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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珊瑚熬不过刑晕过去两次,到现在仍没有交代。不过在昭容华的汤中下□□的人找到了,是膳房那边负责打杂跑腿的王二。说是有人许了他事成之后五十两银子,还提拔他到宫里当差。昭容华被关,膳房那边很是怠慢,他拉着送膳的小有子喝了两杯酒,趁对方不备将药下到了昭容华的饮食中。”

    “五十两银子,他就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戕害妃嫔?”纪明彻眼中尽是冷嘲,“那个人是谁查到了吗?”

    “没。对方自称是严婕妤身边的内侍,奉了严婕妤之命,要昭容华吃个教训。但奴婢查过了,严婕妤身边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内侍。王二贪财,见对方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的定钱,又只说是泻药,没核实便答应下来。”

    “撤了膳房的管事,小有子当差时喝酒误事,打三十大板发配永巷。王二暂且留着,让刑部挑个擅绘画像的过来。另外,仔细调查下那个珊瑚的底细,”纪明彻眯起眼,手指在面前的棋盘上轻敲,“朕怀疑,她与之前几次消息泄露有关。”

    顺着从小风庄那三个活口嘴里问出的线索,他们的人成功端了对方接头的一个茶楼。然而对方嗅觉敏锐反应迅速,再查下去就多是人去楼空了,一个有重要价值的核心人物都没抓到。他还当接下来八成要从昭容华那里下手,谁知……

    刘全心里一紧,“陛下放心,珊瑚的底细奴婢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两天便会有结果。”

    刘全前脚出去传话,后脚有人进来禀报“陛下,夜阑听雨那边来人说,昭容华醒了。”

    纪明彻落子动作一顿,“知道了。”语毕他如常将白子落于棋盘,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去库里寻对玉如意,并些宝石头面玉牌挂件,一起送到夜阑听雨去。还有,派人去接之前为昭容华调理身子的医女来行宫,再叫膳房那边每日给夜阑听雨炖一盅血燕,如有怠慢,就跟之前那位管事处置。”

    来人应声而去,他却摩挲着手中触感温润光滑的墨玉棋子有些出神。

    自从太医诊过脉,确定昭容华的确因中毒小产,他便可以肯定意图用麝香害严婕妤腹中龙嗣的不是她,甚至,那个装有麝香的纸包也一定是最近才放进去的。一个多月,正是胎相不稳之时,别说亲自动手调配,即便那包麝香被压在箱笼底,散溢日久,孩子也早该保不住了。

    大概珊瑚和幕后之人都没有想到昭容华会怀有身孕,所以才一个灭口之举,自己将最大的漏洞暴露于人前。

    只是用一个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儿换一个真相,他一丝开心都生不出来,只觉心情沉重。

    纪明彻毕竟是帝王,不会放纵自己的情绪太久,很快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棋局上。

    黑白两子越落越多,始终胶着,眼见一盘棋即将下完,刘全脚步匆匆进来,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陛下,两淮那边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信封已有些皱,但既然是送到他案头的,送信之人绝不会疏于保管,只可能是途中出了什么事情。

    沉着脸,纪明彻拆开信件一目十行,越往后看眸色越冷。及至尾处,他一把将信纸拍在了桌案上,连道三个“好”字,“好好好,好得很!灭人满门,谋害朝廷命官,现在连守备军也能蒙上面去劫杀重要人证了,他们可真是我大祈的好官!”

    先帝在位期间一直广施仁政,又有许家等老臣和燕家这种外戚掣肘,江山交到他手上时已颇多弊病。只是他也没想到,两淮那边竟然腐烂至此,甚至,牵连甚广。

    一个未等授命便坠马受伤,一个才到两淮便身首异处,徐怀恩已经是第三个钦差人选,甚至带了圣旨可调动当地手备力量。

    可他查起来还是阻力重重,往往刚摸到些线索,相关人物就不是死亡便是失踪。后来才发现,不仅当地守备军中有人参与了灭口,就连自己人这边,也有对方埋进来的奸细,不时把他们调查的进展悄悄传递出去。

    这怎能让纪明彻不气?

    在屋中踱步几句,他提笔蘸墨,亲自手书秘旨一封,“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去给谢广泽。”

    四海升平送东西来的太监到夜阑听雨时,辛虞正怔怔望着帐顶,双手,轻轻覆于平坦的小腹之上。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失去了一个孩子,一个她完全不知情,也没有期待过的孩子。

    可不期待,不代表失去了不会有感觉。人生二十几年,头一回坐母亲,却连对方的存在都没感受到,便要永别。

    她说不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是难过还是怎么的,反正心口闷闷的,原本糟糕的情绪愈发滑向谷底。

    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大姨妈就没准过,因此这个月迟了十几天,不仅她,宋嬷嬷她们也没往怀孕这方面想。她什么反应都没,怎么说有,就有了呢?

    在这种情况下,收到再丰厚的赏赐她都开心不起来,冷冷淡淡谢过恩后,甚至看也不想看上一眼。

    玲珑见她这样,再度湿了眼眶,“小主,只要陛下一如既往宠爱您,孩子还会有的。”她徒劳地安慰一句,又拿了那对玉如意给她看,“小主您瞧,陛下送了对玉如意给您,如意如意,陛下一定记着您的委屈,会再给您一个孩子的。”

    辛虞吝啬地瞥过去一眼,面无表情,“宋嬷嬷,距离太后娘娘的寿辰还有几天?”

    “回小主,后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

    “正巧我觉得之前准备的寿礼薄了些,添上这对如意刚刚好。后天,你带着琳琅去松鹤仙园走一趟吧。”

    “可这是陛下赏赐下来的东西。”玲珑踟蹰。

    “既赏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了。难道我连处置自己东西的权利都没有?”辛虞翻了个身面朝床里,“我乏了,想睡一会儿。”再不理人。

    去为太后贺寿的时候在昭容华的礼单中看到玉如意一对,纪明彻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回四海升平的路上却抿了唇。

    刘全以为他这是生气了,在心里暗暗为辛虞捏了把汗。可他在岔路口叫停了辇驾,抬目望着夜阑听雨的方向静默片刻,仍是回了四海升平,“刘全,你亲自去,把朕多宝阁上那对羊脂白玉如意送给昭容华。”

    珊瑚家中情况已经查了个清楚。父母与姐姐皆在旱灾中丧生,唯有她带着幼弟曾逃荒出去过一段时间,又独自狼狈归来。

    她说幼弟在逃荒途中没熬过去,其伯父伯母也没多怀疑,在宫里采买宫女的人到村子时毫不犹豫将她换了米粮。

    审讯的人大胆地就此唬了唬她,说当初答应救她幼弟之人诓骗了她,他幼弟今年四月间便染病去了。不成想她口中说着不信,眼中的光却渐渐暗淡下去,最后吐露了实情。

    有问题的香露的确是她换的,麝香也是她设法放进昭容华箱中,甚至连之前几次传递消息出去,都是她干的。

    她本就是人送进宫中的钉子。

    先开始被分到了崔美人宫里,后来崔美人不幸身亡,又辗转去了长春宫西配殿。

    最初只是蛰伏,毕竟昭容华护驾有功颇得圣心,用好了是枚不错的棋子,谁知她竟还有能进到御书房的机会。

    于是当被问及认不认得字时她说了谎,装作不识字从御书房那里得到不少情报,包括长平帝属意郑英做为清查两淮盐务的钦差,再比如常家之人携账本被护送入京,就安置在京郊的小风庄上。

    小风庄事件后,那边有好阵子没联系她,再接头,就是要她引导昭容华做花露送给严婕妤,一石二鸟。

    纪明彻心情复杂,不想,却不得不承认是自己错看了昭容华。

    如果不是他的怀疑,她未必会卷进这些事件中来,或许也就不会失去孩子。

    然而帝王本就是多疑且高高在上的,他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做错了,即使重新来过,他也依旧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只是难免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好,因此他给她赏赐照拂甚至一定的纵容,却不愿意见她。

    她若能自己想通再好不过,若是非要钻牛角尖……有那么多朝政要处理,他没那工夫也没那心思儿女情长地去哄一个受了伤闹脾气的女人。

    刚刚好,辛虞也并不想见到他。

    东西被刘全珍而重之地送去夜阑听雨,可不单辛虞,玲珑几个也生不出什么欣喜之情。因为早在他来前,他们就收到了另一条消息音贵人为庆太后寿诞特编新曲一支,恭祝太后福寿绵长,皇帝大悦,晋了她为小仪。

    一个只凭一首曲子,便轻而易举晋位,一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甚至失了孩子,却只得到些冰冷无用的赏赐,不仅位份动也未动,甚至连皇帝人都见不到。如此悬殊的对比,谁能够心甘,谁又不心寒?

    玲珑背地里抹过好几次泪,把罪魁祸首珊瑚骂了一遍又一遍,可当着辛虞的面儿,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

    相比辛虞,严婕妤对这两件事情的态度正好相反。

    “自从开始整顿两淮盐务,刑部跟大理寺一直忙得很。秦毅又比另一位少卿年轻十多岁,眼见着是要前途无量的,陛下给秦氏个恩典也没什么,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仪而已。”她用签子扎着西瓜慢慢咀嚼,在宫女扇子送来的轻风中一点点阴沉了面色,“倒是辛氏,没想到竟还能翻身。要是她没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