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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心奏长歌

    军中强者为尊,本是自然之理。

    身为皇甫嵩的亲兵,自然知道许烈是何等样人,心怀敬服,自是寻常。

    亲兵见许烈想要起身,心知其有所困难,本准备上前一扶,又看见许烈及时停止了动作,于是便为为他一边理着被子,一边恭敬地说道:“许司马怎么忘了?你前日在战斗中受伤,还坚持参加军议,后来晕倒在帐中了。至于我,则是因为受皇甫将军之命,前来照看司马。”

    “哦,原来如此,麻烦你了!”许烈如今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透露出一股微笑,细语说道。

    虽说是微笑,但是就连许烈自己,恐怕都觉得有些勉强。

    因为,他确实笑不出来!

    “司马不用客气!司马那样厉害的人物,我能来照顾司马是我的荣幸,我虽然只是皇甫将军的亲兵,但我也想在司马身边多学些东西,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将军!”亲兵说到这里,脸上笑容灿灿,似乎已经在幻想着未来自己也能独坐高台、统领一方的美好画面了。

    人,总是会有梦想的!

    对未来没有想法的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许烈静静地看着眼前亲兵的单纯笑容,心中阴霾顿时感觉少了不少,嘴角也咧出一丝笑意。

    就在此时,许烈猛地想起一事,面容一凝,言语急促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言语慌张,直接打断了亲兵的美好幻想。

    亲兵回过神来,只见许烈急切不已,也不知其为何如此,于是笑着回道:“今日是第三日,司马只昏迷了一天多而已。”

    许烈登时双眼圆睁,如遭电亟,念念自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因为他知道,按照皇甫嵩的计划,今日就是决战之期!

    皇甫嵩的计划就是,在失利当天以及第二日,高挂免战牌,闭营休士,以观其变,并借此麻痹黄巾军,然后待黄巾军意识松懈的时候,趁着夜晚,勒兵前行,在鸡鸣这个大家还昏昏欲睡的时候发起总攻,一举打败黄巾军。

    而今天就已经是第三日了,也就是说,皇甫嵩定下的破敌之期就在今日。

    他,许烈,已经来不及了!

    许烈此时只觉无尽懊悔,暗暗自责自己为何要昏睡到此时此刻!

    若是自己能早一点醒来,那兄弟们的血债就能自己亲手讨回来!

    亲兵见到许烈这番表情,听不清楚他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更不明白本来还好好的许烈为什么忽然之间变得像是生无可恋一般,几次张口欲问,却又说不出话,心中不知该不该去打断许烈如今的状态。

    回想起刚刚的噩梦,怀着自己内心的懊恼,许烈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关心其他,自然没有注意到亲兵的神态动作。

    亲兵看着许烈的神情,心知不能任其如此,否则必伤心神,于是说道:“司马,已经快要吃早饭了,不如我先去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许烈本深陷失魂之态,此时闻得亲兵所言,顿时一惊,猛然回过神来,一下子坐了起来,拉着亲兵的手连忙问道:“你刚刚说什么?现在还没到吃早饭的时间?”

    亲兵被许烈突然的动作整得一愣一愣的,张口结舌地说道:“对,对啊。”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大约在、在卯时后段,辰时将、将至。”断断续续、结结巴巴,不过好在还是说清楚了意思。

    许烈放开亲兵,低头细细一思量,不过片刻,便抬起头来,揭开被子,欲要下床,同时说道:“还请速速替我着甲!”

    亲兵见状,吓了一跳,立即拦住了他,问道:“司马这是何意?大夫说司马失血过多,短期之内不宜多动,应好好静养才是。”

    许烈被亲兵按住,一时不能起身,只好说道:“大战就在今日,黄巾必败!我要立刻上战场,我兄弟的血不能白流!你明白吗!”说到后面,许烈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像是吼叫一般。

    亲兵被许烈一吼,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此时亲兵哪里还不明白许烈这是要亲自上战场,去为阵亡的兄弟们讨回一笔血债!

    因为他害怕,害怕黄巾战败后他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对于亲兵而言,按照皇甫嵩给他的命令,他当然不应该放许烈离开!然而,他的内心却又是无比地想要放许烈离开,甚至是,跟他一起去!

    思维的冲突总是长久而短暂的。

    亲兵的脑海之中反复权衡,总是不能做出抉择,这自是长久。

    但是,人的思维运转奇快,看似亲兵想了很多东西,现实之中实则只过了一瞬间罢了。

    终于,亲兵下定了决心。

    他,还是不能让许烈去!

    身为一个军人,虽然他心中也有一番热血,想要任由许烈而去,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涯告诉他,遵守命令才是他的天职!

    热血沸腾没什么不好,但是一切都应该有规矩的引导。

    他是一个军人,对于他而言,皇甫嵩的命令就是他行为的最高准则!

    亲兵依旧按着许烈,说道:“对不起,司马!我不能让你去!”言语真挚,毫不做作。

    “皇甫将军有令,让你好好静养,而我的职责便是……额!”

    话未说完,亲兵便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床前,昏睡不醒。

    “这位兄弟,对不起了!我,必须要去!”许烈看着倒下的亲兵,心怀歉意。

    许烈随即下床,径直走向铠甲的放置处。

    虽然他的身体虚弱不堪,好似提不起力气一般,然而随着一步一步地挪动,终究还是到了铠甲面前。

    许烈看着眼前的铠甲,手刚碰到铠甲之上,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没办法穿得上!

    许烈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亲兵,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紧接着眼神一凝,放下铠甲,提起凤翅镏金镋便往帐外走去。

    出得帐外,天已经亮了,直刺得许烈眼睛一眯,略微有些不舒服,毕竟睡了那么久,确实有些不适应。

    稍稍调整后,许烈再次拖着病躯移动,所幸枣红马所在不远,很快就看到了正卧在吃草的马儿。

    许烈上前,抚摸着枣红马的脖颈,笑着说道:“伙计,又要上战场了!我们去为兄弟们报仇,你准备好了吗?”

    枣红马仿佛明白许烈所言一般,用头拱了拱许烈的身体,随即站了起来,慢慢走出马棚,等待着许烈骑乘。

    一人一马,蓄势待发!

    许烈又是一笑,翻身上马,双腿一夹,枣红马如离弦之箭,猛地冲了出去。

    军中本不准骑乘,然而留守的士卒看着骑乘而出的许烈,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尽皆忘了阻拦于他,直到许烈冲出了大营,方才有人反应过来!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人一马,身影远去,渐渐消失在前方。

    后人有诗云:

    负命驱敌陈,裸衣又如何?

    其身虽大患,壮心奏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