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散去。
追杀李占山的青思阁众,或者企图灭口农应qun的止戈流众,都已经走了。
除了那两具已经不能离开的尸体与西门纤纤,仲裁堂前空空如也。
秋风无情狂涌而来,助长火势,。
大火驱散了秋夜的寒凉,却无法带来真正的温度。
西门纤纤的内心冷若冰霜。
她抱着石中龙的尸体久久没有放开。
四下非常安静。
只有那片火海不停地翻滚着,撕裂着,向着周围不断喷散火花。
那些飞散的花火,宛若一片火雪,绚烂之后,转瞬凋零,落入夜色深处。
整个止戈山在光与暗之间不断交织,分不出界限。
光明与黑暗仿佛合在了一处。
看似相互交融,实则格格不入,就在此刻的那两人。
西门纤纤在光明里,而陆三yin则立身黑夜深处,虽然只有数丈之遥,但陆三yin却一寸也没有向前靠近。
有人立身光明,就要有人满身阒黑。
在李占山与农应qun这一局里,充满了人性卑劣的算计,在陆三yin与阿漂哥捅破这一切之前,又有谁真正想到,他们的目标,不是视之为死敌的彼此,而是他们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流主,保下他们二十年和平的掌门。
西门纤纤聪明伶俐,狄败青身负将才,但他们都无法破掉这一局。
能破掉这一局的人,只有陆三yin。
只有身在黑暗的人,最能看清黑暗。
阿漂哥问他,为什么人心是最好算计的东西,陆三yin答,只要你越敢往坏处想,你就越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陆三yin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更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青思阁容不下石中龙这样的人存在,因为他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在青思阁危难关心,是谁退缩不前,是谁舍生忘死,解了青思阁之危。
石中龙最后说的那句话,是陆三yin告诉他的。
石中龙那些人的存在,对西门纤纤威胁太大了。于是本来可以活下去的石中龙,被陆三yin亲手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望着石中龙的尸体,陆三yin又开始厌恶这样充满算计的自己。
轰隆一声响,仲裁堂坍塌了。
火光渐渐敛去,更深的黑暗笼罩了天地。
阿漂哥走到他的身边,说道:“你也未免太狠了,那少年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陆三yin自嘲一笑,说道:“我不能让别人利用他们对付纤纤。”
阿漂哥望向他,问道:“你不会感到后悔或许愧疚吗?”
陆三yin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不知道。”
阿漂哥说道:“那至少你也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陆三yin说道:“我会为他们报仇。”
阿漂哥问道:“还有呢?”
陆三yin望向他,问道:“还有什么?”
阿漂哥认真说道:“你还应该帮他把欠我的账还了,五千块,不打折。”
……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止戈山上的雾气好像淡了一些,月光从似浅还重的雾气中投射下来,显得有些朦胧。
狄败青抬起头,看着缥缈朦胧的月光,心中却更加迷茫。
他循声追来,已经看到了十余具被抛开心脏的尸体,其死状之凄惨,即使心坚如他,也有些不忍直视。
死了这么多人,也就意味着生还者已经不多了,心急如焚的他做得一个大胆的猜想,假定背负诅咒的人都死光了,那下一步杀人者会怎么做?
人都杀光了,还留在山上做什么?自然是下山,这是他脑中唯一的想法。
一念及此,他立即放弃了盲目的搜索,转身朝三条山道汇合处奔去,在那里他终于见到了杀人者的身影。
七分道士半蹲在一具刚死去的尸体旁边,手中细小的手术刀正在解剖死者的心脏,他的神情肃穆而专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在七分道士旁边有一株泣血的海棠,此刻正滴着鲜血,这些血是从死者身上飞溅而出的,洒在地上的已经干涸,唯有喷溅在这株海棠身上的既没有干涸,也没有被吸引,而是保持原有的活色,一点一点地滴下。
这些鲜血滴在地上的时候,仿佛成了烧开了的水,突然就化成了烟,蒸腾而上,在泣血海棠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雾。
七分道士解剖了若久,并没有发现他想要的东西,于是回看朝地上的海棠看去,海棠的枝叶在浸染过这么多鲜血之后显得越发青翠茂盛,然后却没有结果。
“为什么?”
没有果实,就是个令人失望的结果,七分道士愤怒地朝几丈外的季海棠看去,神情很是复杂,但狄败青所能看到的是杀意,所以他准备冲过去阻止。
这时候,一个黑色身影突然从前他的大树上一跃而下,挡住了他的脚步。
无论是凌空越起的动作,还是在月色下成弧的曲线,就连落地时微屈后缓缓立直的身影,都堪称完美,仿佛如同一只凌空击水的黑燕。
狄败青望着那身着黑色礼服的女子,脸色显得有些凝重,这不止是一只黑燕,而且是一只凶燕,一只来自丰都谷的凶燕。
七分道士站了起来,缓缓朝季海棠走去。
狄败青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迟疑了,于是他开始摸刀,并对燕悲欢喝道:“让开。”
燕悲欢听出了这声音中浓浓地杀意,她有些不高兴,冷漠地道:“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
狄败青面无表情地道:“据我所知,失觉魔人只有两个儿子。”
燕悲欢淡淡地道:“那是我的义父。”
狄败青说道:“一只看尽世间悲欢的燕子,飞入了三途河,落在了丰都谷,指燕为姓,成了燕家第三女。”
燕悲欢看着狄败青俊秀的脸庞,落出了赞赏的神情,说道:“是的,你是目前唯一一个解出那句话的人。”
燕悲欢说的那句话指的自然是,三途河,丰都谷,指燕为姓,悲欢燕,燕悲欢。
三途河是两境最凶险,最邪恶,最恐怖,也最有奇遇的所在,因为那里聚集了两境最强大,最恐怖的势力,丰都谷的燕家便是其中之一。
失觉魔人便是当今丰都谷之主,同时也六道奇人之一。
对于两境来说,七脉守护者是一个符号化的地位象征,其中投she了两境高层势力划分的影子,而六道奇人都是纯粹的实力象征,就像那个苗疆巫教的神话一样,一人一剑便摧毁了北境之主所精心排设的剑阵,失觉魔人便是与之并列的人。
“最后说一次,让开。”
狄败青不想与她无畏的纠缠,这是最后的警告,因为七分道士已经走到了季海棠身边。
在一瞬间,狄败青的杀意就达到了最大化,但在下一瞬间他的杀意便荡然无存了。
就在七分道士用一种极端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季海棠的时候,昏迷不醒的季海棠突然睁开,抓住了七分道士的手腕,这一爪直接扣入皮肤之中。
“啊……”
狄败青与燕悲欢的目光被这一声惨叫吸引了过来,转身看去时,正好看到七分道士怒吼着shen着手术刀朝季海棠额头刺去,季海棠另一只手早已握着匕首挡住他手术刀的去势。
七分道士却似早已料中,这只是虚晃的一刀,这刀去势过半,突然转向cha在那只抓住他的手腕的手上。
季海棠吃痛惨叫,松开了手,七分道士顺势再给了他一脚,而后自己也捂着手后退了几步。
七分道士看着逐渐发紫的手腕,冷笑道:“好高尚的品质。”
季海棠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盯着他,说道:“为了抓住你,我不惜坠落成魔。”
“别让李占山跑了。”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变局再起,山上传来了追杀李占山的声音,四人在不同的位置同时朝山上看去,看到了无数火光攒动的身影正朝这边跑来。
李占山一马当先,从四人中间的空隙里穿了过去,直往山下奔去。
随后一堆青思阁的长老弟子追到,把七分道士,季海棠,还有狄败青与燕悲欢分在了两边,青思阁诸人看到狄败青,有人叫道:“是掌门的朋友。”大家便停了下来。
一位长老接着道:“请问李占山朝哪里跑了。”
狄败青没想山上的局势应该已经平定了,遂指着中间的山道,说道:“中间这条。”
诸人道了声多谢,便追了上去,待青思阁诸人走guang。
七分道士与季海棠的身影,同时那株滴血的海棠花也不见了。
狄败青有些失落,转身准备去寻找下一个可能的受害者,燕悲欢猜出了他的心思,遂道:“不用忙活了,这已经是最后一个被诅咒的人了。”
“多谢。”
狄败青说着朝死者走去,燕悲欢也没有拦他,而是自顾朝山下走去。
错身的时候,狄败青看到了她眼中的失落,遂问道:“这海棠花的果实对你很重要?”
燕悲欢面无表情地道:“起死人rou百骨的药对谁能重要。”
狄败青看着她问道:“丰都双魔子,一文一武,然而来的却是你,这是不是说明其中一人出事了?”
“好奇心对害死猫的。”
燕悲欢撂了一句话离开了。
狄败青看了那具剖心的尸体诺久,没有完成答应纤纤的事,让他颇为自责,同时他也料想凶手应该还未走远,便想找出凶手,用以祭奠死者,于是也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