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姑婆尸么?”昏暗的油灯下,周胜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明悟:他终于想明白了那种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不安感是什么了。
李姥姥这是在养尸!
可李姥姥为何要养尸呢?——周胜有些想不通,毕竟在这清溪村里这李姥姥弄出些僵尸来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总难不成是这李姥姥年岁大了,想要养一些僵尸来干活?
周胜戏谑着,但正是这个随意兴起的念头却让他猛然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难不成?这李姥姥是为了防备什么人?!毕竟阴魂出窍之术厉害是厉害,但在达到驱物境界之前被人近身时却是没什么用处,莫非?”。
月光下。
就在周胜呆在家中思索着自己手头不多的信息,试图摸索出一条清晰脉络的时候。
在清溪村,李姥姥曾经所住的小院外,两道穿着道袍的身影飘然而至。
借着月光,常人便能看清楚来人是两个身材颇为瘦小的男子。
可当其中的一人一开口,那一口清脆柔媚的女声却是会令人一诧:“姚姚,你替我护法我出阴神找一找。”。
说罢这女扮男装的道士便立刻盘膝坐下,随即一道白衣阴魂便从天灵中飞出。
尽管肉身上有着重重妆扮,但此时阴魂出窍却是女子原本的模样了。
只见月光下,女子身形窈窕欣长,身姿绰约,一袭白衣虽然在这夜色中与那如瀑长发在一衬显得有些清冷的过分了,但却难掩其身姿的优美。
而容貌上女子亦是堪称美艳佳人——巴掌大的小脸白皙明净,眼眸明亮如水,琼鼻秀口,端是一位难得的秀美佳人。
阴魂出窍。
女人的身影飘荡着,以离地数寸的高度迅速绕着烧成一片残垣断壁的小屋搜索了一圈。
阴魂重新回到体内。
她站起身,皱起了眉头说道:“什么都没了难道是李月茹那个贱人得知了消息跑掉了?不被引魂灯锁定的话,被抓到也只是时间问题。可她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就像是她已经魂飞魄散了一般!”。
此时另一个“道人”开口说道:“静儿姐姐,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女人站起身,整了整道袍,脸上露出几分思索的神情:“引魂灯的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门内其他人虽然厉害,但这李月茹逃了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没有理由在这个关节眼上就被阎罗道的人找到了。依我看,应该就是她用了什么法子躲起来了!可惜引魂灯虽然好用,但一旦用来锁定阴魂便会被人察觉!否则我们就不必这么被动了!”。
“那静儿姐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放弃李月茹手里那张上三十六图之一的无相鬼吧?”。
被称为“静儿”的女人默默看着眼前被大火烧毁的废墟,忽然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开口说道:“姚姚你说如果是你发现了有人窥探你,你决定逃走的时候还会故意一把火将房子烧掉吗?”。
被问到的女人一愣,摇了摇头:“不会,直接收拾细软和重要的东西离开就好,干嘛烧房子啊?”。
“呵呵。”静儿笑了,美目流转间透着智慧的光彩:“我敢说那李月茹肯定没有走远!一来,她只是感觉到被人窥探,而并不知道引魂灯的功效。她如果贸然逃走,人生地不熟之下反而可能会因为暴露行迹而被轻易找到,但如果藏匿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便有许多准备。所以她很可能就躲在这五柳镇范围内暗中观察局势!”。
“那静儿姐姐,这和她烧了自己的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女人笑了,她嘲讽的看着眼前的焦黑废墟:“当然是为了给我们看的!一般的追击者看到这般破釜沉舟的情况,定然会以为李月茹早已经放弃此地而远遁他乡。此时肯定会四下追击,昼夜兼程的堵住各处去路但如果李月茹反其道而行之,藏匿在本地呢?”。
“那静儿姐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姚姚问到。
“当然是隐藏身份,在这五柳镇等那大鱼出现了!可惜今年的阎罗殿死祭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们必须回阴曹报道,否则便会有使者来勾魂,不过只要我们不暴露身份,等死祭结束就回来盯着这李月茹迟早会露馅!”
“为了幽冥恶鬼图上三十六图这点时间的耗费也是值得的!”静儿说完,转头便带着同伴离开了李姥姥这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小院。
啪——!!!
惊堂木狠狠的砸在案子上,梨山县令何国兴怒发冲冠,面色已然是阴沉的宛如乌云盖顶,雷霆之怒便要降下。
在县衙的大堂内,数十名县内捕头和大批捕快聚集于此,都是一脸惶恐惊瑟的模样。
“丢孩子!丢孩子!又丢了两个孩子!我要你们何用?!”县令何国兴此时愤怒极了,自己十六岁中秀才,二十六岁中举人,三十三岁才考中进士,又花了三年时间在京城做那上挤下压的文书小官这才凑齐了银子补了这梨山县令的缺!
结果这一上任不到半年就发现这梨山县早就被当地豪族打造成了铁桶一个!
不但自己上任以来的所有政策都被阳奉阴违。
就连眼前这些捕头捕快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整天围着那个本地豪族出身的县尉曾智转悠!
如今背运,辖区内又接连出了七八桩丢小孩的案子,何国兴又不是官场白丁,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
而且搞不好便是那曾智和当地豪族搞的鬼——为的就是把他这个不听话的“傀儡县太爷”给拉下马!
呵呵!
何国兴冷眼看着底下装聋作哑的捕头们,心中冷笑不已:‘装!继续装!我就不信你们这帮人跟着那些地方豪族真的能吃饱喝足、心里没有半点不满?如今丢孩子这事虽然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乌纱帽,但换一个角度想,可也未必不是自己掌控这梨山县的契机!’。
这一刻。
正经科举出身,家中世代为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的何国兴心中已然是有了主意。
这一刻。
他过去近二十年来在读书乏了之后穿插去看的那些史书、小传、各家集子中内容全然浮现于胸。
这一刻。
官修大魏史、前朝记事、先秦古史、东土列国志无数历史故事中书写的,诡谲的、精妙的、心机算尽的故事全然在心!
何国兴面上不显。
心中却已然有了主意。
“哼!拐卖儿童、连犯数案而逍遥法外这般事情既然在本官辖内发生,那么本官就一定要解决此事!还给这梨山县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给那些被拐儿童的家庭一个交代!”
“各位都是我梨山县内分管各区的捕头,想来也没有庸碌之人。这几日事发突然,未能抓住贼人我暂且也就不追究了。”
“可是如此下去,那贼人继续犯案,难道说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就这样袖手旁观?再者说,这丢失的孩子都是本地乡亲!若是下次丢到你们的头上,难道说你们也继续这般推脱下去?”
“我不管你们背后有谁让你们拖沓此事,想让本官离开梨山。但我要告诉你们——现在外面丢的孩子都是你们父老乡亲,甚至是你们自家亲戚的孩子!也许下一个就是你们自己的孩子!”
“那些大户人家深宅高墙,自是不怕自己家孩子被人偷了去。可你们呢?你们个个都有十七八个家丁仆人帮着看着孩子?还是说你们觉得等自己家的孩子被人拐了,那些现在给你们些许好处的人会帮你们找到孩子?”
随着何国兴的话语,县衙大堂内的捕快人群中一阵骚动。
何国兴看在眼里,自然从其中一些人的表情动作中看出了几分动摇。
心知“攻心”做的差不多了,何国兴却是知道仅仅靠良知却是无法发动起所有人来的,于是他适时的添了一把“柴”:“本县宣布——为了尽快抓住拐卖儿童的罪人,本官承诺县内无论何人,凡是抓住贼人的就立刻担任这梨山县总捕头一职!且可指定一人补替其原职!赏银100两!”。
捕快们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县太爷会这般行事!
要知道这一百两银子可是足以买下二十亩田地,或是在县内置办一座不错的院子,再购上七八个丫鬟还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几年的巨款啊!
这对于平时一年也挣不了几两银子的普通捕快来说,这简直就是十几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家当!
而对于捕头们来说,真正令人眼红的却是那‘梨山县总捕头’一职!
这位置在梨山县已然空了数年。
但年老总捕头失踪后,他那不争气的几个儿子便是为了补他爹的职缺而打了起来,闹得满城皆知,很是惹出了一番笑话。
当时县尉曾智便想让自己的儿子顶上这个缺儿,听说上上下下,光是打点铺路就花费了几百两银子!
不成想临门一脚却是被当时的县太爷给以“老捕头生死未卜,此事待定”的理由给堵了回来。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这曾智几年来把县太爷给压的狠了,对方临走的报复而已。
话说回来。
这梨山县里堪称数一数二的豪族的曾家都看重的位置自然不是一般!
要知道。
在这大魏朝的万里江山之内,均是以州府县城来做管辖。其下虽然还有镇、乡、村,但实际上并无正规衙门和专门的官员管辖。
县城可以说是最直接的统治机构了。
加上交通不便,所有征税、徭役、缉捕刑讯几乎全部由县衙门定夺。
因此也才有了“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样一种说法。
就是说县衙门的权利过大,其辖区内的一般人对于这些大权在握,无人掣肘的县衙来说简直就如同猪狗一般。
所以在这种地方官逐渐劣化,逼出几次造反事件震动朝堂之后,中央朝廷便重新划分了县衙内的诸多权利,以使得地方得到制衡。
这县令、县尉、县总捕的互相制约的体系便是从那时候延续了下来。
县令——权利最大,均为科举出身,治理全县。
县尉一般都是本地人,掌握日常行政的实际操作、徭役、募兵、当地道路、城池、水利维护。
而这县衙总捕头则是颇为有趣。
从大魏朝的规矩来说,这总捕头并非考试录取,是由县令任命。总揽境内治安、管理辖区内所有捕快捕头、缉拿盗匪、看押人贩、执行刑罚的权利。
但有趣的是,总捕头一旦任命便不可以被县内免职。
即使犯下错误,也只能上报府城衙门,由府内的捕头联名写明情况,再次上报京城由管理全国总捕头的刑部批准才能予以免职。
加上因为模仿‘唐’和‘朱雀’两国的制度,所以大魏朝的各县总捕实际上有了自己单独从刑部上书的渠道,并不畏惧县令或者县尉一手遮天的情况。
如此大的权利,而且是终身肥差。
众人自然无不垂涎!
何国兴看着捕快们一个个两眼放光的样子,心里知道:这下,就算是那些当地豪族拦着他们,想要利用此事绊倒自己,这些捕快捕头们也不会听他们的了。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些地方豪族可以靠些许钱财和一些虚幻的许诺令这些捕快们对自己阳奉阴违。
那么自己就可以用更大的好处让他们动起来!
一声令下。
梨山县众多捕快如同恶狗扑食般的从县衙中蜂拥而出
何国兴笑了,抚须道:“大义攻心,大利动行——古人诚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