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太后已经衰落,曹巧儿在这个时候单独拜见,是意欲何为?
苏婉容略一沉吟,脑海里回想起这曹姓姑娘昔日里怯懦胆小的样子,也没催门房去赶,反倒是让倚翠将人给请进来了。
谁知道这个曹巧儿刚一见了苏婉容,竟是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嘴里啜泣着道:
“皇后娘娘求您网开一面,莫要革除皇太后的封号。皇太后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如今身子骨也不好,若是没了皇太后的身份,离开了京城又还能去哪里呢……求娘娘开恩,一定要罚的话,将一切罪责都降在巧儿身上,莫要继续为难皇太后了……”
苏婉容挑眉,意味深长地望着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泪人儿。
她停顿了一会儿,嗓音淡淡地说:“将一切罪责都降在你的身上?你可晓得皇太后犯的是滥用权势,欺辱皇室之罪,依照刑法,这是要砍头的。便是看在皇太后的身份上,才会网开一面,留下了她的性命。若是由你顶罪,你这条小命怕都是保不得了。”
这番话原是带着几分恐吓意味的,意欲叫这曹姓姑娘知难而退。
岂料曹巧儿听完以后,竟是一点也不慌的。反倒是低垂下头,泣声说道起来:
“娘娘您怕是不晓得,巧儿这条命当初都是皇太后老人家给救的。如今皇太后老人家有难,若是能够救了皇太后,巧儿便是一死,也是值当。”
苏婉容当然晓得这个曹巧儿,乃是皇太后收养的义孙女一事。
当初皇太后千方百计地想将她这位义孙女安插入宫的时候,苏婉容早便派人打听好了这位曹姑娘的身世。也听说过这曹氏是个孝顺懂礼之人,与仗势欺人的皇太后大为不同。
苏婉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曹巧儿无疑是个知恩图报的孝女,言语间也能看出是一纯善之人。这会儿跪在她的面前,若是苦苦哀求的对象换作别个什么老人,苏婉容怕是难免心软。
可一想到那日皇太后与老祖宗联手,请来假和尚给她作法的事情,想到自己腹中无辜的胎儿差点就因了那碗符水,险些失了性命。
相比于和老祖宗长达两辈子的那些个新仇旧恨,苏婉容与这个皇太后,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私人恩怨。皇太后之所以那般待她,现在仔细一想,大抵也遭受了老祖宗不少暗中挑拨的。
可是毕竟母子连心。
不管皇太后从前对她做过什么,因为这个老人暗地里做的种种勾当,险些害了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只因为这么一点,苏婉容便不可能宽恕她的,不管谁人替她求情,结果也都是一样。
苏婉容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慢条斯理地说:
“便是你愿意替皇太后顶罪。一人做事一人当,皇太后犯了错,就是应该由她一人承担。再者说了,旨意是皇帝下的,皇帝说话一言九鼎,即便是本宫,也无权篡改圣旨。”
言下之意便是,皇太后贬作庶民,继而驱逐出京。那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来替她求情也没有用。
曹巧儿心性单纯,却也并非完全不懂事理的姑娘。皇后娘娘方才所说的这些,她哪能不曾想过呢?皇太后老人家此次触怒了龙威,怕是回天乏术,她再这么求皇后娘娘,也只能平白叫娘娘为难罢了,根本便是无济于事。
即便如此,即使是早能预见的事情,眼下最后一丁点的念想也没了,曹巧儿心中还是止不住地一阵难过。她咬着嘴唇,抬起袖子默默去拭泪,哪里想到这么一拭,却是有更多的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面掉呢。
苏婉容容不得皇太后继续在京城里作威作福。至于曹巧儿……除了当初试图嫁入皇宫的事情,让苏婉容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以外,这个曹姑娘,从前其实并没有任何招惹到她的地方。
想来这个曹氏也确实也是个可怜见儿的。
之前依附在皇太后名下。眼下皇太后衰落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小娇养在宅邸后院,没得任何一技之长。往后怕是是要无依无靠地漂泊在外,能不能勉强过活都是一个问题。
皇太后再如何落魄,毕竟是前朝人人敬仰的大人物,即便是离了京城,昔日里的奴仆全部遣散,手头总是尚留有一些积蓄的。
可是这个曹巧儿呢,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心心念念着旁人的安危。
苏婉容一方面暗叹这位姑娘实在是愚孝,一方面对这曹巧儿,内心里其实也有那么几分怜惜之意的。
看见这曹巧儿今时今日的处境,难免不由自主回想起上辈子落魄街头的自己。
如此她轻轻一声叹息,垂眸淡淡地说道: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但凡皇太后从前能够安分一些,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人活着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至于你,也莫要继续这般妄自菲薄,往后离开了皇太后的府邸,在这长安城做点小本生意也好,早些寻户人家嫁了也罢,但凡你老实本分,朝廷亦是不会为难于你的。”
孰料,她这段话音刚落,从旁的倚翠却是嘲弄地冷哼了一声:
“老实本分?奴婢见她倒是不会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出去了哪会做什么生意呢?随便找户人家给嫁了,那更不可能,毕竟放眼整座长安城,哪里还能找到诸如陛下这般,英俊威武身份尊贵的人中龙凤呢。”
那嗓音怪腔怪调的,不乏讽刺之意。
曹巧儿听了这个,身子骨一颤,啜泣着将头埋得更低。苏婉容则是略微蹙了下眉头。
至于那倚翠呢,眼见皇后娘娘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不免低声提醒:
“娘娘您就是太过心善了,皇太后从前对你做过什么,您难道全都忘记了吗?这个曹姑娘原本也是皇太后手底下的人,眼下皇太后落魄了,派此女这个时间过来,都不晓得背地里打着什么坏主意。说不准便是死心不改,还一心想着嫁入宫中与娘娘争宠,这会儿装得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是想叫娘娘卸下心防呢。”
说完,还恨恨地瞪了曹巧儿一眼。
苏婉容没有搭腔,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似乎在等曹巧儿自己的说法。
而那曹巧儿呢,原本是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听见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竟是这般说道自己,一时睁大了双眼,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急声便道:
“皇后娘娘与陛下乃是天赐良缘,当初是巧儿没同皇太后老人家讲清楚这些,她老人家才会乱点了鸳鸯,带巧儿入宫来的。今日巧儿拜见娘娘,真的只是为了给皇太后求情,绝无半分想与娘娘争夺帝宠之意,还请娘娘明鉴!”
因为着急,曹巧儿甚至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可饶是曹巧儿再如何笨拙地试图辩解,倚翠都是不信的。
因为过去的种种,倚翠的内心里,早已将这个曹巧儿想象成了一个能装会演,专门利用自家娘娘的心地善良,为非作歹的蛇蝎女人。
当即又是不屑的冷笑一声,道:“你说绝无半分念想,就是绝无半分念想了吗?不愧是皇太后手下的人,巧舌如簧的很。你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我劝你还是如实招了,休得继续欺瞒娘娘!”
“巧儿真心待晋元帝无意!巧儿,巧儿……”
也不晓得突然想到了什么,曹巧儿玉白的小脸就这么慢吞吞地红了。
她不太自在地低垂下头,声音轻轻的犹如蚊呐。“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巧儿其实、巧儿其实心里面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倒是叫苏婉容有些意外。垂眸睨了一眼地上含羞带怯的姑娘,略带兴味儿地淡淡“哦?”了一声。
这便是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
曹巧儿手指头扭在一块儿,脸上红彤彤的,犹豫了好些时候了,才吞吞吐吐地小声说道:
“巧儿对陛下无意。巧儿心中钦慕敬仰的人……其实是赵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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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人送走以后,苏婉容兀自半倚在美人榻上。回想起曹巧儿方才说出的那一番话,内心仍旧感到惊奇不已。
说起来这曹姑娘与赵将军,前后也不过是寥寥几面之缘。少女家这春心说萌动就萌动了,忆起那姑娘方才红着脸欲语还休的模样,心里面应当是已经极中意这位大将军了。
老实来讲,赵将军生得高大魁梧,眉目端正。虽算不上俊秀,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沙场男儿特有的刚毅强劲。
若非此人为人处世实在过于刻板无趣,光是他一品辅国将军的名号亮出来,想嫁他的妙龄姑娘怕是都能绕长安城一圈儿了。
可听这曹姑娘的意思。当时曹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赵将军竟是主动递出了手帕,甚至低声下气地安慰了人姑娘几句?
苏婉容认识赵龙赵将军,也有两年多了。这位赵将军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实在是一位一板一眼,铁面无私的人物呢。
正是因了这个,她才完全无法想象,
昔日里那位威风凛凛的赵大将军,当他笨拙地哄劝一个啜泣的姑娘家时,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心里觉得实在有趣,晚间躺在榻上的时候,难免与枕边人谈论起了此事。
“你说这赵大将军,平日里老实木讷得跟只木头桩子似的。私底下竟是这般怜香惜玉的人物?瞧把人姑娘给喜欢的,光提了提赵将军的名号,脸红得真真像熟透了的柿子似的。”
胤莽听了,却是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
“男人哪里有什么老实木讷的?都是装出来的,也就骗骗你这等心思单纯的小娘们儿家罢了。”
苏婉容听了这个,不免斜眼睨他,嘴中哼道:
“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同你一般龌龊下流?花花肠子一大堆。人家赵将军可是一正经人物,哪能与你这样的混为一谈?”
想起昔日的种种,这个男人为了骗她嫁了自己,各种龌龊下流的花招,那是一套一套的根本不带重样。亏他还是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呢,就是任何正经人家出来的汉子,都做不出那些个不入流的事儿!
被小姑娘娇嗔着一通鄙视,胤莽非但不气,还乐呵呵的颇为自得。
这会儿揽着怀里香馥软糯的身子,口中哼笑着道:“寻常人家的男子,哪能与你男人相提并论?你男人身上的能耐,是别人想学都学不着的。”
苏婉容心道,就你身上那等龌龊下流的能耐,别人好人家的汉子,不学也罢。若是当真学过去了,还不晓得要祸害多少不谙世事的良家少女呢。
另一边的胤莽呢,自然是不晓得自己怀中的皇后,心中是如何腹诽自己的。只觉得小女人半眯着一双美眸,斜斜睨着自己的模样,煞是娇俏可人的很。
一时免不得抱着她的身子,低头就去亲她嫣红丰润的小嘴儿。只觉得这两片小唇儿,实在是香软嫩滑的很,真真是恨不得直接一口吞进肚去了才好。
就这么啧啧有味儿地亲了好一会儿,方念念不舍地松开了她的小嘴。粗粝的手指擦着她娇嫩的脸颊,低声喃喃道:
“你原就生了这么一副勾男人魂魄的妖精样,根本也怪不得朕龌龊下流。这便是随便换了别的哪个男人,谁又能受得住呢?”
苏婉容原本被亲得浑身酥软,这会儿听见男人此一番粗俗下作的言语,那是一个激灵缓过神来,觉得颇为受辱。
到底是市井长大的粗蛮汉子,嘴里面说出的话,是一句比一句的难听。
真真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恶趣味,这男人似乎总是喜欢一口一个妖精,妖精地唤她。若是被旁人听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她呢。
不免攥起粉拳愤愤地砸他肩膀,嘴里娇声斥骂着道:
“你才是个妖精样呢!说话这样难听,你拿我当成什么了!”
还能当成什么?
自然是惑人心智的小狐狸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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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凉:你这个龌龊下作的流氓皇帝
黄桑:你这个惑人心智的女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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