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茶叶一事,辛虞早对渣皇帝的尿性有所了解,见问,又伸手进荷包掏啊掏,掏出一个坠了如意络子的赤金貔貅来,“这个给陛下挂在床头。貔貅招财,今年定能风调雨顺国库充盈。”
赤金的挂件在宫中实在算不得值钱玩意儿,但络子却是辛虞亲手打的,这话也讨巧。纪明彻尚算满意,心情颇好地开御口给了个承诺“若还想见家人,就努力给朕生个小皇子。到时候朕也恩准你母亲进宫来陪你待产。”
辛虞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把这话当回事。
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她又说了不算,有前次那个孩子的事情在,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给这货生孩子。何况真要天天跟刘氏朝夕相处,她就该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瞧出是个鸠占鹊巢的了。
前世有句话叫“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皇帝是金口玉言,却也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他高兴了哄女人的话,听听也便得了,当真,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不过面儿上,她还是挤出了丝感动,又是道谢又是殷勤服侍。就是提出要帮对方按摩时被她已经累了一晚该歇息一二为由婉拒了,然后对方拉着她直奔今晚的主题——和谐的造人运动。
辛虞老兄,这个分明更累人好吗?又不是躺着不动就不消耗体力了。
说来也巧,辛虞侍寝完第二天,便是严婕妤出月子的日子。
两个多月不见,她人瘦了不少。脂粉淡施、下巴削尖,再配上眉尖一点轻愁,比起从前的高傲,竟平添几分楚楚。
见到辛虞,她眸光流转,带着微微笑意点头回礼,而后依然沉静如画,端茶不语,仿似从前那般乌眼鸡似的咬住她不放的不是她一样。
莫名地,辛虞心中升起些违和感,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她提高了警惕,回去便提点宫中人尽量避开翊坤宫东配殿那边,就连上元节吃元宵看焰火,也都远着对方走。
辛虞脚步稍一迟疑,田容华便不客气地走在了前面,还笑着与许婕妤搭起了话。辛虞则落后两步,和音小仪、侯贵人走到了一处。
“小时候贪新鲜,上元这天不论谁家放焰火,都要仰头望上好半天,听说宫里的焰火规模宏大格外漂亮,心中十分想往。如今连看两年,才发现其实也就那些花样,去岁与今年,无甚不同。”
“那是因为姐姐长在京城这繁华之地,不像妹妹,跟着母亲在老家侍奉嫡母,十二岁上才入宫。瞧了两年了,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辛虞安静听着两人轻声交谈,不想音小仪会突然开口问她“昭姐姐,侯妹妹说今日的焰火看得人意犹未尽,您觉得呢?”
“我觉得还好。”出于礼貌,她微偏回头看向对方,“要年年有新花样并不容易,内务府的匠人心思已很巧妙。”
“也是。”音小仪笑,“都说昭姐姐性子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可惜咱们住得远,不方便,不然常来常往,一定投缘。”
说来辛虞在这宫中也算独来独往的了,和容淑仪虽然一宫住着,但谈不上交情,基本都是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一是心存戒备,二也的确和这些古代女人没啥共同语言。
她不知道对方这话只是客套两句,还是想交好的信号,只笑了笑。谁知刚要转回头,忽听斜后方一声惊呼,眼角的余光里,一个稍笨重的身影已经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乾清宫的台阶那么长,别说一个孕妇了,普通人摔下来都得有个好歹。叶贵人的宫女当时就变了脸色,“小主!”想伸手去拉却捞了个空。
音小仪和侯贵人背对着对方,根本反应不及,电光石火间,还是辛虞身体行动快过思考,回身上前一步,双臂一环接住了叶贵人的身体。
结果那一摔冲力太大,她也被带着连退两层台阶,若不是运动神经发达又有琳琅眼明手快扶了把,八成要和对方滚作一团。
那声“小主”实在太过惊恐高亢,这边的骚乱立马惊动了前面的帝后。纪明彻一回头便瞧见辛虞左脚上右脚下死死护住面色惨白满目惊恐的叶贵人,顿时沉了脸,“怎么了这是?”
叶贵人手脚发软心口狂跳,半靠在辛虞肩头一脸惊魂未定,听他问话,好半晌才从恍惚中挣脱,声音微颤道“禀、禀陛下,是嫔妾下台阶时不小心,踩空了。”
她的宫女早吓得面无人色,正焦急查看她的情况,一副想伸手扶又不敢的样子,闻言脱口而出“才不是,小主是被人推倒的。”
“推倒的?”纪明彻本就蹙起的眉,顿时更皱紧几分。
“纤巧。”叶贵人轻唤了宫女一声,几不可查地冲她摇摇头。
“小主若出事,腹中皇嗣必定不保,您还要为那人遮掩吗?”宫女执意不肯,红着眼几步奔下台阶跪在了纪明彻面前,叩首,“当时奴婢正扶着小主,分明感到小主是上半身猛地前冲,然后才脚底踩空的。寻常不小心踩空了可不是这样,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推小主的。奴婢不敢欺君,绝无半句虚言!”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又是一变。辛虞才小心放开叶贵人,扶着对方在台阶上站稳,近距离之下,甚至听到对方一声轻叹。
纪明彻面沉如水,眸光落在叶贵人血色褪进的面庞上,“她所言,可属实?”
叶贵人犹豫一瞬,终是抱着肚子谨慎卖出一步。辛虞忙和琳琅一左一右搀了她,“妹妹小心。”
叶贵人小声道了句谢,慢慢下了台阶,而后屈膝跪下,垂眸恭谨道“禀陛下,刚刚的确是有人从背后推了嫔妾。”
皇后刚打发人去请太医,闻言凤目往诸妃面上一扫,“谁做的?”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
“有没有人看到是谁推了叶贵人?”
众人又摇头,言道天太黑完全看不真切。
只是妃嫔间一点小摩擦和谋害皇嗣,性质本就不同。皇后一改上次未深究的处理态度,刨根问底“刚才走在叶贵人后面的,都有谁?”
事发突然,有人下意识退后躲避,也有人如辛虞般试图上前帮忙,站得早不是之前的位置。只有万才人平素便胆子小,被吓得傻愣在原地一动没动,见大家齐刷刷望向自己,脸一白,“不、不是我。”
倒是她的宫女稍微冷静些,略一回想道“回皇后娘娘,当时除了奴婢与小主,黄宝林主仆也走在叶贵人身后不远处。”
万才人一听,忙不迭点头,“对对,当时嫔妾右手边就是黄宝林主仆。”
怎么又是这两人?不少妃嫔都惊疑不定地望向万黄二人,王美人更是挑挑眉,暗暗瞧起了热闹。
面对万才人主仆的指认,黄宝林表现得极为震惊,“当时我可是走在叶贵人斜后方的,不比你们正处于她身后。总不能就因为我同王美人告过状,就如此污蔑于我吧?”
“就是你。”提起旧日恩怨,万才人更肯定了几分心中猜测,“上次长春宫你都能撞王美人,推叶贵人又有什么做不出来?”
“你血口喷人。”黄宝林眼圈一红,转身面向帝后跪下,“嫔妾从无谋害皇嗣之意,请陛下与皇后娘娘明察。万才人就走在叶贵人正后方,距离更近。且当初她崴了脚,去行宫的名额被叶贵人顶替,因此怀恨在心也是有的。”
“嫔妾不敢。”万才人慌忙也跟着跪下,“叶、叶贵人她是皇后娘娘钦定的人选,嫔妾怎敢有异议甚至为此怀恨在心?请陛下和娘娘明察。”
万才人到底口齿不若黄宝林伶俐,情急之下还让黄宝林抓住了疏漏,“是不敢又并非不会,如今叶贵人怀着龙四,你不眼红才怪。”
嘴里嘟囔一句,黄宝林郑重向帝后一叩首,“嫔妾与叶贵人素无仇怨,根本没必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对她下手,这事绝非嫔妾所为。”
万才人一听,也急急一个头磕在地上,“嫔妾向来胆小,哪里敢做下这等沙头的大事。不信、不信可以问田容华。”
不等田容华开口,黄宝林已抢在前头,“谁都知道田容华与万才人同住一宫姐妹情深,她的话岂能作数?”
纪明彻早听得不耐烦,蹙眉打断二人,“事发时你们都在什么位置上?全站回去。”沉声吩咐完,他又看向叶贵人身边的宫女,“你去替你们家小主。”
众人领命,各自循着记忆在台阶上站定。
音小仪侯贵人在前,再前一点是辛虞主仆。叶贵人的宫女稍后,再往后,则从左至又分别为万才人、万才人的宫女、黄宝林、黄宝林的宫女、汪才人及其宫女。
辛虞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旋身上了几个台阶,“嫔妾是在这里接到的叶贵人。”
斜向左摔下来的,那动手之人应非正后方的万才人和其左侧的宫女,而是……众人的目光同辛虞一样,落在了黄宝林左手边空着的位置上。
汪才人望着挤在自己身边的人刚蹙起眉,万才人的宫女已指向对方,“不对,她站的位置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