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橙站在门口。
她站在那里，目光凝聚在程妈的地方，对于程雪儿并不友好，甚至说是有些穷凶极恶的质问没有应答。
她径直向前，站在程妈灵前，双手执香，恭恭敬敬地祭拜程妈。
可是她的动作还没有做完，程雪儿就从地上站起，她一把夺过穆青橙手里的香，拼命拉扯着她，让她离开程妈灵前。
穆青橙被程雪儿拉扯着，走到一边，险些摔倒。
卓銘修眼疾手快的护着他，另一边，卓銘易拉住已经双眼通红的程雪儿。
卓銘修低头问穆青橙，有没有事。
穆青橙向她摇摇头，示意自己还好，然后她脱离卓銘修的双手，一步一步走到程雪儿面前。
“程雪儿，我是来祭拜程妈的，念在程妈的份上，我不会跟你计较。如果你横加阻挠，要在程妈这里闹个天翻地覆，让程妈不得安静，我随你。尽了我的心意，我转身就走。”
穆青橙又向前走了一步，她目光灼灼的盯着程雪儿，“出了这个门，我不会再退让一步。如果你还要有什么歪念，我不会手下留情。没错，我自己没有本事治住你，可是有人有这个能耐。”
她甩开程雪儿试图牵制住自己的手，重新点香祭拜。
卓銘易拉住程雪儿，“雪儿，不要在这里闹，你这样，让程妈怎么能安心？”
程雪儿心中百般不肯，却强忍着看穆青橙上好香。
祭拜好程妈的穆青橙，没有看向程雪儿，她走到卓銘修身边，“你在这里忙，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
卓銘修深深地看了穆青橙一眼。
在穆青橙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刻，程雪儿挣脱卓銘修的双手，一把拉住她，“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说你来祭拜我妈，那好，现在就当着我妈的面说清楚，你到底对我妈干了什么？”
听到程雪儿对自己这样的咄咄逼问，穆青橙的心里平添了几分悲凉。
她真的为程妈不值。
如果程妈的离去正如自己所想，是为了用她的方式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么这些需要她保护的人中，程雪儿必定排在最重要的位置。
可是，这就是程妈付出了生命也在所不惜，需要保护的女儿吗？
程雪儿难道是失忆了吗？
之前让人绑了自己，让那个刀疤男，跟自己重复往事。刀疤男知道的事，她程雪儿怎么会不知晓？
她在用穆青橙的不能说，来绑架她。
可是曾几何时，她不是在用自己父亲的一条命在绑架卓銘修？
现在所有事情发了180度的大转弯，曾经她以为自己那个为了救助卓銘修而失去生命的父亲，现在看来反而成为了罪魁祸首。
曾经她心理上的依仗，到头来看，只是一个笑话。
时至今日，她还没有认清善恶曲直。
又借着歹徒的手，重新找了一个可以威胁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知道程妈为什么要离去，她程雪儿肯定是其中一个。
穆青橙看着程雪儿那张扭曲的脸，眼神越来越冷。
之前念着她刚刚失去母亲，不管怎样，这也是世间最悲惨的事情。所以她不跟她争吵，不跟她计较。
特别是在这里，她不想让程妈看到，这一出荒唐的闹剧。
可是现实总是跟想象不一样，她这样想，程雪儿却未必。
穆青橙盯着程雪儿，“你是想怎样？”
程雪儿也发现穆青橙语气的变化，她眼中除了冰冷还有蔑视。
程雪儿强压住心里的不适，她指着穆青橙看向卓銘易，“卓大哥，是她，是她昨晚独自去见我妈，然后遣走护工。谁知道她跟我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逼我妈走上绝路。”
这时候，护工也来到灵堂。
这几天卓銘易让她继续过来，帮衬着照看程雪儿。
卓銘易担心程雪儿的身体，毕竟她也经过了一场大手术。
现在面对突然而来的重大打击，他是真的担心，怕她承受不住。
护工跟她是相识的人，又有照顾病人的经验，这几天让护工继续在这里呆着，在他顾不到的时候，能帮忙照看一下程雪儿。
加之，护工是最近跟程妈接触时间最长的人，对于程妈的思想变化，应该会有所发现。
所以，他留着护工，希望能得到真相。
被程雪儿点名的护工，有些不情愿。
说实话，昨夜发生的事情，她是吓坏了。被自己看护的老人，突然之间离开人世，作为护工的她，应该脱离不了干系。
她本想离开的，可是卓家的大少爷留下了她，说是让她继续帮忙照看程雪儿，可是她知道，卓家大少爷是想询问些什么。
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最近除了发现程妈总是发呆，和之前收到过快递以外，对于程妈心里想的事情，她是一无所知。
再说，她知道的，已经全部都汇报给程小姐了。
不管自己知不知道，她心里也明白，卓家大少爷开口让她留下，那她绝对是逃不了的。
卓家的两位少爷都是了不得的人，护工心里明白，在他们面前耍心眼，是要吃苦头的，还不如实话实说。
她向程雪儿走过去，“程小姐。”
程雪儿指着自己母亲的方向，“阿姨，我现在问你，你照实说你知道的。如果有一句假话，我不会放过你，我母亲也不会放过你。”
护工猛地打了一个冷颤，程雪儿对她的威胁，让她心里忍不住打鼓，“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护工，能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实话实说就好，难不成还要指天发誓？”
尽管这样想，护工还是不敢说出口，不仅仅程雪儿是她惹不起的人，她身后的两位卓家的少爷，更是她惹不起的人。
程雪儿问，“阿姨，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要有遗漏。”
护工抬头看向周围几人，缓缓说出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上，我伺候夫人吃过饭，她说要休息一会儿。我就留在病房里，让她躺一会儿。然后有人来了，夫人说她要跟来的人聊聊天，让我出去一会儿，还让我在外面多留一会儿，等熄灯了再回来。”
程雪儿问护工，“那就是说，在你离开病房之前，我母亲一切正常？我是说身体正常，情绪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
护工连忙点头，这段时间，都是她在照顾程妈，她自认为是尽心尽力，尽管现在人走了，她也经不起让程妈的家人重新翻后账。
“那好，也就是说，我母亲如果有什么变化，就是在你离开之后？”
听到程雪儿这样问，护工忙不迭点头。
穆青橙在心里笑了，“程雪儿不是著名的音乐家吗？她不去当法官或者侦探什么的，真是屈才了。这样一个个问题环绕下来，不就是为了证明，那个让程妈走上不归路的，就是她穆青橙。”
程雪儿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穆青橙，然后扭过头询问护工，“阿姨，我再问你，昨天有谁去见过我妈？”
护工有些搞不懂了，相同的话，昨天晚上，在卓家大少爷的询问下，自己已经全部都说过了，现在又是怎么了？
谁见过程妈？他们不是全都知道？
护工看向穆青橙，“我昨晚在病房里的时候，是程小姐来探望。她们开始聊天后，我就出去了。之后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程雪儿听完护工的话，她指着穆青橙的鼻子，“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昨天晚上，我妈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就在你来了之后，她就服药自杀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到底对我妈干了什么？”
穆青橙用力闭了闭眼睛。
程雪儿之前跟护工所有的对话，都是为了这一句铺垫的。
她就那么笃定，自己害怕伤害到卓銘修，所以一定不会将陈年往事翻出来。
那她是怎么肯定，程妈跟自己说的，就是她程雪儿以为的陈年往事呢？
除非她程雪儿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去找程妈，或者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去找程妈。
她做到了，听到刀疤男的讲述，又听了程雪儿对自己那个无理的要求。
自已一定会按耐不住，去找程妈问个清楚。
毕竟在刀疤男的往事中，程妈是在事发当初就知道真相的人，所以穆青橙必定会去找程妈确认，确认刀疤男口中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想清楚这一点，穆青橙才明白，原来很早以前，自己就已经陷入程雪儿编制的，或者说是程雪儿和她身后的人一起编制的圈套里。
她按照他们已经设计好的套路，一步步，逼着自己往前走。
难怪会有人找上她，又那么细致全面的将当年不可告人的往事跟自己和盘托出。
程雪儿第二天约自己见面，她的目的根本不是逼迫自己离开卓銘修。
甚至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她说出的这个要求，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她需要的就是不断用往事刺激穆青橙，而让她去找程妈问个究竟。
穆青橙的心越来越苍凉，在他们的计划里面，难道程妈也是被计划的一个环节？
穆青橙本来以为，程妈是为了让藏在暗处的人们，不要再伤害卓銘修，也不要牵连到她的女儿，所以她是用自己的一条命，来结束当年的往事。
可是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念头，刚好是算计她的人所需要的。他们逼着穆青橙去见程妈，让穆青橙做那个让程妈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细思极恐。
穆青橙抬头看了看程雪儿，又扭头看了看已经躺在那里的程妈。
她在心里替程妈不值。
穆青橙多想开口问程雪儿一句，“难道你在背后做的事情，你的母亲会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知道了，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了保护自己，连母亲也算计了去。这样她才走上不归路？”
穆青橙不敢想，如果知晓这一切的程妈，她是带着多么悲凉的心，独自走上那条黄泉路。
穆青橙终于留下泪水，她为了程妈，想起程妈昨夜的心路，穆青橙是如此难过。
她看向程雪儿，她多想问问她，作为程妈的女儿，你可知程妈的心里想了什么？
看着穆青橙留下眼泪，程雪儿像是找到了她可以攻击的地方。
“穆青橙，你好狠的心。我知道你恨我，你来找我啊。你为什么要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来对付我妈，对付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变成无亲无故的一个人。现在看见孤家寡人的我，你开心了？”
穆青橙是有些佩服程雪儿的思辨能力了，现在她穆青橙，在程雪儿的口中，不仅是一个残害了她母亲生命的凶手，还是一个为了报复她，而用不正当手段，害了她母亲，进一步害了她的凶手。
这是多么大的罪名，她穆青橙一出手，见了一面，说了些话，就活生生将他们母女俩害得阴阳相隔，害得程妈命丧黄泉，害得程雪儿从此孤苦无依。
穆青橙自己想明白了其中的是非曲直，可她没能意识到，程雪儿能在自己头上扣下这么大的罪名。
如果程雪儿说的是真的，她穆青橙用自己这条命给她赔罪都不够用。
退一步讲，这样歹毒的穆青橙，是肯定不能再站在卓銘修身边，卓銘修容不得她，卓家更是容不得她。
好缜密的心思，从她第一次出手的时候，为了就是今天的局面。
穆青橙终于开口说话，“本来我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恨你，本来当着程妈的面，我不想说恨你的话，怕程妈听到伤心。可是程雪儿，从现在起，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恨你，恨不得你死。”
穆青橙一向都是理智温和的，她几乎没有说过这么恶毒诅咒的话语。
可是今天，她站在程妈的灵堂之上，当着程妈的面，这样回复她的女儿。
她不后悔，也不害怕。
时至今日，穆青橙相信程妈是善良的，尽管她隐瞒了当年的事情，可是她有她的苦衷。
另一方面，她也费尽心力的守护了卓銘修那么多年，最后连带着为了将当年的事情终结，不要再重提旧事，而伤害卓銘修，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程妈，在她心里一定有正义。
“你确定，要知道程妈跟我说了什么？”穆青橙的身影低缓，她凑到程雪儿身旁，在她耳边，鬼魅一般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