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被指认所站位置不对,险些当场跳起来,“我没有!我之前就是走在小主右边,是你记错了!”
“你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万才人的宫女冷笑,“你都快贴汪才人身上了,还敢狡辩?”
黄宝林也惊疑不定地望向她,“难不成真是你?”她朝宫女纤巧所在方向方向伸了伸手,“我跟叶贵人离得这么远,要动手就得倾过身去,动作太大,不可能不被发现。倒是你,之前仿佛是走在……”
她越说脸色越难看,扬手一个耳光打在宫女脸上,“好你个背主的奴才,竟敢谋害皇嗣!说!是谁叫你这么干的?我是缺了你吃穿还是虐待了你,你要这样害我?”话到后面已近乎咬牙切齿。
那宫女忙跪地伏首,口中强辩“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站到我右边去了?”
宫女低着头,眼珠咕噜噜直转,“奴婢、奴婢一时记错……”
“我看你是心虚才对!”黄宝林眼都红了,“我待你不薄,没想到居然养了条白眼狼!到底是谁,又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做出这样掉脑袋的事?”
纪明彻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向身后的刘全递去一眼。刘全一挥手,立即有太监上去扭了那宫女,“带去慎刑司,严加拷问!”
“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请陛下明鉴……”那宫女先是高呼冤枉,发觉这样纯粹是徒劳,正要四处寻人求救,忽听严婕妤幽幽道“若事成,既能除去叶贵人腹中龙嗣,又可以将一切罪责推到黄宝林身上,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下一秒,嘴便被人堵上,想说的话全变成了绝望的呜呜。
见人被带走,黄宝林面上惊惶未褪,又急急向纪明彻剖白心迹,赌咒发誓宫女是被他人买通,自己绝不知情。
纪明彻哪耐烦听这些,沉声吩咐人将她带回宫中暂时禁足,直到事情审理结束,甩袖离去。
万才人算是摆脱了嫌疑,却也没心思去看黄宝林的笑话,一直后怕地抚着胸口,面色苍白。
皇后那边安排人仔细将叶贵人抬回翊坤宫,才叫散,她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还是宫女不着痕迹拉了下,这才记起还有个田容华。
而在焰火盛放之时,百姓赏灯之际,外城一户人家突然走了水,不多时,便整个被冲天火光淹没。街坊邻里别说帮着灭火了,紧挨着的几家全遭了殃,一时间哭天抢地的、端盆提桶的,比上元灯会还要热闹。
紫禁城内外,不知有多少人一夜难眠,第二日随着宫门的开启,一些消息,也悄无痕迹地送到各人耳中。
“小主,昨晚王家走水,咱们的人有幸,救下了王苏氏及其孙。”梳头的时候,宫女在许婕妤耳边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
许婕妤不动声色,待无人时却叫了她细细问话,“怎么回事?”
宫女回“有人在王家的饮食里下了蒙汗药,又在房舍几处浇了火油,待火势大起来才被邻居发现。咱们的人一直盯着,趁乱救下了昏迷的王苏氏祖孙二人。”
“那事都过去两个多月了,怎么拖到了这时?”许婕妤不解。
当初察觉到小皇子的尸身被换了,她便打起了几个接生嬷嬷的主意。
谁知两个多月等下来,那边全无要动手的意思,盯着各处的人却由多变少,渐渐松懈下来。她都准备自导自演一场灭口与搭救了,不想对方又主动将刀递到了她手里。
是发生了什么以至忽然改了主意,还是原本就打算徐徐图之,待风头过了再逐一下手?
思忖着,她又问“可有留下痕迹?”
“不曾,已寻了一老一小两具尸体替代,烧焦后面目全非,身形也会有变化,不会有人发现。。”
“那就先好好安置,至于其他,人都在手上了,不急。”
严婕妤那边,收到的消息则要简单很多,只有“事已办成”四个字。
她面上带着微笑,对镜细细描眉,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寒毛都要竖起来,“接下来,是杜家、常家还是孙家?”
没人接话,她也没有要人接话的意思,停笔对镜瞧了瞧,又在眉尾上补上一笔,突然问“那边处理好了?”
话没头没尾,宫女却立即反应过来,“都处理好了,小主放心,绝牵扯不到咱们这里。”
“那便好。”严婕妤在唇上涂了口脂,心情颇好。拿家人做威胁,这还是跟她那位好娘亲学的,不想竟如此好用。
宫女瞧在眼中,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抹红,像是渐渐晕染开来的刺目鲜血,令人不寒而栗。
慎刑司那边审得异常顺利,黄宝林的宫女很快招认人是自己奉命推的。盖因当初黄宝林设计惊吓万才人,原本打的是自己取而代之的主意,没想到最后居然便宜了叶贵人。
听闻叶贵人有孕,她暗暗怀恨在心,只苦于寻不到合适的机会。
难得昨晚如此接近,人又多也不若白昼明亮,恰是动手的好时候,这才叫她推了叶贵人下台阶。
黄宝林抵死不认,无奈宫女将她当初买通的谁,又是怎样惊吓的万才人一五一十道了个干净,经查悉数属实。黄宝林百口莫辩,闹了好几场要见帝后,无人理会,最终被贬为末等选侍,幽禁宫中,时限,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几十年。
辛虞穿过来一年半,还是头一遭见有妃嫔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很有几分纠结。
一方面,她不喜这样没有底线不择手段、连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的人,觉得黄宝林有今日,全是自己作出来的。
可另一方面,她眼前又一再浮现当时黄宝林震惊的反应,总有种直觉,黄宝林或许有可能,只是个替罪羊。
想不通,她干脆问宋嬷嬷“嬷嬷以为,这件事真是黄宝林干的吗?”
宋嬷嬷道“别管是否她所为,至少万才人受惊崴脚一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辛虞沉默。
这一日,全宫上下的注意力都在叶贵人与黄宝林身上,没几个人还记得,今天是汪才人所出小皇子的生祭与周年。汪才人一个人诵经一个人放灯,只有李婕妤,送了两卷自己抄写的经书并些银两,让她添作皇寺中为小皇子所点长明灯的灯油钱。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的,次日一早,乾清宫有洒扫太监发现了灯油燃尽落于地面的孔明灯,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对已逝小皇子的思念与祝福,字迹只勉强能算工整,像是刚学写字的幼童所书。
有人报去刘全跟前,问要不要禀给陛下知道,恰被长平帝听见,叫呈上亲自看了,当晚,便召了汪才人侍寝。
辛虞听闻消息,压根儿没往心里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散步消食,还指了外间挂着的一盏荷花灯一盏美人灯吩咐“这可是两位公主送的,明儿收灯时千万仔细些,妥善保管着。”
严婕妤得知后却冷冷一哼,不屑又鄙夷,“都没了有一年了,还能拿来做文章,可真是一副慈母心肠。我就不信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那孔明灯哪里不能落,偏偏落到了乾清宫,还让陛下给知道了。”
失去的那个孩子就是严婕妤的逆鳞,完全碰不得,一屋子人,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接话。
有宫女撩帘进来,见此气氛,脚步有瞬间的迟滞,觉得自己大概是来得不巧了。
满室寂静中,这点声响哪里瞒得住严婕妤的耳朵,她转眸瞟了一眼面现犹豫的宫女,“有事?”
宫女只好蹲身行礼,然后硬着头皮上前,从袖中抽出封书信呈上,“小主,公主府的来信。”
一听公主府三个字,严婕妤立马冷了脸,“不是说了公主府送来的东西一概不收吗?谁叫你送到我面前的?烧掉。”
“可……万一是什么要紧事呢?”宫女很是为难。
“她能有什么要紧事?”严婕妤冷嗤,想想又伸了手,“拿来,我倒要看看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宫女忙小心双手奉上,严婕妤拆开后却只匆匆扫了两眼便撕作几片丢在了地上,眼底淬着的毒汁几欲满溢而出,“她竟还敢管我的事,真是好大的派头!”
那宫女被吓得腿一软贵在地上,低低伏着身一句话不敢说。
小主自有孕便逐渐变得暴怒异常,小皇子出事后更是歇斯底里,疯了一般。不知大长公主用了什么法子,她是不成日间要死要活了,也开始正常梳洗用饭,就是人愈发阴沉、喜怒不定,和公主府那边也势同水火。
庆延大长公主送至严婕妤身边的嬷嬷早被严婕妤打发了,她完全不知自己一番苦心急急捎了信进宫,自家女儿看都没看完就给撕了。她一连等了日,始终不见有消息,这才觉出其中味道来。
“洛儿,你说咱们刺激淑儿那一下,是不是适得其反了?”没人能说这些隐秘事,大长公主只好到了长女那里同她私语。
严洛抚着七个月大的孕肚,也轻蹙起眉,“用仇恨支撑她活下去,是女儿出的主意,看她之前的样子,也不是没有效果。只是不想她会如此不管不顾地对王家出手,其他几家听说,怕是会人人自危。难保他们为求自保不会做出什么来。”
“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把当时动手的几个都与那个孩子陪葬,只是不管能否做得干净,事后查起来,恐都要令人起疑。”
“那孙氏不是娘的人吗?护好她,其余几家之事就可以说是巧合。不过还是得寻法子劝劝淑儿,女儿怕她又冲动行事,万一叫人捉住什么蛛丝马迹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