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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眼,一个不知划归到哪个界内的所在,它飘浮在妄念海的上空。从妄念海边看去,它就像是一朵状似眼睛的青云,就那么大点儿。但到过那里的人、仙、妖都说,那里无边无际,根本找不到边界,更看不到它的下方是妄念海。

    至于上面是什么样的景象,去过的人说,那里屋宇林立,人流不息,跟自己见过的世界一个样;去过那里的妖说,那里妖、兽活跃,跟自己生活的地界一般无二;去过那里的仙却说,那里像是个天界的所在,仙云缥缈、仙气云集,偶尔还会遇到过路的仙家,只是不知他们仙籍何处,又在何方修行。

    但在他们的言语里,那里不管是像人界、妖界,还是仙界,唯一不同的是,那里的人、仙、妖都怡然自得,没有他们所熟悉的那个环境中的任何困扰,像是一个不被外界打扰的世外桃源。

    也许是因为那里被传说的神乎其神,神、魔、鬼三界中也有想去一窥究竟的,但却都无功而返,因为,他们根本踏不上那朵青云要么刚一腾云,青云眼就不见了,要么飞到半空,法力不济了。场面十分诡异。

    由此,神、魔、鬼三界的代表在妄念海的“拜谒石”上提出抗议,说青云眼的领主对他们有偏见。

    本来,他们也只是发发牢骚,没奢望那个从不给六界任何人面子的青云眼领主会给出回复。

    但不曾料想的是,那位既不见首又不见尾的青云眼领主竟然还广纳百言,听取他人意见,几乎是立时在“拜谒石”后的“青云峰”上给了回复,上书无欲无求者不见,不请自来者不见,事无转机者不见。

    这三界的代表一看这“三不见”条令,立时哑口无言。他们的确是有很大的成分是想没事凑热闹、看新鲜的,至于后面那两个缘由,在六界能混到来到妄念海的人,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只是,让很多人没想到的是,五年前,这“三不见”后面又加了一条诉告凡人者不见。

    “诉告凡人?”这令很多仙家不明就里,此乃仙乡神域,连天界都要给青云眼领主几分薄面,怎么还有状告凡人的人来到此处?既在人间,自是受人间帝君管辖了。何事要跑到这“三不管”的地域,求青云眼领主呢?

    但直到一个多月前,众仙家才明白怎么回事!

    敢情那个魔头重生到了人间!

    可当人间众神使在妄念海边上求请青云眼领主收服那魔头时,半空中出现了一个乾坤镜,里面显示的是一个状似湖泊的地方,那湖底的石牢里拘押着的正是那一千年多前被青云峰镇压的魔头。此刻,她正安静地躺在石床上,陪在她身边的,是她的坐骑丹凤。不过,自那魔头真身被缚,神识被拘后,管理妄念海的事情便落在了她的坐骑丹凤的头上。只可惜他法力不济,每每做一次法,就直接变回一个秃尾鹌鹑。空叫了一个“丹凤”的名字,也无济于事。

    “老朽斗胆,在此代表众仙家,还是劳烦青云眼领主再核查一下那魔头的神识可否还在湖底吧。若不是人间真有人能驱动怨念,我等实不敢劳动尊驾的。”为首的一位须发皆白的仙者拱手施礼。

    听了他的求请,乾坤镜中凭空慢慢出现两个字“稍等”,便消失不见了。

    “领主,有事相报!”报事人步履匆匆的进了报事厅,因行动过快情绪过急,他脸的两颊像是打了腮红。

    “说。”一个声音语气轻缓,从房顶处传来,却是只发其声,不现真容。

    报事人对着大厅正前方一把无人坐的厚重椅子俯首躬身说道“文曲星谭林秀第三次带人拜谒,请求领主帮助收取即将天数将近的武曲星姚武阳的元神。”

    “既是天数,何必执念。身为星君,这点道理他还懂的。不用管他。”

    “是。”报事人继续禀报下一项,“狐妖程素不想成仙、不想化人,就想长长久久地做一只不老不死的狐狸。如今兽、人、仙、妖四方都不容他。他请领主指点迷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是走兽里的四不像也有自己的群体,他要么找到跟他一同志向的群体,要么就自己找个不碍族群眼的地方过活。既想融入群体,又不肯妥协,这是他自己在给自己画地为牢。”这次答复的人明显比刚才的声音清亮许多,语气也快一些,似不是同一个人。

    “是。”报事人答应一声,“我这就去回复。”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是那个语音清亮、语气轻快的声音,似是有点不敢相信的追问,“这就完了?三百多年了,今天就来了一个小狐妖?没有其他的人有事相求了?”

    “没有了。”报事人似乎也有些遗憾的样子。

    “师兄,要不咱们把那‘四不见’条令撤销了吧,长年累月的也没个活物上来给咱们新鲜新鲜。”

    “这已经不是以前天道未成,六界未定,天地混战的时候了。”语气轻缓的人回道,“大家各安天道,如此甚好。”

    “一点都不好。”师弟小声嘀咕,“这样的日子好闷。”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做师兄的沉了声音。

    “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出去!”

    “哼,就这小海龟,自从他领了报事的差事,也是头一次上来吧。我若不是看你年年岁岁地在这里一个人太孤单,你以为我不会走?”做师弟的不高兴了,声音渐远。

    报事的海龟心中暗暗吐吐舌头,很想现在隐形,但又不敢。等领主又吩咐了一声“你下去吧”,才恭恭敬敬地转身离开。

    海龟已经走了很久,空旷的大厅内一直空无一人。而平时的月月年年里,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也将这么继续下去。

    日日凉如水,时时空似风,这是他与生俱来注定的命运,他没有选择。但守在他身边的人,都无法容忍这份孤独,他曾强迫着挽留过,结果对方宁肯烟消云散,也不肯再留在这里,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哎……”随着一声低不可闻地轻叹,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坐在全然不染一丝尘埃的椅子上,岁月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显出痕迹,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只是岁月却没有饶恕他挂心的人,当然,除了他的“同命”师弟。举目看看四周空旷的一切,又是一声轻叹。

    “玄元,听说谭林秀当文曲星期间还不错,要不咱们帮帮他?”

    正在黑衣男子心绪低落之时,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大厅,全然没有刚才置气离开时的不快,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边啃边说,话语不清,“他都来三次了,这心意也算坚决的了。”说着话,已经走到一把离玄元最近的椅子旁边,抬起一条腿搭在椅子上。他这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样子,使得他身上平添了一股少年气,不似玄元沉稳内敛。

    玄元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苍颢最后实在熬不过师兄的“注视”,默默收了腿,站好了。

    直到看着他站定,玄元才对苍颢说道“你就不能好好站着或者好好坐着?”

    “我什么都听你的,跟你都完全一样的话,你还会觉得有我这个师弟存在吗?看影子不是更方便?”苍颢向来没大没小惯了,说话随便,就连对玄元的称呼也是全凭心情。

    “……”玄元一时无言以对。

    苍颢一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玄元也拿他没办法,用他自己的话说,像他们两个掌握着别人绝对生死的人,现在还能安安分分的活着,没有仇家没有嫉恨,已经很不容易了。

    “绝对的权利让人腐败,也会让远古上神腐败,像我们活得这么久远,还依旧保持着青春年少的模样,就是因为我们时刻在警惕,决不让自己腐败掉。”苍颢如是说,依稀有着她的影子。

    他和苍颢是“同命”师兄弟,而苍颢和她是青梅竹马,两人曾“出双入对”多年,他其实内心中是有羡慕的,可后来,她厌倦了孤岛的生活,执意要出去看看。他执意不肯,可是苍颢很看得开,“等她厌倦了世间的尔虞我诈,自然会回来。”可是,她没有回来,只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苍颢为此消沉了好一阵。而他的境遇与苍颢又是何其相似!只是,他连消沉都不能被人看到,他与苍颢有如此不相似!

    “同命”师兄弟,果真不虚。

    可是,他知道,她并不属于他的。苍颢这个师弟在这事上却比他高明许多。只是那高高在上的大罗金仙却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对他有恨有怨,直至烟消云散。

    如今人间沧海桑田了几番轮回,不知她散落的元神可有重新齐全……

    “报!”又是小海龟兴高采烈的声音,他似乎知道这青云眼上两兄弟是多么盼着有点事情做做。“报领主,七位司使求见,说有凡人私拘生人魂魄,私驱怨念了结恩怨,可她的命符不在冥界,不在天庭,故而求领主示下。”

    “是真的吗?”

    “果有此事?”

    两师兄弟千百年来难得的异口同声。

    苍颢性子急,直接显了身形,盘在房梁上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两眼都在放光。

    玄元还算沉稳,迈着方步一步步从大厅座椅的屏风后走出。一身黑衣,一头黑发,所有的鲜活灵动似乎全被这一身黑重重包裹着,完全没有了妖的痕迹,修成了一个克勤克俭的仙家典范。

    可苍颢就是看不惯他这装出来的“典范”,隔空传音地嘲笑他,“别装了,你以为你走的沉稳持重,可瞎子都能感到你脚底生风。像我直接现身不得了?”

    对苍颢不分时间地点的嘲笑他,玄元已经见多不怪了,全当没听见,

    小海龟修炼成仙不过五百年光景,还头一次见到两师兄弟二人一同出现,当即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向端坐在正中椅子上的玄元躬身施礼,细细禀报“启禀领主,七位司使来报,人间地界华洲涞水县,当地有一个叫三木的女子之前曾驱使怨念为自己了结恩怨。前些时间,说来应是五个月前了,她又下令私拘了凡人魂魄,至今还扣押在慈云庵道观内,致使那凡人至今不便于行。那女子坏了人间的因果轮回,却又不受天庭、阴司管辖。故请领主示下。”

    “那些人肯定是惹到她了呀。”苍颢在玄元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下就乖乖幻了人形,一身白衣地立在他身旁,可手却是不老实,在玄元看不见的椅背上,用食指漫无目的地画着圈圈,甚是百无聊赖。可脸上却摆出一副严肃认真正儿八经的模样,似是真要帮着解决这场是非。

    “小仙也是这样问的,那七位司使说,人间因果有轮回。这女子特意的妄为了。”

    “她没有妄为,是因为别人修的是前世今生道,她修的是现世现报。”

    “这……”

    “没明白是吗?说的明白些,别人可以寅吃卯粮,可那人就是寅年吃寅粮,别人给她卯年的欠条,她回的是‘概不赊账’。至于她自己呢,纵然寅年没粮了,宁愿饿着,也不动卯年的东西。明白了吧?就是一个要赊账的碰上一个要现银的。”苍颢头一次对一个“外人”如此心平气和地答疑解惑这么长时间,邀功般地转头对玄元讨好地笑。

    玄元又给他一个轻描淡写的神色,苍颢不满意地微微凝了凝眉,显示自己的不高兴。

    “只是……”小海龟欲言又止。

    “你且去告诉七位司使,可先行放心离去。至于,”玄元微微顿了顿,“至于那女子打乱的因果,不必担心。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定会回归正轨。”

    “那女子……”

    “他们既知她非仙府、阴司所辖,自不会多问。”

    “是……”小海龟一阵羞愧。心说,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