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像水墨恒预料中的那样,水天勤一大早醒来,发现许通不在他身边,立即跑去找他娘亲。
向甜一宿未睡,精神都有点恍惚了,抱着天勤泪流不止,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娘,通儿呢?”
“娘,你说话啊?”
“娘,通儿到底去哪了?”
“娘,为什么你哭得那么伤心?”
“……”
水天勤纠缠着,不知问了多少,最后终于换来一句话:
“他已经死了。”
其实,向甜也不清楚许通是否真的已经死去,只知道水墨恒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娘,通儿死了?”
“他为什么会死?”
“娘,我要通儿陪我玩耍,娘……”
“……”
水天勤年纪尚幼,还不大能理解“死”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一个劲儿地哭嚷着,要把许通变回来。
娘儿俩都哭。
但泪点显然大不相同。
也不知哭了多久,服侍的丫头才在外头禀报说:“向少奶奶,昨晚狗叫唤了一次又一次,黄总管这会儿正在咨询调查,怕是有盗贼进来或是谁偷偷溜出天上人间,问咱丢东西了没?”
“没。”向甜回了一个字。
“哦。”服侍的丫头应了一声,心里不禁纳闷儿起来,主子为何无缘无故哭泣?而且天勤还喊着要“通儿”。
……
早饭,向甜也没心情吃。
若不是需要照顾水天勤,她一口都懒得应付。
吃完饭,水天勤倒是没有哭泣了,可向甜她心里依然空落落的,感觉浑身不得劲儿,只得将水天勤拉回房间。
可拉到房间,又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
娘望着儿。
儿望着娘。
相视发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又听见服侍的丫头在门外禀报说:“向少奶奶,莫少奶奶来了。”
向甜一个激灵,慌忙镇定几分:“请她进来。”
莫颜刚一进去,水天勤便扑到她的怀里,哭泣道:“婶婶,娘亲说通儿死了。”
莫颜一愣,随即笑了笑,抚慰道:“你娘亲骗你的,他不是死了,而是昨晚偷偷溜走回家了。”
“回家了?那他还回来吗?”
“勤儿只要听话,他过些日子就会回来,别哭了哈。”
“那我不哭了。”水天勤立马擦干眼泪。
“他不在,勤儿可以去找尚乾、尚坤玩儿呀!”
“哼,我才不跟他们玩儿呢。”水天勤一噘嘴,“他们一点都不好玩,骑不上牛羊,捉不住鸡鸭,连跑都跑不快。”
“他们还小,你是哥哥嘛,得照顾他们呀。再过两年,他们就能像你一样四处乱跑了。”
“哦。”水天勤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若你不喜欢与尚乾、尚坤他们玩儿,可以去看前程啊!”
“好哇,我现在就去,牵他的小手,摸他的小头。”孩子终究是孩子,刚刚还痛哭流涕,一会儿又笑得直拍手。
“去吧,姐姐在外面,让她带你。”
水天勤去了。
向甜好不自然地望着莫颜,心想她与水墨恒关系如此亲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糗事儿?
莫颜先开口,而且直截了当:“许通是否已经逃走?”
“逃走?”向甜一怔,不明何意。
“刚刚门子过来汇报说,昨晚有人私自逃离天上人间,而且还捎走了两只鸡,所以料定是许通所为。但他们又不敢前来打扰,只好委托我来问一声。你看你,眼睛都肿了,是不是为这事儿哭过?”
“我?”
“那肯定是了。”莫颜抢着笑道,“许通本是一个梁上君子,走了就走了嘛,还哭什么?”
听这语气看这神情,向甜又觉得莫颜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糗事儿,可让她自己主动坦诚,怎么也下不去这个决心。
“好了,既然已经确定,那我回去了。趁前程熟睡,我才得空来你这儿一趟,勤儿刚又过去,我得回去照看着。”
莫颜说完便走。
其实她来,一方面是为了安抚水天勤和向甜的情绪,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向甜想不开寻短见啥的。但她也不敢多留,怕说多了待久了愈发引起向甜心中的不快。
言多必失嘛!
……
很快,许通逃走的消息便在天上人间传开了。
原来,昨晚是许通在捣鬼,难怪狗叫唤了一次又一次。
只是,有些人诧异不解,待着好好的为什么要逃走呢?但很快便被一种压倒性的声音淹没了:
“要我,也会逃走。怎么说也是个大人好不好?天天给小孩儿当马当牛骑,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久了多没意思!”
“还有,他那么大的人,居然叫一个孩子小爹爹上小爹爹下的,其实不过是迫于水蛋的威压,压久了自然会反抗。”
“有道理,当初偷鸡就该治他的罪,现在好不容易趁主子出征未归,此刻不逃何时逃啊?”
“就是,人都那样,饥饿的时候顾不上尊严,可一旦吃饱喝足,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再说,像他那种人,过惯了偷鸡摸狗没人管的日子,让他局促在甜心斋,每天与一个孩子形影不离,总有一天会腻味要逃走的。”
“……”
众人将许通的“逃走”视为必然。
对此,向甜虽然表示怀疑,可这样的言论显然对她有利,至少舆论压力小很多。
尽管心中有时会升起一股小冲动,想去问问莫颜,许通是不是真的逃走了?但最后还是忍住,尤其想到水墨恒那句话:就当许通这个人从未在你生命中出现过。
毕竟在水蛋与许通之间作出选择,只要不傻,都知道怎么选。
而水天勤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开头几天没有许通的陪伴,看得出来他非常失落;可几天之后就好了,虽然笑容少了一些,但也没将许通动不动挂在嘴边。
这样,在天上人间,关于许通这个人就此翻篇。
……
然而,当一个人与你发生了**的交融时,都不会在你生命中悄无声息地谢幕,能够将他忘记得一干二净,即便这个人已经死去。
因为,走过的路,必定会留下痕迹。
而这痕迹,显然又不是道路上用脚去踩留下的痕迹,那种痕迹经历风吹雨打便能消失;这痕迹是融入了你的心和灵魂深处,将会伴随你一辈子。
因此,向甜心里又长出一根刺……
如果说,因为两广总督李延而长出的那一根,现在已经被磨平不再能刺得人心痛了,那这次新长出的不仅能刺痛她,还让她背上一个沉重的枷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