问,“而今科考是否完毕?”
皇帝再度蹙眉,“不曾。”
吕仲淡淡道,“陛下既知科考尚未完毕,草民何以一步登天进得皇宫深院?”
“草民既无功名在身,亦无举世贤名,若如此一步登天,岂非叫天下学子心寒?”
还是那句话,要老子入仕,非得金榜题名。
谁知皇帝闻言不怒反笑,“吕老此言差矣。”
“古有姜尚枯坐数十年而一朝得文王亲睐,封太师,建周国,名垂青史。”
“后有诸葛亮隐居隆中,刘皇叔三顾茅庐将之请出,而后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
“他们二人也是无功名在身,无贤名闻世,吕老何须介意此道。”
皇帝举的这两个例子可谓相当贴切,便是一旁的张元明闻言都不由微微点头。
不料吕仲却道,“乱世之中自有乱世之治法,然当下是何时局?倘若陛下选贤任能也无依无据,朝中乱党岂不更加肆意妄为,谋权夺利?”
“恳请陛下允准,待科举之后,草民再行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