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阳春三月的一日清晨，何钟梁驱车来到了清塘村杨家。 </p>
院子里阳光斑斓，几只轻盈的小燕子从屋檐下叽叽喳喳地飞出。</p>
恩树、恩竹两个彩衣娃娃，活泼泼地满院追逐嬉闹。</p>
身手麻利的杨思竹在当空牵绳晾晒花花绿绿的小衣服。</p>
院角厨房传来“噔噔”的切菜声，屋顶炊烟飘缭。</p>
后院鸡唱鸭叫狗欢腾，还有杨世龙的长声吆喝……</p>
一片生机盎然。</p>
何钟梁眉眼含笑，细细打量这一切。</p>
还是小孩子自然跑近院门了，一见他，争先恐后往他身贴，小鸟儿般地叫：“爸爸、爸爸！”</p>
他蹲下，把两个娃娃一手一抱，左右一亲，向思竹走去。</p>
杨思竹水龙头洗手一甩，抬眼瞧父子三人脸都沾水珠，还都笑不可支，她不禁也笑了：“你跟水站近的干啥？”</p>
这话显然是对何钟梁说的。</p>
何钟梁只憨笑，仗着儿女傍身，此和杨思竹对肩而立，脉脉看去。</p>
他的目光，情愫暗涌。如此亲近避无可避，她颇发窘。</p>
恩树却扑眼面前拽住了她胸前衣。她此时收身不能，把恩树抱过来，势必要和他身手相触……</p>
王燕飞走出厨房看见了这暧昧不明的场景，手扬锅铲当喊不喊，一时僵了。</p>
思竹正苦于脱场，眼角余光一扫，朝她妈方向喊了：“妈，早饭好了？这来！”</p>
何钟梁只得侧身一让，对前丈母娘不好意思地笑笑，稳稳抱一对儿女跟。</p>
杨家早餐稀饭、鸡蛋、清炒两素菜。</p>
两娃娃可以自己拿勺吃饭了，但吃一半，洒一半，还漏嘴。何钟梁一手一张帕，笑容满面，帮儿女摸摸揩揩。</p>
他还说：“娃爷爷今天过六十五岁生日，我妈想把两个娃接去让老爷子高兴高兴。”</p>
杨家三人皆轻描淡写：“哦——”头略抬一抬，继续呼噜喝粥。两个娃经常接来送去，谁都习以为常了。</p>
何钟梁专看着杨思竹，缓低声音：“我爸还说，叫思竹也家里去。”</p>
“哦？”杨家三人都不淡定了，停箸抬头。</p>
老夫妻俩都看着女儿，目光润润，有期盼有忐忑。</p>
思竹一瞬愣神，她不由看她千辛万苦得来的一对双生子。两小弱子在亲爸的虽用心但总不细心的照看下乖乖驯服地吃饭。这种与生俱来的亲密信赖，刺激着她心最柔软的心弦。</p>
她爽爽一笑：“没问题啊！”</p>
几声松气声，稀饭呼噜呼噜喝得更欢畅。</p>
回到王府花园，何钟梁一开房门，思竹母子仨嚇了一跳。</p>
何家七大姑八大姨，济济一堂，热闹非凡。</p>
恩树、恩竹本来蹬腿儿要梭下地了，又灵敏似八爪鱼地攀牢爸爸或妈妈的肩头，警惕地望着屋内。其实包括何钟梁，都苦恼地皱眉头了。</p>
他不由心虚地观察杨思竹。事先老母亲是给他提过要请几个亲眷到家来的，他万没想到，自家妈请的是几大家……</p>
幸好思竹短暂地错愕后，脸神速堆了一脸笑。他立即想，如果换作是肖湘云，定会甩脸子走人的吧？</p>
“脑抽筋了！”他暗责。</p>
七大姑八大姨涌了出来。</p>
有抢手抱恩竹、恩树的。更有两位女性长辈一左一右伴进来思竹，亲亲热热的“哎呦呦”：“我说侄媳妇啊！你可真是大福星啊！一下帮咋大哥家添了两个娃娃啊！……”</p>
寿星何国祥端坐太师椅，眉飞色舞只管瞅一对小孙孙：“恩树、恩竹！别怕，那是你表姑妈！表叔娘！……”</p>
恩树、恩竹倒是不怕了，被几位年轻女性包围着，还有小姐姐童童在跟前呢！况且都是些亲切和蔼的面孔，眼花缭乱递来缤纷多彩的玩具。两个小娃娃只恨手眼不够用了，兴奋得手舞足蹈，呱呱乱叫。</p>
何家这些亲戚，思竹都是谙熟的，人人都能称呼对号。她好像从来没离开过何家，和每一位亲友聊天相当自然熟络。</p>
母子三人成了香饽饽，何钟梁倒意外被冷落了。他瞅着被围观的杨思竹能言巧说，和一个岁数相当的表姐说到一处还笑得呼呼呼，拍肩打手的。他不由又想起湘云在这个家时，这同一位表姐来家做客，湘云和她一言不搭……</p>
“脑抽筋了！”’他猛地左右甩头。</p>
何国祥六十五岁生日，家里热热闹闹撑了三大桌。</p>
饭罢，思竹笑眯眯对大家说：“亲戚些的难得来，跟家里多玩玩，我还赶着去商场买东西去。”说完要告辞。</p>
恩树、恩竹正被奶奶宠得高兴，知道妈妈要走，一点都不留恋快快乐乐地招手：“妈妈再见！”</p>
钟婷心满意足圈着两孙子，吩咐儿子：“陪思竹去。”</p>
众亲友哄笑：“小两口该轻轻松松去过二人世界！”</p>
何钟梁和杨思竹都有脱身心思，立即往门口走。</p>
一时间一屋人悄无声息，都静静看两人拿外套，挎包，开门，关门。</p>
门一落扣，屋内响起一室哄哄大笑声。</p>
室外两人百感交集，相视一笑。何钟梁拉起了杨思竹的手，十指相扣，温温悸动。</p>
何钟梁和杨思竹在商场女装楼层逛着。</p>
思竹这几年转了性，偏爱成熟稳重暗色调。何钟梁兴致勃勃单爱往活波靓跳型服装店引。思竹接过何钟梁递过来的一件嫩绿色风衣，感叹着：“谁不爱呢？可我穿不住，两个娃儿一天给你蹭得花乎乎的了。”</p>
何钟梁怂恿着：“试试，好看咱买。你刚三十岁的小媳妇啊，咋还不如咱妈一身花红柳绿的？”</p>
思竹嘟囔嘴：“我心老了。”</p>
他沉默无奈地看她。</p>
“oK!”她麻利地一抖风衣往身试，“唰唰”地走到镜子前，神采飞扬：“嗯，还挺不错。”</p>
他嘴角弯弯，掏钱买单。</p>
他前头引路，步入了另一家品牌店，一室鲜嫩，弥漫一股轻奢公主风。</p>
她失笑了：“我是姑娘家时，我这大骨架子也不敢穿的啊！”</p>
他缓缓移步：“看看，看看。”他像欣赏风景，满眼疏朗的风情。</p>
何钟梁在墙一独立展挂的长袖连衣裙前停下来。淡粉色，几处绣花精致，裙带飘飘，在思竹眼看来，这堪女明星的行头。他饶有兴味，朝她鼓励到：“你试试，穿包管年轻五岁！”</p>
思竹莞尔，连手摆。服务小妹一旁巧笑倩兮：“先生好眼光，这是我家品牌今年春季高端新版，很多人都看了呢。但看归看，真正舍得买的没几个。”又对思竹好客气：“身了才知道合适不，我找件你试试？”</p>
思竹权当好玩，在营业员带领下去了试衣间。何钟梁坐在厅休息处，旁边还坐有一位气度不凡的六十岁左右老者，膝摆一个红色小挎包，安详地侯着。那小包的熟悉感令何钟梁不由多注视了几眼，想是老者在等爱美的小女儿吧？</p>
两人都不时注视着试衣间，有个粉色的身影出来了，像移动的一团花簇，摇曳到了穿衣镜前。老者笑眯眯起身，缓缓走去。</p>
何钟梁如遭五雷轰顶，那明丽的一张小脸蛋，不正是他前妻肖湘云？</p>
老者轻轻扶那曲娆的腰身，未语先咳，再说：“年轻是好，美。”</p>
湘云瞟了眼过来，和何钟梁目光堪堪相对。旧人新景，她垂了眉，他垂了头。</p>
杨思竹哈哈笑着出来，还是穿着旧装，手臂搭着一袭粉纱，直直递给营业员，说：“箍得个难受。”她头一甩，自然被花仙子般的湘云吸引了。</p>
而湘云挂着一丝玩味的笑略略扫一眼思竹，视线随着营业员折叠粉裙的双手飞舞，随即款款走向更衣室。同样一款裙，好像为她量身打造一样，自然服帖飘逸美丽。服务湘云的营业员自是殷勤地引着老者去买单。</p>
思竹嘴角抽抽，把视线定定落在何钟梁身，直直走来，冷言冷语：“真是心有灵犀。”</p>
何钟梁难受地把脸皱成一团，逃似的抓住思竹要离开。</p>
思竹恨恨地一摆手，瞪他一眼，不紧不慢各自走。</p>
后面一声苍老的带笑声：“你们小夫妻还挺好玩的。”</p>
思竹止步，回身，面向老者，一时间脸色风云变幻。何钟梁又拉她，只差告饶了，有气无力地说：“走吧，走。”</p>
思竹眼角余光瞟见了湘云已跟来，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礼貌地问：“大伯，我们有什么好玩的？”</p>
握住思竹手臂的手僵硬了，近跟前的娉婷的身影也滞住了。唯有思竹浅浅笑着微弯腰恭敬地做细心聆听状。</p>
老者一副过来人的洞悉，慢条斯理言：“到底是小夫妻，一会儿见好，一会儿见吵，有精力折腾啊。”他指指何钟梁：“小伙子，女人不会美得千篇一律的。这裙子不适合你老婆，不代表你老婆不美啊！你看她多爽朗多大体，怎么适合这娇滴滴的衣服嘛。”</p>
思竹做恍然大悟状：“他嫌我不小女人勒。”又笑眯眯地朝湘云一望，好羡慕的语气：“大伯，这你谁？女儿吗？美得像个公主样。”</p>
何钟梁不由也望向湘云，她像落叶簌簌微颤，脸色青白相间。</p>
老者打着哈哈，往后一揽，牵住湘云一只手，暧昧不明地笑。两只手纠葛在一起，一只娇嫩白皙，一只枯瘦暗沉。</p>
思竹再也看不下去，一时的畅快飞速消散，她难堪地扭头走。何钟梁更是等不及，拉起她步履如飞。</p>
两人一口气冲出商场，漫无目的走在大街。走了好一阵，思竹忍不住了停下脚步问：“我们还干啥去呢？”</p>
何钟梁傻愣愣地：“你还想买啥不？”</p>
思竹定定看他：“不是说好陪我去看电影吗？”</p>
他一脸抱歉，这才打望四处：“走反了，打车去吧。”又一拍脑袋：“我不是开车来的吗？你等着，我取车接你来。”说完慌慌要走。</p>
“不看了。”她淡淡道。</p>
他警惕地打量她，小心翼翼的：“生气了？”</p>
她少有的意兴阑珊，怏怏走回头路，他默默跟着。</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