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晶冰说:“你也差不多。”
林若曦放下筷子说:“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
沈晶冰侧过头来看着林若曦,皱着眉头说:“胃又不舒服了么?”
林若曦说:“不是,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别管我。”
女生的饭量就是小。在林若曦说吃饱了过后没多久,她们都纷纷搁下了筷子,也不知是真吃饱了还是矜持。只有沈晶冰仍然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夹着菜往嘴里送。
柱子和老四不在状态,吃得无精打采的。
桌上还剩大半的菜,这帮人真不知道珍惜粮食。我伸出手臂把那些离得远的菜都端到自己面前来,除了糖醋鱼基本不动筷子,其它来者不拒。
于是,整个宿舍回荡着我嘴里发出的各种声音,吧唧吧唧的是嚼菜声,呼噜呼噜的是喝汤声,吱吱叽叽的是吸鱼骨头的声音。其他人都或站或坐的看着我吃。
潘笑是笑着的,我吃得津津有味是对她厨艺的最好肯定。
林若曦也是笑着的,但她笑里的意味不明。
沈晶冰也是笑着的,那是吃饱后满足的笑,从她摸着肚子的动作就能看出来。
柱子没有笑,反而是一副忧郁的神情,这家伙惯于在人前装深沉。
老四也是忧郁的,看上去不是深沉,却胜似深沉。
其他女生没有表情,眼睛虽然看着我,眼里却分明没有我,她们的眼光怕是穿透了我,早飞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别问我吃菜的时候怎么还能注意到这么多,因为吃鱼不比吃饭,它有刺,得慢慢吃,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时间观赏她们了。
吃这方面,我不是个注重形象的人。
小时候的饥饿练就了我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强大心理,从小就吃鱼的经历也练就了我娴熟的技巧。
我不需要像林若曦那样把鱼刺一根根剔出来,鱼块进了我嘴里,舌头自然能很快的把肉和刺分开来,随着我喉头一动一动的吞下鱼肉,我的舌头也像传送带一样把一根根光洁的鱼刺吐出来。
不是没有被鱼刺卡过,最痛苦的一次是被一根细细的鲫鱼刺刺进了喉咙深处。一开始我用了各种土办法,吞饭团、喝老醋,结果都没用,不得已求助医院,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因鱼刺进医院。
耳鼻喉科的一个医生让我张开嘴巴说‘啊’,我‘啊’了好久,他都说没看见鱼刺。十几分钟过后,他才说看见了,鱼刺扎进喉咙的肉里,外面那一截不知所终,只能看见一个小白点。
他额头上戴着探照灯,手上拿着细钳子,让我用手把自己的舌头拉出来,拉得越长越好,然后他把钳子伸到我喉咙里鼓捣一阵,摇摇头说了一个字‘难’。
我说医生你别放弃呀,如鲠在喉啊,太难受了。他说现在要取出来太难,看来只有等鱼刺周围的肉发炎腐烂,再随着脓水流出来。
我一听这也太恐怖了,就说号也挂了,钱也交了,你让我回家等它腐烂,你还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吗?
他被我逼得没办法,只好说再试试吧。
这一次我拉着自己的舌头足足有二十几分钟,疼还在其次,关键是钳子在喉咙里动来动去,止不住的恶心欲吐啊。
医生着急的说‘你要忍住啊,你一想吐,喉咙里的肌肉跟着动,我夹不住鱼刺啊’。
我拼命忍,忍得眼泪、口水一起流出来,忍得我只求速死。经过几次反复,终于取了出来。
他把那不到一厘米长的鱼刺伸到我眼前,极富成就感的说‘就是它’。我想恶狠狠地说了声谢谢,可是没发出声音,我的舌头失去了知觉,还耷拉在外面缩不回去呢,我像张着嘴巴喘气的狗那样走出了医院。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谈鱼色变。
不过,时间能冲淡一切,现在是照吃不误。
吃完了这顿全鱼宴,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顿丰盛到几乎奢侈的晚餐,恐怕会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可望而不可及的饕餮盛宴。我的预感往往很灵,特别是不好的预感。
不是说我能未卜先知,一个严峻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我快没钱了。
下个月的薪水还遥遥无期,身上只剩一百多,特困补助要到学期末一次性发放。
饥荒之魔已经动身,它正桀桀怪笑着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