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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陛下叫我,到乾清宫去练字?”辛虞一双杏眼睁得溜圆,就差在脸上写着“开什么玩笑”了。

    “是。”来传话的小禄子低眉垂目,也觉得陛下此举,太出人意料了些。

    自来后宫不得干政,妃嫔们前去乾清宫求见或是送吃食,十次里总有九次以失败告终。剩下那一次,还有可能是东西进去了,人却被拒之门外。怎么陛下突然想起叫昭容华去乾清宫练字了?

    以为有大姨妈这个防身利器可以暂时逃避魔爪的辛虞,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有这种骚操作。她严肃着脸起身,向乾清宫方向拜了拜,然后义正言辞对小禄子道“陛下抬爱,本当感激不尽。然陛下处理朝政之重地,岂是我一个小小宫嫔能进的?烦请公公帮忙转达陛下,嫔妾虽无班婕妤却辇之德,也不愿做此等会有损陛下清誉之事。。”

    待小禄子满面为难地走了,她拍拍胸,长出一口气。

    艾玛为了不送上门找虐,她真是拼了,竟能说出这样一段文绉绉的话。

    看来当初那什么《烈女传》《女诫》没白看,不仅能避免被人拿住把柄,关键时刻还能用来挡刀。回头她就多翻上几遍,争取融会贯通熟练运用。

    可惜长平帝并没有因她这番贤德体贴的举动动容,不多久,派了人来再请。这次出马的,就是小禄子同志的师父,刘全刘大总管了。

    “陛下知道容华处处为他着想,甚是欣慰。但陛下做事自有分寸,也相信容华绝非那不守本分意图牝鸡司晨之人。昭容华,陛下吩咐了,您不去,奴婢等便只能在这西配殿里候着,您还是别为难奴婢们了。”

    辛虞卧槽!这种损招都用上了!他以为她会就此妥协?她偏、她偏去给他看!谁怕谁!她还不信她有大姨妈护身,他真能把她怎么样!

    辛虞叫琳琅收拾了个小书箱,带着她和琥珀两个随刘全去了乾清宫,一路上那叫个视死如归。然而行至乾清宫高高的台阶前,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恢弘气势,还是难免有些怂了。

    “刘总管。”她顿住脚步,一本正经问刘全,“太医让我最近多活动活动,我能在台阶这里走上几个来回锻炼一番吗?”

    刘全还当她停住是为什么要紧事,不想竟是这个缘由,无语了下,道“陛下还在书房里等着呢,容华还是快些则个吧。”

    辛虞只好作罢,提裙由琳琅扶着拾阶而上,首度在白天,光临这皇帝所居的乾清宫。

    许是今日折子少都已批完,辛虞进去时纪明彻正在看书。

    见到她们主仆,他手未释卷,只点点御案边上明显是新摆的一张小桌,“就在那儿写。”

    辛虞起身恭顺走过去,发现自己带书箱这个行为近乎多此一举。笔墨纸砚甚至笔架、镇纸,这里一应俱全,只除了她写好的作业。

    辛虞不敢四处乱瞟,也不去招惹男人,安安静静挑了根大小合宜软硬适中的毛笔,一旁琳琅琥珀则麻利地为她铺纸磨墨,配合默契。

    很快,她便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当然是以尽可能慢的速度。她在这里表现得太有效率,不是证明她之前都是偷懒来着?

    纪明彻翻页之时,斜眼一瞥她,又重新埋头于书中,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屋内伺候的众人,包括辛虞带来的宫女,就更没那胆子发出一点声响了。

    书房内一时只闻书页翻动声,以及纪明彻偶尔停下来喝茶杯盏磕碰的轻响,两人一看书一写字,倒也和谐。

    辛虞先开始还因为所处之地和不远处坐着的人有些不自在,写了两张后也逐渐专注起来。不多时,她全副心神便已在笔尖于纸上落下的字迹上了,纪明彻何时放下书走至她身后都未察觉。

    “这一划,欠了些力道。”突然有人覆上她执笔的手。辛虞被惊了下,手将将要颤,对方的大掌已经稳住笔,带着她把那个字写完。

    辛虞看了看,的确比自己的好上数倍,但还是有些不满,“陛下怎么不声不响站在嫔妾身后?吓了嫔妾一大跳。”

    “多少人巴不得能得朕亲手指导一二,你还嫌上了。”纪明彻松手,又帮她调整了下姿势,“再写一个朕瞧瞧。”

    还真当老师当上瘾了!辛虞心里直嘀咕,却不敢露出一点,只回忆了下刚才的力道和运笔方式,依样画葫芦,果然比之前略有长进。

    纪明彻看过,似并不如何满意,待要再指导两句,有人进来禀事。

    辛虞立马集中注意力,不去留意来人话中内容。

    开玩笑,后宫里面多是女人间的事,八卦也就八卦了。在这里还什么都听什么都看,是不想要脑袋了吧?

    纪明彻没避讳辛虞,当着她的面儿听完回禀,闻说几位大臣有要事求见,转头看一眼恨不得举牌表示自己已进入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玄妙境界的辛虞,抬步出去了。

    辛虞还在那写写写,速度超出预设标准了都没心思理会,简直运笔如飞,还是琥珀小声喊她“小主”,她才慢下动作。

    可算是能歇一歇了,瞅眼四下里除了她和两个宫女竟无旁人,辛虞赶忙放下笔,活动她那饱受摧残的手腕子。

    “怎么人都不见了?”边按揉,她边低声问琳琅和琥珀。

    “都跟着陛下出去了。”琳琅凑近她小小声。

    “那我可以偷会儿懒了。”

    “嗯,小主要是累了就歇歇,奴婢帮您望风。”

    两人上课说小话一般搁那儿嘀嘀咕咕,嘴唇都不敢大动作,生怕被人抓包似的。

    辛虞靠着椅背休息了阵儿,到底不知暗处是否有人盯着自己,慢吞吞又拿起了笔,以龟速在纸上写着。

    长平帝过了许久才回来,像是还有其他事,没与她说几句话,匆匆打发了她离开,连作业都没检查。

    辛虞如蒙大赦,忙不迭收拾东西滚蛋。临行前,也没忘了把今天写完的装进书箱,和之前那些放一起带走。

    这皇帝喜欢玩赖,万一落下了,他回头跟自己说没看到让自己重新写怎么办?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却不知有多少人眼睛盯在她身上,第二日的坤宁宫请安,皇后还好,李婕妤、田容华炮口全对准了她,就连襄妃,看她的目光也有些冷。

    “本宫听说,昭容华昨个儿到乾清宫练字去了,在陛下的书房足待了多半个时辰。”对方头一回正儿八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打量,好似今日才重新认识了她。

    辛虞之前被李婕妤、田容华连番轰炸,已经多少知道自己去乾清宫不仅是上门找虐,还颇受后宫诸人诟病,见问忙起身行礼,“嫔妾不敢。”

    “不敢昨日为何不拒了?”襄妃冷笑,明显不信她这话。

    她拒绝了啊,但皇帝真铁了心要她去,她还能抗旨不成?

    辛虞很想对回去,但畏于这是个一句话便能让李婕妤在人来人往的甬道中罚跪的人,只垂了头不做声。

    真是装得一副好老实相,!

    她若是真老实,能勾得陛下连着两日召她侍寝吗?能让陛下打破规矩叫她去乾清宫练字吗?皇后都没这待遇,她凭什么?

    襄妃眸色更冷,“昭容华怕是没读过书,不知道何为妇言、妇德、妇容、妇功,受了陛下些微宠爱,便难免轻狂。本宫看王美人她们几个最近就很好,领了皇后娘娘的训导后大有长进,如今已是行止有度规矩得体了。昭容华,不若你也回去,把那《女诫》抄上二十遍,学学如何知进退懂礼仪。”

    二十遍?!辛虞险些抽出口冷气。

    班昭所书《女诫》全文一千多字,抄二十遍便是三万余字,比长平帝那三百遍还要多。她毛笔字几乎等于初学,至今仍在苦练楷书,完全渣手速,得写到猴年马月?

    辛虞不想写,可襄妃的话就跟长平帝的一样,根本没她拒绝的余地。

    她心中叹息,任命一福礼,“是。”唯恐应晚了对方一个不高兴,让她把《烈女传》也抄上个几遍,学学何为后妃之德。

    有襄妃出头,李婕妤和田容华也不吱声了,乐得在一旁看戏。

    此刻见辛虞吃瘪,李婕妤意味深长地瞧眼端坐不动的容淑仪,又瞅没管理好表情泄出几分不情愿来的辛虞,眉一挑,“昭妹妹该多谢襄妃娘娘教诲才是。如此不甘不愿,难道是对娘娘不满?”

    “嫔妾不敢。”辛虞垂眸掩住情绪,又是深深一礼,“嫔妾多谢襄妃娘娘教诲。”起身,对着李婕妤亦一福,“多谢婕妤提醒。”

    形势比人强,她必须低这个头。

    许是看到辛虞那纵有不甘也只能认了还要向她道谢的憋屈样子满意了,又或者是碍于这里是坤宁宫不好做得太过火,襄妃哼了声没再理辛虞。辛虞微抿着唇坐回去,愤懑之余,心中也有了些忐忑。

    皇后才是这后宫中最有权力训导惩治妃嫔的,万一她也因昨日之事心生不快,存心要给她些教训,抑或是就此对她坏了印象,她才是真要倒霉了。

    还好皇后虽然出来的比平日晚些,但并没什么特殊表情,也未提她昨日到乾清宫练字一事,接下来的时间反而不似刚刚刀光剑影。

    辛虞比往常更加沉默,好容易等坤宁宫那边叫散回了长春宫,正要向才从步辇上下来的容淑仪告退,对方却出言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