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带小十六出门,她让他也带上了非寒,少年换了一身清爽的长袍,面上仍有几分青涩,不过瞧着却是比同龄的少年郎要沉稳许多。
“非寒哥哥以前经常出门吗?”小十六一手牵着羽墨姐姐,一只手却是牵着非寒,看得出来他是非常喜欢非寒的。
小少年半低着头,应了一声,却是没多说话。
没有从非寒那儿听来什么趣事,小十六稍稍有些失望。
“还去我们上次去的那家酒楼吗?他们家的烧鹅比御膳房的都好吃。”小十六说起喜欢的吃食,两只眼睛都放光了,一脸期盼地望着羽墨。
这小馋猫的模样,可是逗笑了羽墨,只听她说道:“知道你喜欢,方才已经让人去留雅间了,一会儿就去。”
“嗯嗯嗯。”小十六到底年幼,难得上街,自然是满脸的兴奋,说起自己喜欢的吃食,便忍不住同萧非寒说起那比御膳房更好吃的烧鹅。
“你上次不是说想看影子戏么?这几日有个戏班子来盛京了,我们正好过去看热闹。”羽墨偏头看向萧非寒,“非寒从前看过影子戏吗?”
非寒摇头,他从前很少有这样的娱乐,整日窝在书院里苦读,只希望来日能有出息,为生母争一口气。要知道,他本是庶子,生母身份又低,自然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地位,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他每每看到生母被欺负,自己却没有能力保护她,他便只能更用功地念书,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到时候让所有人都高看他生母一眼。
“羽墨姐姐又骗我!”小十六气鼓鼓地向非寒告状,“先前羽墨姐姐说影子戏是市井里才有的,说宫里通常是进不得的,可是非寒哥哥又没有见过……”
非寒温和地回道:“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过的呀,夫人倒也没有说错。”
说起这个称呼,羽墨纠正了他许多回,这个少年却坚持没有改口唤她为“姐姐”,守着尊卑之分,温和而又恭谨的态度让羽墨都有些头疼,后来还是她同萧战提起了这件事,萧战沉默了一下便让她不用太勉强非寒,既然他有自己的坚持,便由着他好了,兴许未来有一日,他自己心里真的亲密了,便自然而然地就改口了。
“是吗?”小十六将信将疑,歪着脑袋看了看羽墨,又看了看非寒,懵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自己在点什么头。
他们进了酒楼,本是要去雅间的,结果小十六想去影子戏最前面看热闹,羽墨看了萧战一眼,他点了点头,他们一行人便坐到了最前头去。
整个大厅像是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外头是灯火通明,而台上却十分黑暗,只一道带着光影的白色幕布,幕布后头有几个影子似的小人,在欢快地跳跃着,一道淳厚的男音正说着北境打仗的故事。
说到底,影子戏和寻常的说书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它更具象,也更容易将人带入情绪里头去,大厅里还算安静,只有人们小声说话的声音和走动的声音,大多数的人都看得十分认真。
“要说那北境,严寒苦楚非一般人能忍,北境军将对方困在北境一处山脉之中,不过短短数日,敌人便耗尽了粮草,而后北境军又断了他们的补给,派了人在必经之路上劫走了粮草,让敌人只能作困兽之斗。”旁白过后,白布后的小人便动了起来,“半个月之后,境北将军一声号令,北境军便冲了过去,一时间尸横遍野,敌军节节溃败……”
台上影子戏演得正起劲,羽墨悄悄地凑到萧战耳边问道:“我记得,之前听谁说过你们萧家那个嫡子萧衍便是在北境?”
“对,跟着我姑父在边境打仗,据说得了不少战功。”萧战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有些异样。
“比你大几岁的话那也不过二十多岁吧,能得什么战功啊?”羽墨好奇。
萧战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莫不是因为他是权贵之家的子弟,就把功劳都记在他的头上吧?”羽墨支着头,随口说道。
“那倒也不至于,我那个姑父是个直脾气的人,先前二叔想要将萧衍送过去,他拒绝了好几次,只说官宦子弟吃不得这份苦,结果萧衍的脾气也上来了,硬是让二叔派人带他去了边境,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反正姑父便答应了。”萧战解释了一下。
“这倒是挺稀奇的,我之前听说过边境的事,尤其是冬日里非常寒冷,纵是炭火总烤着也不见得暖,而且这些将士们冬日里也不得不穿着又重又冰的盔甲,有时候一个不小心碰着了冰住的盔甲,还能被撕下一层皮呢~”羽墨说到这里时,不由得唏嘘起来,“这样说的话,你那个堂哥倒也是个硬汉了,居然在那边呆了那么多年。”
“嗯,边境寒冷,将士们确实辛苦,所以去年我们发现了棉花之后,便派人在南州城大肆地种植起来,若是当真能种植成片,兴许能让他们冬日里暖和一些。”萧战如是说道。
“公子说的是将棉花缝制到冬衣中保暖吗?”非寒问道。
“非寒也知道吗?”萧战挑眉,这些事倒也不算是秘密,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他倒是没想到非寒居然也知道这些事。
非寒点头:“嗯,府里的嫡母是南州人,家里出了些事,便让我兄长去一趟南州城,觉得他一个人过去不方便,便让我随行,便是那时候听说了棉花的事,只不过……”
说到这里时,他微微顿了顿了,眼神里也有些躲闪,和些许懊恼,仿佛是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
“有话直说。”萧战微微眯起眼,等着他的下文。
“我们路过几户农家,看他们过得十分凄苦,便好奇问了问,才知道他们本是南州近郊外的农户,说不上锦衣玉食倒也不至于吃不饱饭,结果去年年初时官府派了人来征地,说是他们的土地被朝廷征用了,让他们把田里的粮食都处置了改种棉花,可是……一个月只给几十文钱,他们一家老小本是靠着田里的庄稼过日子的,如今陡然没了庄稼,给的补贴又少,便知能一日只吃两顿,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上只能吃一些米糊。”非寒皱了皱眉头,本是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事,但是却又有些忍不住,“那时候我们还好奇,朝廷没事征用百姓的田地种植棉花是要做什么…”
虽然少年努力地将这件事说得风轻云淡,萧战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他哪里想得到,盛京这边的人为了边境的将士们能好好过冬费尽心机,下头的官府却是在克扣着其他地方的百姓,这一出“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事,可真是让萧战都被气笑了。
“你说的事,可能保证属实?”萧战一本正经地问道。
“绝无虚言。”非寒陡然坐直了身体,神情同样严肃。
萧战冷笑:“好,真是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