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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梦初醒

    ,最快更新凋花诀最新章节!木先生已端着药碗入了房。孟易莞尔,接过药碗,“多谢木先生。”

    孟易将药碗递给容雪,容雪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孟易目光闪烁着,接过药碗,将药勺在碗中搅动一番,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凉,递到容雪唇边。容雪望着他,苍白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俯身饮下了勺中的药。

    木先生在一旁见容雪将药尽数饮下。三日之后,容雪手臂上的黑纹逐渐退了去。珈蓝草见效很快,不出三天,容雪的身子便恢复得不错。

    这一日,天气回寒,十分的冷。孟易携了容雪的手在溪边散步,他扶着容雪,小心翼翼。

    “容雪。”孟易忽的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我陪你一同去完成。”

    “心愿?”容雪怔了怔。

    “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我们三个人能一世安好。”

    容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笑得像个孩子般单纯灿烂,将孟易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

    孟易不知如何开口告诉她,这一世,再浅的誓言,都已成枉然。

    “你……怎么了?”

    溪边突然来了一群梁军,容雪慌忙地抓住孟易的手,而孟易的面上十分冷漠。

    侍从翻身下马,上前叩拜道:“太子殿下,一月期限已到,请随我们回宫!”

    “太子殿下……”容雪念着这个称谓,有些不知所措。

    孟易凝着容雪,未发一词。她怕极了他的这副样子,她感到他的阴谋隐遁于平静的外表之下。

    容雪转身拉住他,“孟易……你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答应了父皇,与你相处一个月,便回大梁去做太子。”

    “为什么?!朱温是灭我家国的仇人,你为什么要认贼作父?!”

    孟易一挥衣袖,横眉冷对容雪,“因为他能给我荣华富贵,倾倒天下的权利!”

    “你不是这种人,孟易……”容雪流着泪道,“即便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能回去。”

    “这孩子,本就不该有。”

    “你什么意思?”

    “这个孩子会成为我成就万世之功路上的绊脚石,你也是一样。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卑贱的杀手放弃唾手可得的九五至尊之位?此番回大梁,是父皇暗中派人召我回来复命。”

    “你早就打算好一个月后回开封,所以你一直都在隐瞒我?你认贼作父,抛弃妻子,难道就不怕我恨你吗……”

    “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孟易狠狠抓起容雪的手,“从今以后,你于我,什么也不是了。”

    容雪甩开孟易的手。她大概忘了,他是如何的心狠手辣,是如何的心机重重,自己竟然傻到沦陷在他的野心里不愿醒来。

    她转过身去,一行清泪落了下来。

    这一辈子,她所有的欢喜悲戚都是孟易,最终也随他而去。她这一生,已不再有任何值得留恋之事。

    她回到不君山,推开竹门,依稀看见她在厨房和孟易嬉闹,看见他们依偎在竹屋前赏月的场景。只是这一切,都及不上他的荣华富贵和权势。

    容雪诞下一个儿子,唤作若也。

    孟易倚在床头,鲜血从腹中涌出,满地都是粘稠的血液,一片刺人的殷红。

    窗外惊雷响起,容雪抱着啼哭的若冶关上竹窗,一边唱着歌谣一边抚着若冶的背。

    木先生端来药碗,只见孟易喝了一口药后便咳血不止,仿佛要呕出心肺来。

    孟易倚在床头笑,他的脸上已浮现出点点黑斑。

    容雪方才哄若也入睡,便听见房外有人敲门。

    “孟易……他回来了……”

    容雪忙起身开门,只见琳琅着一身丧服。

    “琳琅……怎么会是你?”

    “我今日来是劝你把孩子送进宫的。”

    “是孟易让你来的?他已经走了,我是绝不会再把孩子送进梁宫的。”

    “你清醒一点,如今大梁无主,送孩子入宫,他便是明日之君。你武功尽废,又有仇家追杀,你觉得你可以保护他多久?你又可以活多久?难道你想这孩子丧了父亲,有一日也失去母亲,孤苦无依吗?”

    “你说什么?”容雪猛然一惊。

    “这是整个大梁的丧服。”

    容雪忽然恍然她的来意,却并不十分相信,“谁出事了?”

    “孟易。”

    房内的若冶忽然放声哭起来,容雪立即抱起若也,流着泪拍着他的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大梁的太子,怎么会死了呢?”

    “他本来不许任何知情的人告诉你,但我偏要告诉你。半年前,他为了求朱温放过你,答应朱温做他大梁的傀儡皇帝。后来你毒入心脉,他便去寻《山海医经》上的珈蓝草,以身试毒,才换了你一命。而木先生替他诊脉,珈蓝草的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回天无力,他只好绝情地逼你离开他。你以为他过得很好,其实他不到三个月便失明了,弥留之际过得更是痛苦。”

    若也哭得更凶,容雪的泪止不住地流,“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们说好要生死相依的。”

    “也许是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才更坚定了为你舍命的决心。可我想问你,容雪,我想问你一句,你凭什么?在这段感情中你一直在误会他,伤害他,凭什么能得到他这样的爱和付出!”

    容雪跪坐在竹门口,声嘶力竭地悲吟。孟易……她今生再也无法触碰到,感受他的呼吸和心跳,再也等不到他的归来,再也遍寻不见。

    她将若也交与琳琅,送进了梁宫。

    春雨稀疏,她独自去了一趟临州旧时的通驿坊。

    通驿坊已破败不堪,花架上的雨水一点一点落进池塘,滋养着即将凋敝的浮萍。

    当日与孟易相逢,亦是烟雨天气。

    他问她可及花信,又及许下请期之诺,到如今,已过了两年之久。

    这两年的爱恨情仇,不过红叶落尽染指间。

    那时孟易为她以身试毒,毒入五脏六腑,千方百计地给她一条生路,竟成了永远的误会。

    细想当年他对她千丝万缕的关怀与牵挂,已并她的寸寸相思,迢迢遥遥,与他送去。

    容雪的泪沾湿了面纱,她回到当初折扇罗布的小屋,案头上还放着她绣的绢帕。

    指尖轻抚绢帕,绢上,半朵未完的小花,从容而开。

    她坐在案前,竟见了一炷落满灰烬的迷香。

    她大彻大悟。

    眼前翻过这两年里所经历过的场景,这些画面开始模糊,消散……

    幻象散尽,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见。

    原来这两年来所经历的一切,竟都是凋花诀所布的幻梦。

    两旁星罗棋布的扇子无风却摇曳着。扶门的手戛然按住房门,一切仿佛坠入湖底般压抑沉寂。

    容雪望着手中的篾丝扇,指尖触及那朵白色小花的瞬间,一滴温热的泪滴垂落。

    孟易推门而入。

    “一扇摇风,千年萧瑟。通驿坊内竟绘有如此逼真的人间百态,是该赞坊主雅趣,还是此处别有洞天?”

    容雪抬起眼,目光落在帘前人身上。这一眼,望进了幻梦之中所有的情。

    孟易望着帘后那一剪清瘦的人影,低眉道:“方才我问姑娘,可及花信。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姑娘,便觉得你这双眼睛清冷,却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似的。”

    容雪望着手中的篾丝扇,扇上的迷榖花开得灿烂。

    这一世,与他相遇,本是缘。如今看来,竟是孽。

    这一世,仿若一场春秋大梦,爱的彻骨悲凉。

    其实从她踏进凋花诀编织的幻梦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孟易的死亡。

    腊月十三,仪仗队大行,街道两旁有人哭丧,哭的正是丞相府的三公子。

    容雪随着载满迷榖花的木棺行着,仍旧面纱遮面,一如初见孟易之时的装扮。

    是日正是深冬,细雪朦胧。

    “姑娘……”

    容雪回过身去。

    “敢问姑娘,可及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