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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溟外祖住在京郊西山半山腰上, 过了西山寺还要往山里走,不过西山寺处的位置要高些,只是远远往上看到西山寺的檐角路过而已。这时已是仲秋,天高气爽, 天空澄蓝一片,阳光灿烂得不要不要的,山中树叶也红了一片。
一直到西山寺的山路都足够宽敞,再往里去,路便不是很好走了。所幸车夫是个驾熟了的, 在这样的山路里也能驾得又快又稳。
球球坐在他爹怀里,初时还十分雀跃,就像只放归了山林的鸟儿, 到处都不够他瞧的。虽说京城再繁华不过, 可是与这山林鸟语大树比起来,却是各有各的引人之处。
尤其越往山里走, 少了人的踪迹, 这一片片的密林简直一个比一个长得高大茂盛,甚是沉静。
小家伙看得着迷, 从他爹怀里一蹬下来,趴到窗边又认认真真瞧着, 像是要把每棵树都记下来似的。突然, 小家伙指着一处惊喜地叫起来, “爹爹, 爹爹, 那里有猴子!”
在小家伙一岁多以前,住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球球也是见过猴子的。只是进京后,虽说在大市上偶尔也能看到稀奇动物,可是终归见得少了。张小丘怜爱地摸摸小家伙的头,准备捧一下场,却听球球迷迷瞪瞪有些软软的声音又道,“爹爹,你说我们要是住在树上该多好,抬眼望着便是那么大那么蓝的天,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多么厉害!”
张小丘“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原来球球想当猴子啊!”
还沉浸在初为人父的惊奇没有□□的玄溟,听了小家伙的童言童语也不禁笑起来。
球球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两个爹道,“为什么是猴子啊?!我们不可以当鸟儿吗?”
张小丘瞧着球球一脸天真,好笑道,“球球不是鸟儿,当然当不了鸟儿啊?”
玄溟瞧着言笑晏晏的父子俩,心中一派幸福,听到这话一时间突然有个念头划过脑海,可转瞬又被一大一小吸引了注意,立马丢在了脑后。
今天张小丘和球球起了个大早,过了西山寺不久,马车颠簸,一大一小便泛起困来。知道今天要去见赵老将军,昨天晚上张小丘很早就上了床准备睡觉养足精神,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赵老将军山里的宅子去看他,怎么也得表现好点。
玄溟面上十分配合,说是不折腾他了,只要求让他抱抱,抱一下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自两人敞开心扉,就像蜜里调油一般,白日里无人时就混作一堆了,有人时也能闪瞎旁人的眼睛,更别说夜黑风高两人值要混作一人了。虽然多是提枪上阵来个天翻地覆,可是时不时地除却情YU将人抱在怀里,也别有一番满足。
可是两人实在睡得太早,精力好得很,抱一抱后玄溟又觉得不满足了,又在张小丘脖子身上四处亲起来,轻易便点起了火,两人折腾到大半夜。
而球球本来年纪小容易犯困,马车颠簸起来后,不一会一大一小便小鸡啄米似地打起瞌睡来了。玄溟将张小丘揽到怀里,又将小家伙只手抱到他另一边,一边揽着一个,就像抱着了整个世界一样。
大概花了两个时辰才到赵老将军的院子,张小丘抱着小家伙下马车时一大一小都是迷迷瞪瞪的。只见这院子十分简朴,建在一处山坳向阳处,三间茅草屋,篱笆围起来一座不大的院子。张小丘也是惊呆了,心道这哪是镇国大将军的宅子啊,这比原来他家还不如。
玄溟带的侍卫也不多,打发他们自行到不远处扎营住下了,随身只带了小厮青云。这院子如今也只有赵老将军和一个老仆住着,两人听到声响到了门口,当前一人一头束得整整齐齐的白发,精神矍铄,身形高大,只是仿佛空荡了些,瞧得出来年轻时定是个十分魁梧的,正是赵老将军;身后一人头发花白,身形要矮上一些,脸上褶子里还有一道经年旧疤,却是一直跟在赵老将军身边的老仆。
赵老将军一生驰骋沙场多年,到如今膝下也竟只有玄溟这一个外孙了,不禁令人唏嘘。他这一生对女儿和这唯一的外孙是再疼宠不过了,以往常年征战在外,照顾女儿的时间少,玄溟母妃赵雅又早年丧母,赵老将军心中怀着亏欠,便纵容了些,只是未料到反倒却是糊涂,更是看着唯一的女儿跳进了火坑。
也由不得如今赵老将军对这唯一的外孙看得重了。玄溟在宫中长大,母妃早逝,若非赵老将军明里暗里的保护,也没法平安长大。虽说一年上头见的日子唯实不多,可是赵老将军对他的这份疼爱却是他年少的日子中实足稀少的,因而玄溟也对赵老将军颇为孺慕。
在最早的时候,赵老将军对玄溟和张小丘之间的事初有耳闻时,心中却是不愿意的。毕竟在他看来,张小丘是个戏子,更重要的是还是个男人,传宗接代总是大事,他心底肯定是希望唯一的外孙找个女人成亲生子的。
不过那时玄溟流连花街柳巷就是作个幌子糊弄皇后一系,赵老将军也并未将两人之间的事当真。
直到玄溟带兵出战,多次历经险境,尤其当初收到他失踪的消息时,赵能那小子给他说过一些,虽不那么明确,但是张小丘救过他这宝贝外孙却是再真切不过的。
尤其玄溟在北边的那三年,赵能给他传递的消息,他这外孙以为张小丘死了那过的日子,简直就没有个活人过日子的生气,不要命地铁血征伐厮杀,世人都道他这宝贝外孙能耐,却不知都是他这宝贝外孙不要命地如铁血罗刹一般抛头颅洒热血换回来的。
而这一切,有多少是因为这个叫作张小丘的戏子,赵能虽然可能看到的事情比他多,却远没有他看得透彻。
所以玄溟凯旋而归后突然提出迎娶天青阁青衣张小丘,还以皇帝封赏的五座城池交换,即使世人都道这三皇子被迷了心窍,他也没有反对过一句,只是偶尔在这深山野林中忍不住感叹他宝贝女儿和宝贝外孙痴情种子。
小家伙在玄溟教导下,软软糯糯乖乖地抱着赵老将军叫了声“外祖祖”,球球本就是个没心没肺心大的主,卖萌乖巧信手拈来毫不费力,一点也不会觉得难为情,就是那么自然,他爹每次都觉得没眼看,觉得自家儿砸咋就这么傻白甜,跟谁都这么不见外呢。
赵老将军显然被哄得不亦乐乎,球球几声“外祖祖”就把他叫得心都快化了,压根就没想起来这该不是他亲曾孙这回事,只觉得跟玄溟小时候一样可爱(虽然事实是玄溟小时候不可能辣么傻白甜)。
用过茶休息过后,玄溟一家陪着赵老将军用过简单的午饭,张小丘和球球便在老仆的带领下出去逛逛了,赵老将军则领着玄溟到了书房说话。这茅屋虽然只有三间,赵老将军一间、老仆一间,多的一间便做了书房。书房虽然简陋,但样样俱全,倒也是这茅屋看着最好点的了。
玄溟端坐在他外祖父跟前,一脸严肃道,“外祖,你为何用你那镇国大将军换了我这骠骑将军?你知道孙儿自有打算。”虽然他心中明白他外祖父自是为他好,他只不过是觉得不值罢了,他要的他都会自己去争去抢,而他外祖父的本就值当他外祖父,那他外祖父一生功绩换他这个,他觉得不值当,心里隐隐还有些难受。
赵老将军一脸宽和,不以为然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还要那些虚名做什么。外祖自是知道你是个懂事能干的,可是你们都错估了皇上,你还有太傅。你们都以为皇上老了、不中用了,太傅认为太子嫡长子,贤而无过,继承大统是十拿九稳的了。你也以为你父皇昏庸无能,皇后一派当道,翦除太子羽翼才是重要的。实际上啊,不管是太子和你,都是有你们父皇的能耐,才有你们的尊贵啊。”
“当然,你比太子要强那么一些,你在北边的军功,可不是有个皇帝老子就能干的。皇后最大的错误,便是以为太傅就是支撑太子的最大力量。舍本逐末啊!”
“而皇上最忌讳的,也不过是有人惦记他身下的位子,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不管是太子、太傅又或是你或我,只要谁可能分割走这皇位的权力,都是不允许的,他所允许的,只能是他所认可的下一代帝王。而外祖所做的,也不过是接触皇上心中的忌惮而已。”
“哎,”说着赵老将军长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继续道,“其实外祖并不像你坐上那个位置,外祖只想你一生平安快快乐乐,就像当初对你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只是奈何你生在帝王家,三年前太傅与皇后想让你送死,外祖就明白再不能这么想了。有时候外祖也会埋怨自己,都活了一辈子,却还这么天真。”
“哎,不说了,人啊,年纪一大就容易啰嗦。溟儿今天该不会就为说这个吧?!”
玄溟心中有些难受,他不想让他外祖父自责,可他向来不习惯外放自己感情,觉得别扭,除了张小丘,许久还是未将心里宽慰他外祖父的话说出口,只是应道,“孙儿此番前来,确是还有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说与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