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眉头一皱,低首思索片刻,随后抬头,盯着许烈,问道:“只有一个原因?”
许烈看着皇甫嵩的眼睛,坦然说道:“此乃其一。其二,张角用兵,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同时善于捕捉战机!今日我身陷重围,骑兵锋锐之势不再,本是覆灭我军骑兵的最佳时机,然而黄巾军却放任于我,这显然不符合张角的用兵风格!若然是张角,必定重兵围困,若然如此,我纵使背身双翼,也是插翅难飞!”
“昔日,我受命深入敌后,本是一帆风顺,却依旧被张角抓住通讯的原因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其用兵之敏锐,可见一斑。以常理推之,此处的黄巾贼统帅可能并非张角,纵然是张角,其中也必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皇甫嵩经许烈这么一说,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因为他毕竟未曾与张角交过手,对于张角知之甚浅,能够这么快反应,也还多亏了他本身的军事思维敏锐以及他对许烈真诚的信任。
“若是如此,以今日之事观之,你认为对方将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皇甫嵩直接问到许烈。
许烈略略思考,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以今日之事观之,相较于其他黄巾将领,其人练兵有一手,虽然这些黄巾军看似与一般庄稼汉没什么区别,但是却精勇不同一般,想必其人必是身怀勇力之人,这是他的优点。”
“其次,此人军略寻常,不懂兵要,对于战场上的时机把握能力甚是不足!正如此前所言,今日他若是有心,我又岂能逃出生天?”
言及此处,许烈再次拱手,面容严肃,郑重其事地说道:“此人虽勇,不足为虑,以计破之,理所当也!”
不知怎的,皇甫嵩听闻许烈说出这番话,只觉其言语之间说不出的坚定与厚重,哪里还有往日里因思维活络而显得有些调笑的灵动。
此时军议乃是大事,皇甫嵩虽心中知晓许烈对于今日之事,心有介怀,但也暂时顾不得这许多了,只是示意许烈先行坐下。
一番前思后想之后,皇甫嵩心中已有计较。
“诸位,我已思得一计,且听我言……”
皇甫嵩喜形于色,徐徐道来,心中得意,只觉此计定然可成。
言毕,随即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末将无异议!”帐中诸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许烈听完皇甫嵩的计策后,心中暗自过了一遍,只觉确实可行,因此也不言语,静候下文。
皇甫嵩见此,当即站起身来,右手一甩战袍:“既如此,便这么定下了。今日略有小挫,众将下去好好安抚士卒,以待来日!”
“末将遵命!”帐中诸将同时站起回应,随即准备退下。
“砰!”
突然,一声响动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许烈已然倒在了地上,那鲜血染红的战袍搭在身上,地上渐渐露出一滩血红。
皇甫嵩一惊,忽然反应过来,忙厉声喝道:“来人,速速令军中大夫过来,立刻去办!”
众人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尽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只道原本还好好的许司马,为什么突然就倒下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许司马抬到军案上来!”皇甫嵩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清理着军案上的用具,刚一收好,众人便已七手八脚地把许烈抬了过来。
众人此时方才发现,许烈的腹部和大腿各中了一箭,两处地方仍插着断箭,正鲜血直流,原本已经有些暗红的甲胄,再次染得鲜红。
皇甫嵩哪里还不知道,许烈之前是在强撑,他其实在率兵突围的时候便已经中箭了!
是啊,身处万军之中,还能当先冲锋,将整个失去马速的骑兵带回来一半,要是毫发无伤,那该是如何的神勇啊!
皇甫嵩原本还为此事暗暗赞叹,哪里想到,这般非人的能力终究也不是许烈所能具备的!
然而,不仅仅是皇甫嵩,包括帐中所有将领,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许烈会受伤这件事!
因为在他们的映像中,许烈从来都是横勇无敌,锐不可当的盖世猛将!
直到此时,皇甫嵩方才知道,原来这位大家尽皆看好的少年将星,终究也是一个普通人。
他才华卓绝,但也会犯错。
他勇猛无敌,但也会受伤。
“让一让,让一让!”一声呼喊打断了皇甫嵩的想象,知道是大夫赶到,连忙带头让开一条道来。
大夫走上近前,放下药箱,先是把了把脉,紧接着又检查了身体外伤,好一番功夫方才结束,然后立即取出药瓶,也不拔箭,在许烈伤口处撒上药粉。
“许司马伤势如何?”皇甫嵩当先问道。
大夫躬身一礼,回道:“禀将军,许司马身中两箭,但并未伤及要害,并无大碍。不过……”言及此处,大夫小心翼翼,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大夫见皇甫嵩如此说话,于是直言不讳道:“不过许司马并未及时止血,以致失血过多,如今虽无大碍,但过分体虚,若要恢复如初,至少这一个月之内不可妄动,也就是说上不了战场了!”
言词凿凿,斩钉截铁。
大夫话音一落,整个大帐中立即沉寂下来,犹似针落可闻,谁也不敢说话。
数息的沉寂之后,皇甫嵩终于开口了。
“无妨,这段时间你好好照看他的伤势,直到他痊愈为止,打仗的事用不上他!”
说实话,皇甫嵩其实是不愿意失去许烈这个冲锋陷阵的猛将的,因为很多时候,士卒冲锋有没有猛将作为箭头,很可能就是两种情况了。
“在下遵命!还请将军下令,将许司马抬回他的营帐之中,在下这就下去配置药方,然后尽早取出箭矢,以便治疗。”
“好,你去!我自会安排!来人,尔等去寻一副架子过来,将许司马抬回营帐,好好照看。”
“是!”皇甫嵩的两位亲兵当即应道。
……
天,昏沉沉的。
战场之上,狂风呼啸,旌旗半卷,飒飒作响。
许烈高坐马上,目之所及,两千骑兵映入眼帘,正欲打马上前。
忽然,天地之间的景象陡然一变,空间扭曲,两千骑兵刹那间灰飞烟灭,痕迹不在。
许烈心中惊诧,又是一急,正不知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只见身边影子绰约,地下殷红一片,猛然间冒出无数身影,观其面貌、身形,正是刚刚消失的部分骑兵。
只见他们面目狰狞,全身呈血红色,声音凄厉。
“许司马,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许司马,你为什么不为我们报仇!”
“许司马,我们死的不值啊!”
……
听着周遭的千言万语,许烈顿时慌了手脚,心中惊惧非常,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感觉自己身后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一回头,猛地一张鬼脸映在自己眼前。
“啊!”
“许司马,你怎么了?许司马,你怎么了?”
许烈闻得呼喊,渐渐回过神来,眼神聚焦,扭头四顾,只见正处于自己的营帐之中,自己直喘着粗气,心神不宁。
好一会儿,方才完全定下心来。
许烈妄想起身,身躯一动,立时眉头一皱,只觉腹部和大腿一阵疼痛,只好停止了动作。
看着床边照顾自己的人,许烈认出这是皇甫嵩的亲兵,便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在大帐议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