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林在侯美人那里消磨了小半个上午,又亲亲热热地一起用了午膳才回去,可惜好容易捡回来的愉悦心情只勉强维持到晚上便再度烟消云散。
当夜,长平帝宣了叶选侍侍寝,次日,叶氏晋封宝林。
辛虞对长平帝睡了哪个美人儿兴趣不大,基本只当八卦听。她很满意自己现在的日子,虽然因着伤势未愈有诸多不便,但照比刚来那会儿,生活水平提高的真不是一星半点。
近些天长平帝已经把来探望她的频率自最初的一日一次递减到之前的三日一次、如今的五日一次,可没人敢不长眼地怠慢她。
变差的膳食不仅早已恢复了曾经的口味,还成功完成了自我超越。就连点菜成本也锐减,有时想吃点新花样,只要食材是份例里有的,小厨房那边都分文不收,更不敢抱怨麻烦。
最近天儿冷下来,餐桌上难见点绿色蔬菜,倒是牛羊肉多了起来。羊肉还罢,这年头牛是耕地好手也是代步工具,民间是不许随意宰杀的,宫里平常也难见。
辛虞吃了几顿温补的砂锅羊肉之后,终于忍不住对现代烧烤的怀念,让小厨房弄了烤串来吃。只可惜这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宋嬷嬷盯得严,只许她隔几日吃一次,量还不能多。
于是这日长平帝赶在晚膳前来看她,似乎满有闲情逸致地与她稍微多说了两句,惦记着吃的她便有些不耐起来。
今秋丰收,才送上来的报告,税收足比去岁多了近两成。今个儿前朝既无棘手的新问题,御史们也没上本参奏谁谁谁养外事被原配打上门私德有亏了、谁谁谁御下不严纵奴行凶了、谁谁谁又大肆宴饮宾客往来不断有结党营私之嫌了……纪明彻心情不错,见炕桌上看到一半正摊开放着的话本就随手拿起,边翻边同辛虞说话。“最近在读这个?这图人物画得不错,着笔颇似画圣吴道子,只是到底意韵不足,有些流俗了……”
结果那小美人儿完全没有配合他谈诗论画吟风弄月的意思,他说什么,她都诚恳点头,却几乎不接一句。仔细分辨,貌似还有些心不在焉,大大一双杏眼逮住机会就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偷觑向门边。
他挑挑眉,打消再稍坐片刻就回乾清宫用膳的念头,龙屁股粘炕上,不动了。“听闻你最近要了字帖,准备练字?”
她是准备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练练字来着。
前几日时逢月末,宋嬷嬷拿了账本给她看,上面字迹工整颇能入眼,让她深觉身为一个除了伺候皇帝就只等人伺候的咸腊肉嫔妃,她那笔毛笔字和这些地地道道的古人比起来简直堪称狗爬。于是重拾了快跑到爪哇国的羞耻心,准备奋斗下顺便刷刷至今还在及格线外逗留的第二项经验,可……
这人平时不是至多坐半盏茶的功夫吗?这都一盏茶不只了,怎么还不走?
辛虞垂了眸,生怕心里的嘀咕有一丝一毫泄露在脸上,只道“是。”单看动作,倒也有些一般嫔妃温婉恭顺的样子。
纪明彻也是发现辛虞在看话本,才知道自家昭嫔虽是宫女出身,却是识字的。听到她的回答,他把手中的话本搁回炕桌上,一副对此很感兴趣的架势,“你临谁的帖?朕那里收着些珍本,或许有你能用得到的。”
辛虞本就满心期盼对方赶紧离开,况她就读小学时上过几节书法课,哪里懂那许多,想也没想便道“就胡乱写写,没具体临摹哪一位大家。”
“那叫刘全多送几本过来,你挑本喜欢的练着。还是你更喜欢婉约娟丽些的?陆昭仪的姑祖母曾是名噪一时的书法大家,写得一手好簪花小楷,她于此道也颇有造诣,你可以试着去请教她。”
这赞赏的语气,若换了别人,怎么也要酸一酸。且两人地位相差悬殊,又素无来往,哪里好轻易求上门去?
无奈辛虞只把长平帝当领导,还心思全然不在对方所说内容上,闻言忙不迭点头,“嫔妾知道了。”
纪明彻见此,越发确信她这是有什么不能叫他知道所以急着打发他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饮一口,就势和她谈起了书法。
辛虞一头雾水,却还要尽力装作认真聆听,只觉煎熬。
就在她又不耐又觉饿,下意识想用手捂肚子之时,守在内室门外的琳琅撩帘进来,先行礼过后禀报道“陛下,小主,小厨房那边来人说您要的吃食都已准备好,问您是否摆膳。”
辛虞立马来了精神,“光顾着和陛下说话,都没注意已是晚膳时分,陛下您看是回乾清宫用还是……”
纪明彻一眼便瞧出她眼中那瞬间的闪亮,,面上不动声色,“去叫小厨房再添些菜来,朕还没在你这里用过膳,今晚便暂且不回乾清宫了。”
辛虞我说的是您老人家是回乾清宫用还是到您哪个老婆那里用,根本就没这个选项好吗?您老人家就不能发发慈悲让我把话说完?
大boss发了话,辛虞总不好再撵他走。为了不让对方分走自己本就少得可怜那点烧烤,她赶忙热情地向长平帝卖安利“正好嫔妾让小厨房弄了些新鲜吃食,陛下若有兴趣,就叫他们多做些让您也尝尝。”
小厨房为侍奉好这位肯定保质保量,让她敞开肚皮吃,宋嬷嬷看着她行,总不好管到皇帝头上去吧?
见辛虞焦急之色尽去,眸底似乎还透出丝狡黠,纪明彻有些迟疑,不知道她之前一番做派,究竟是真有事还是故意装出来让自己留下一道用膳的。
他墨眸微眯,目光隐含探究,语气却是温和中带着点兴味,“哦?看你这样子,朕倒真有些好奇是什么新鲜东西。”
“只是普通的小吃,不过宫里向来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些外面常见的东西您反而没尝过罢了。”吩咐完人跑趟小厨房,辛虞也不急了,反而有兴致同长平帝说话,“陛下,您用膳,真的每道菜最多只能用三筷子吗?”听她那位热爱宫斗小说电视剧的死党说,末代皇帝溥仪在自己的回忆录里貌似是这么写的来着。
“每道菜最多动三筷子?”纪明彻挑眉,“谁告诉你的?”
辛虞一本正经胡诌“小时候听宫外人讲的,说圣人住的地方地面都是用金砖铺的,器具全是金镶宝石的,一顿饭最少要吃一百零八道菜,而且每道菜最多只吃三筷子。”
纪明彻哭笑不得,曲指弹了下她脑门,“这你也信?又不是没去乾清宫侍过寝,朕住的地方什么样你不知道?”
辛虞没觉得疼,胡乱在被弹过的地方扒拉了下,嘟囔“去过是去过,可被截胡了应该不算吧?”
亲昵的动作没换来娇嗔的一瞪或是羞涩的一笑,反而听到这么句好似告状的话,还有这个,额,很豪迈的动作……
纪明彻摩挲了下刚弹过人的手指,声音辨不出喜怒,“上次的事,很失望?”
失望个毛线!不用送上门去给个陌生男人睡她庆幸还来不及好吗?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辛虞没接茬,果断绕回了之前的话题,“陛下,您用膳没有一百零八道菜,不每道菜至多动三筷子吗?”天你好可怜,人家慈禧只是个太后,据说一顿饭还吃二百多个菜呢。
有那么一瞬间,纪明彻隐约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么一丢丢同情。然而或许是错觉,不待他细察那种感觉已然消失,清冷出尘的美人脸上只有纯粹的好奇。他垂眸,用和刚刚弹辛虞脑门极其相似的动作敲了敲炕桌上雨过天青色的茶盏,“太祖时定下的规矩,我大祈以仁孝治国,帝王当心怀天下百姓,戒骄奢淫逸。顾每每用膳菜品不可超过四九之数,许减不许增。”
小学数学并非体育老师所教的辛虞迅速算出四九三十六,感觉单比数量,这大祈的皇帝或许还比不上一些大手笔的土财主,遑论她前世那位老佛爷。
她在心中默默怜爱对方一秒,又由心为那位开国皇帝点了个赞,“太祖他老人家真是个好皇帝。”
男人大概是头一次听人这么直白地夸自家爷爷,顿了下才接口道“救苍生于水火,开盛世之太平,太祖他自然是明君。”
两人闲话不多时,小厨房那边将晚膳送来。纪明彻由人服侍着净了手,坐到桌边往桌上一扫,却有些意外了。
几道菜并汤是宫中常吃的,倒没什么特别。只是这用一尺来长的竹签子所串之物……
拇指肚大烤至焦黄的肉块、泛着油光的整个鸡翅膀、用切成薄片的五花肉片卷着的白菜……还有这碗混杂着菜叶和蛋花的面糊糊,都是些什么东西?
皇帝老爷不动筷,哪个敢先吃,辛虞比被容贵嫔强留下陪膳那次殷勤得不知要发自内心多少倍,赶忙给对方介绍,“这是珍珠汤,民间俗称疙瘩汤,面粉做的。宫里的御厨手艺好,听嫔妾说了后只试了两次就做出来了,难得面疙瘩还打得十分均匀。陛下不嫌粗陋的话,可以尝尝。”
说这话时她唇角含笑,眼中倒映着的烛火微微摇曳,褪去些清冷,整个人平添几分暖色,比起沉静时远淡如仙的模样不知生动多少。
可惜男人身上贴着个性冷淡的标签,目光并未在这并不常见的美景上多做停留,只从善如流点点头,待侍膳太监试过毒后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嗯,相比用料讲究烹饪细致的御膳,味道的确十分普通。不过吃着比看起来让人有食欲多了,难得并不讨厌。
他喉结滚动将口中食物咽下,又把目光转向那些竹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