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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大年夜

    西河城里人家的年夜饭,大都是在中午吃的。

    不到正午,城里各处便陆续响起了除旧的鞭炮声,这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一声比一声紧,一声比一声密,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这味道吸进肺中,竟让人晕乎乎起了升腾之感。仿佛旧年的一切苦难和灾祸,已随硝烟荡尽,来年将是一片灿烂辉煌。

    我家来自小镇,虽说搬来县城已有好几年,但一直没能做到入乡随俗,仍然延续着乡下的风俗,年夜饭要到入夜才开始。

    每回看到别户人家早早贴好了大红的春联,挂上了大红的灯笼,放响了大红的鞭炮,吃完了大红的年饭,穿上了大红的新衣,剔着大红的牙齿,在楼前空地上懒洋洋游荡。我,心里也是极羡慕的。

    但我妈有着乡下人非一般的执着和顽固,在何时吃年夜饭的问题上,向来意志坚定,从不曾动摇。

    她说,既然叫做年夜饭,自然是要天黑了吃才正统,‘年’这种恶兽,也要入夜才会出来为祸人间,大白天放鞭炮起不到驱邪的效果。渐渐地,我们姐弟仨为妈妈的学识所折服。别看她只是初中学历,对传统文化的熟谙,一点不比大学生差。

    此后,我不再纠结年夜饭的问题。每每看到别家大中午吃年夜饭,心里都会止不住地冷笑:你们城里人,真没文化。就像当年阿Q嘲笑城里人把长凳叫做条凳,煎鱼用切碎的葱花一样。

    整个下午,我们全家都在忙碌。

    厨房是妈妈的天下,爸爸和姐姐给她打下手。那里的事最多最杂,所有的rou类食物得在今天煮熟。妈妈说这些rou菜必须吃到元宵节,正月里的菜市场买不到什么菜,有也是天价。

    一口大铁锅里放着猪头、猪脚、猪rou,整只的鸡,整只的鸭。热气蒸腾,满室溢香,由不得你不吞口水。煮熟后便分装在一只只脸盆里,接着又煮猪肚、猪大肠,然后煎鱼。其中的热闹繁忙,一时难以尽说。

    小乐负责贴春联。

    我负责跑腿,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烟酒饮料得去街口的大超市买,那里的商品质量据说有保障。

    如果只是这些计划内的任务倒也没什么,问题是,总会不时地冒出几项意想不到的跑腿任务。

    比如妈妈在厨房喊‘欢儿,没酱油了’,我就颠颠地跑去便利店打酱油。

    ‘欢儿,盐可能不够用’,我又屁颠颠地跑去买盐。

    ‘哥,没有胶水’,我再屁颠屁颠地跑去买胶水贴春联。

    闲下来便和小乐一起贴春联。

    我爸对贴春联一事,向来是郑而重之的,一再嘱咐我们楹联必须贴在门框正中,不能歪斜,左右两联必须对直齐平,不能一高一低,还要讲究左右联的平仄顺序,不能贴反了。春联是一个家庭的名片,来拜年的客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好歹是知识分子家庭,不能辱没了读书人的名声。

    总算战战兢兢把春联贴好了。在贴‘福’字的时候,我和小乐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我说应该倒着贴,寓意好,大家也都是这么贴的。小乐说咱们不必盲目跟风,大家认同的东西未必都是对的。倒贴‘福’字,本义应是‘福倒了’,众人却自欺欺人,硬要把它理解成‘福到了’。素不知‘到’与‘倒’这两个同音字,在这里的意思却截然相反。

    我采纳了他的意见,在家里的各扇门上贴了几张端端正正的‘福’字。这小子果然比我心思缜密,敢于突破常规,更富创见。我就说我不是学中文的那块料。

    一道道菜端上了小圆桌。没有琼浆玉液、奇珍异烩,全是家常菜肴。但色泽诱ren,香气扑鼻,味道嘛,不吃也知道,肯定是最好的,反正在我心里是这样。

    现在还不到动筷子开吃的时候,有些程序必须先走完。首先要放鞭炮,妈妈一声令下,我便抱着三千响的鞭炮飞下了楼梯,这个事从小就是我的专利,没人跟我争。

    接下来就是祭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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