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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一卧东山三十春最新章节!“巧了。”

    她们一愣,向门口望了去——

    那男子一袭青衣,清瘦修长的手里执着把飞花揽月扇,仿若兰枝玉树般孑然立于琉璃灯下。

    重毓心下一震,和那人对视着。

    这人好好的云河国师不做,怎又跑来做琴师了?……神情还是那般清冷,往日遥不可及得如话本里才有的北澜星君一般,如今倒让她不由想起了天上明月。重毓被自己的想法一惊,她回过神来,那人早已被唐佛如迎了进来,男男女女一大群欢闹地簇拥着他进了戏厅。

    天上明月,怎会是他呢?

    重毓摸了摸鼻子,又朝戏厅望了一眼。

    “刚才那位可是将大哥?”颜儒胥猝不及防的冒了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

    重毓扯了扯嘴角,“成天打着第一琴师的名号招摇撞骗的人除了他将迟还有谁。”若是唐寒栖肯当众奏琴一次,将迟这名号定是不保的。

    颜儒胥一听真是将迟,忙赶去了戏厅,远远的落下一句:“我看看去。”

    那人的到来引得大堂空空如也,倒也让重毓得了个闲。她随意找了个桌子,趴着便浅浅的睡了过去。

    鲜艳如女子嫁衣般的热血,睁着眼睛的断头、轻微颤动的碎肢。

    黑而冰冷的利箭燃着熊熊火光铺天盖地的覆了下来,将死之际,画面猛的一转,又到了秦环城。大殿,她穿着白色的囚服,伏首跪于地,殿上坐着一身墨袍眉目漠然的将迟。

    罪妃之女,夺其帝姓,发配边疆军营。

    “阿毓,阿毓……”

    重毓醒了过来,发现身上盖了层绒毯。

    烛火已熄,四下一片寂静。

    她失神的呆坐了一会,静静地看着从高窗上斜斜的投了进来的月光。本以为逃了云河便不会再做这梦了,将迟却如梦魇一般出现在了这里,还鬼使神差的是这凉风栈掌柜的师父。

    回厢房时,她看到那人在亭里下棋。

    石桌上燃着一支残烛,昏暗的火光在黑夜里摇晃着,映得棋子温润如玉。将迟执子不动,眉毛微蹙。

    “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重毓淡然出声。

    将迟放下一子,轻笑一声,也不看她。

    重毓不死心,又出声问:“当真只是‘巧’而已?”

    “我已辞官。”将迟停了下来,侧首看向她,眼眸清明而干净,宛若天上星河。

    “你费尽心思做上国师,如今又辞了它?”

    “倒也说不上费尽心思。”

    重毓被烛光晃地厌烦,她无心和将迟咬文嚼字,只问:“王派你来监视我?”

    “近来边疆少有战事,王无需用你,自不会多管。”将迟顿了顿,又道:“我此番来青葵,未曾料到你会在。”

    少用战事,无需用你,不会多管。

    重毓默念着这句话,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那片刺眼的猩红。她似笑非笑了一会,又像是自言自语,“当日我去军营见他,倒真将他毁了个干净。如今辞官也只是个形式,他日王若需用我,我还得回那杀场……”

    那人沉默了片刻,带着些许淡漠,道:“当初你一意孤行,我别无他法。”

    “也是。”

    将迟仍是那副漠然的样子,不再看她,悠悠然又执起了一枚棋子,全神贯注地下了起来。

    见他如此,重毓便离开了。

    夜半时分,突然有人敲起了大门。

    重毓的厢房离大门最近,平日里睡得又浅,这模模糊糊的声响将她吵了起来。她睁开眼睛,外面又安静了。没多久,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如猫狗受伤般的呜咽声。

    她穿起衣服,拿起了枕下的剑,开门轻声朝大门处走了过去。

    “姐姐……姐姐……”

    “救命……”

    重毓将门栓拉开,沉重的大门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响,随着门缝的增大,她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微微颤动着的血人。

    梦中的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鲜血从男童的七窍里一点一点的往外涌着,染红了惨白的石阶,一直淌到街上的青石板上。原本灰色的布衫沾上血迹后几乎成了深紫色,袖口处那只小小的手诡异的痉挛着,冰糖从喉咙里发出了极为痛哭的嚎叫声。

    重毓只觉太阳穴处一阵抽痛,她蹲下身去想要给他把脉,却突然被人挡了下来。

    “你做什么?”

    原是唐佛如。

    她似乎是听见叫声急匆匆的赶来的,衣衫都尚未穿整齐,只随意搭了件袍子。重毓看着她,唐佛如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解。

    “不是我做的。”重毓道。

    唐佛如冷笑一声,“你若是碰了他,那便是你做的了。”她看着重毓震惊的神情,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道:“你也知道店里生意不好,我担不起这种事情。你不许救,否则后果你很清楚。”

    “……”重毓呆愣的看着她,倒像是真见了鬼一般。

    “地上的血洗干净了,把他挪远点。”

    这时,将迟和颜儒胥却突然出现了。重毓看着他们,颜儒胥朝她挤眉弄眼,似乎是叫她放心。将迟看着唐佛如,紧抿着嘴唇,眉宇间蕴着一股淡淡的怒意。

    唐佛如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她低着头捏了捏袖子,带着丝哭腔咬牙道:“你们爱救就让你们救好了!”随即气冲冲的跑开了去。

    见她跑了,将迟似有些无奈,跟了过去。

    “你怎将他找来了?”重毓扶额,问。

    颜儒胥干笑着挠了挠脑袋,道:“这不是因为只有他能治那小姑奶奶嘛。”

    回想起唐佛如方才那副模样,重毓不由皱起眉来。凉风栈的生意一直以来就不好,之前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当真以为她不在意,不曾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将财利看得这般之重。

    何况冰糖还那般亲近她……

    待附近最近的医馆大夫来时,天已快亮了。

    冰糖躺在床上,呼吸仍然沉重而困难,平日里白乎乎的脸蛋呈出一种将死之人才有的蜡黄之色。重毓用热水泡过的布巾将他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后,颜儒胥刚好拿着方子抓完药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你歇一会吧。”重毓接过药包,动作熟稔的扇起了柴火。

    颜儒胥摇了摇头,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本书卷,倚着墙角便读了起来。

    清晨必读书,这个习惯打从重毓第一次认识颜儒胥时他便有了。这人对其他的事务当真提不起半点兴趣,唯有这点简直算是雷打不动。往日在军营时,哪怕是被俘了他也会在大早上吵着狱卒要本书看,就算是枯燥无味的敌国律法也照样读得津津有味。

    温暖的火光在重毓的眼前跳动着,驱散了深秋早晨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味,缠绵而湿润,叫人神志不清,越发迷糊起来。

    重毓撑着脸慢慢的晃着手里的竹扇,眼皮慢悠悠的打着架,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