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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风云暗涌

    皇帝很少有兴致和妃嫔们一起在御园内用膳,在这些妃嫔眼中这位天子更喜欢躲在紫薇宫或者青华殿。﹤淑嫔,很少有妃嫔能够沾得露水,此次的御园宴便成了妃嫔们争奇斗艳的所在。

    姬泽生笑眯眯的看着这些穿戴和微博的薪俸完全不对等的妃嫔,他可以叫出来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也知道她们的入宫时间,更知道她们背后都有些什么人。自打先皇后在前几年病逝后,姬泽生便以悲痛为由没有再立皇后,这一举措使得贵族们极为不满,也加大了底下的小动作。

    姬泽生当然知道那些背后的勾当,不过他的眼中自然不会只看到那些,他扬起嘴角举起手中的玉杯,刚想说句什么,就看到魏公公在不远处使劲朝他挥手。被打破兴致的皇帝略微有些不悦,而那些妃嫔们更是满脸的幽怨,其中不乏夹杂着憎恨和嫉妒,她们一方面羡慕魏公公每日每夜可以和皇帝在一起,可私底下又对他的贪婪感到无奈。

    “什么事这么急?”魏公公倒是不在意皇帝那点不悦,他知道他带来的消息会让皇帝手舞足蹈。稍微欠了欠身子,魏公公这才张嘴道:“陛下,叶公在宫外等候召见。”果不其然,魏公公瞄到皇帝的手不自然地挥了一下,紧接着用他那刻意压制激动的嗓音说道:“快宣叶公觐见。”说着头也不回的朝文华殿走去,只留下一群在风中凌乱的妃嫔。

    要说姬泽生最喜爱玄念德的一点就是,玄念德最守规矩。从皇宫外抵达文华殿,按朝礼不论是谁觐见皇帝都要三跪九叩。隔着两道宫门,姬泽生就看到玄念德穿着朝廷赐予他的青色冠冕朝服弯膝跪下。这让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欣喜莫名,他的手几乎快要把椅子上的龙头捏变形。

    等了一炷香左右,玄念德才走到文华殿门外,只见他托起洪亮的嗓音喊道:“臣玄念德叩见陛下。”这次姬泽生没敢再让玄念德跪下,他也不顾规矩,一个闪身挪到玄念德身前,双手托住他的身躯,“叶公千里迢迢前来见朕,朕心中感动莫名。来人,给叶公赐座。”

    玄念德面圣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安洛,这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君臣相见,就如同一滴投入油锅的水珠般滋啦啦的响,这响声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想知道皇帝和叶公究竟密谋了些什么,一个号称权力最大的人,和一个号称实力最强的人,这两个人的碰面定然不会只聊些家长里短。

    不过故事往往都是从“吃过了没”这样的话开始的,玄念德表现出的尊敬让皇帝体会到了无上的荣光,可他提出的要求却让皇帝有些为难。“叶公,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虽说朕待在这深宫中也是觉得憋屈,可规矩便是规矩,朕身为天子又岂能轻易出宫。”

    玄念德颇觉好笑,自打方才他提出让皇帝和自己出宫之后,皇帝眼中的渴望就没消失过,此刻如此说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一个能堵住那些老骨头的理由。“陛下是天子,陛下的话就是规矩,若陛下愿意随臣出去,那些繁文缛节不遵守又何妨,若是陛下不愿出宫,那天下又有谁能奈何的了陛下呢?不过可怜我那孙儿,只能忍受着分神之苦,不可自拔。”玄念德说着眸中竟是闪出了些许泪花。

    姬泽生好生安慰了下玄念德,考虑良久决定还是再斟酌一番,虽然相信玄念德不会做出什么谋害自己的举动,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心才是最重要的。“既是如此,朕怎么忍心不成全叶公呢,叶公待我收拾一番,将政务交代一下,等后日陪叶公去。”

    “陛下,我那孙儿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深陷绝境,若不是臣用冰封决将其封禁,他早就没命了。还望陛下念臣一片舐犊之情,早做决断。”姬泽生见玄念德神情不似作伪,心中便愈发难以决断。一方面他希望拉拢玄念德为自己效力,一方面他又不信任玄念德,现在机会就摆在他眼前,他决定去问下那位。

    玄念德心目中救治姬天的第一人选自然不是皇帝姬泽生,可不知为何,自打他遣李水德将冰魄剑送回玄家之后,他那些昔日交情还不错的朋友都变得陌生起来。他的心再一次品味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现在那些人对他只剩下畏惧。

    好在他的冰封决封禁天下,能够暂时延缓姬天的病症,他在犹豫许久之后来到了皇宫。皇帝的态度固然不错,可多疑的心思还是没变,玄念德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茶,耐心的等着皇帝回来。

    此刻在玄念德的秘密洞府内,鲛油灯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十一摸着封禁姬天的寒冰,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虽然玄念德违约,不过摩尼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担心,在这种针对神海的精妙操作上,他自知不如玄念德,故而只能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

    姬天被冰冻在这里已经有将近半个月了,他原本颇显灵动的眼眸中只剩下僵硬,这个可怜的孩子提前体会到了造物的公正无私,如果他还有知觉的话。

    此时离十年一届的真人之议还有将近半个多月,安洛一半的人都在为这场盛会忙里忙外,而那些从地方上的贵族们也都蜂拥至帝都,这其中就包括了从后土城进入的一些人。

    还是在后土城的禁制入口,杨有德大统领拖着肥壮的身子,睁大眼睛盯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按时在这里执勤虽然让我们的统领大人很少不满,不过他的不满比起姬泽晴的不满来说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带着怨气的杨有德将每一个进入的人当做仇人一般对待,他指使着自己的得意心腹李头领不断地检查过往路人,突然间机灵的李头领瞄到自己统领的大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让他有些诧异。

    扭过头一看,一个绝世女子一身劲装,鲜衣怒马朝着禁制飞奔而来,其身后跟着一支规模不大的车马队。虽然人数不多,可从华贵的马车和侍从的衣上可以看出这些人非富即贵。看到杨有德的眼神李头领暗叫一声不好,果不其然,他用他那彪悍的身子挡住了女子的去路。

    那女子面色一寒,本能的挥舞手中的紫金鞭就想朝杨有德招呼,可忽然之间婉转一笑,竟是乖乖的坐在马上一言不发。杨有德自觉有戏,腆着肚子上前有模有样的做了个揖。还没等他说上句话,那随后赶来的马车便停在女子跟前。

    杨有德面不改色,依他想这种队伍里出不了什么大人物,就算是贵族又怎样,自己可算得上半个皇族,有什么是姬泽晴解决不了的。他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正要去揭马车的篷布,忽然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紧接着那篷布被人从里面揭开,一坨浓重且暗黄的痰啪的一声粘在了杨有德的大脸上。

    空气在此刻凝滞,禁制入口刹那间变得无边安静,所有人都盯着杨有德的脸,就连他自己都愣在场中,都没有及时去擦那浓痰。李头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狠狠地盯了眼马上的女子,这才不舍的转过头掏出手帕给杨有德擦拭起来。杨有德任凭李头领将痰在自己脸上乱糊,好半天才气愤的自己拿出手帕认真擦拭起来。

    收拾利落的杨有德满脸怒容,一股雄浑的血腥气息从他身上升起,他气势汹汹的朝马车走去,誓要让马车中的人付出代价。他杨有德此生还没有遇到如此屈辱之事,他知道在那些大人物眼里,他就是条看门狗,可打狗不得看看主人嘛,整个皇朝又有谁愿意无端端扫了姬泽晴的面子呢?故而他不怕事情的后果,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只怕此刻给自家主子丢脸。

    然而世事总是不如人意,就当他心中的怒火就要把那马车燃烧之时,从那马车中伸出一只满是皱纹的手。那手只能凸显主人的苍老,上面遍布的老年斑更能说明手的主人估计命不久矣。可那只手食指上一枚金质的戒指吸引住了杨有德的目光,那是一枚精心打造的精致戒指,通体由赤金打造而成翁,其中一枚米粒大的元灵被镶嵌在上面,整个戒指正面如同一只眼睛一般冷冷地注视着杨有德。

    杨有德打了一个激灵,他认得出来这枚戒指,他不得不强忍着怒火挤出一丝微笑,“原来是大人您啊,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当了您的路。”“咳咳咳,方才之事是个意外,这东西就当是补偿你了。”马车中的人始终没有露面,一块拳头大的元石从中扔出,力道虽然不大,可那元石还是依照惯性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那劲装女子看到这一幕颇感无趣,驾着身下马儿狂奔而去。

    杨有德目送马车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巷深处后才浑身一松。李头领连忙上前扶住杨有德,此刻他才发现自家统领身后全是汗。扶杨有德坐下后,李头领接过手下捡起的元石,贪婪的打量了眼,然后递给杨有德。杨有德自嘲一笑,接过元石掂了掂,随后探出怨毒地眼神扫视周围的人,直看到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他这才满意的松了口气。

    “统领大人,方才那人莫不是?”李头领适时地给杨有德找了个台阶,杨有德赞赏的看了眼他,随即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没错,那人就是聚宝真人,人称“聚无多”的金灶沐,归元阁的大掌柜。”对一个真人即便是再卑躬屈膝也是理所当然,这么一想杨有德觉得愈发轻松,他看着在一旁陪笑的李头领,想着要不要今天再去他家过夜。

    事实证明杨统领的霉运并没有就此消失,一波煞神才走,一个煞神又来。这次来人可不是骑着普通的马匹,而是一头通体金黄的玉狮子,配上来人淡金色的冰冷眸子,让人一见就遍体生寒。杨有德立刻上前拜倒:“末将后土城统领杨有德见过大帅。”作为昔日在姜牧云手下的杨有德,自然比较了解这位曾经的九边元帅,现在的兖州州牧。

    如果说这世上有最让杨有德畏惧的人,那么非姜牧云莫属。还不等姜牧云开口,杨有德就感觉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在自己身上细细打量,那种有如实质的触感让他浑身颤抖。“原来是有德啊,不曾想你居然来了这后土城。”杨有德闻言打了一个激灵,“这还得感谢大帅多年来的栽培。”姜牧云摆了摆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的际遇和我也没太大关系。我且问你,方才金灶沐是不是从此路过了。”

    杨有德连连点头也不说话,姜牧云接着问道:“是不是还有一个美丽女子随行?见杨有德又是点了点头,姜牧云淡金色的眸子露出一丝杀机,这杀机一显,杨有德一身肥肉跟着抖动。姜牧云好笑的看着杨有德,“你抽空还是把这身肥膘减一减,莫堕了我天权卫的威风。”杨有德将头深深埋进地下,直到玉狮子的身影远去也没敢抬起,还是李头领将他轻轻拍了拍,他这才斜瞄了眼姜牧云的去向,发现他彻底走远这才扶着腰擦了把头上的汗。

    幸运总是不期而遇,倒霉却是接踵而至。杨有德背对着禁制入口,听着李头领的逢迎稍微缓了口气,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吵嚷。扭过头一看,一个衣衫褴褛的蒙面男子正和守卫纠缠。鉴于姬泽晴的特殊癖好,偌大的后土城每天都要清洁三遍,守卫又怎么会让这么一位进城。

    本想着三两句就能将那人打发走,可随着手下的呻吟声响起,杨有德面色一变。那人干净利落的将两个守卫踢倒在地,一身灵巧的腿法让杨有德一阵皱眉。后土城统领麾下有三个头领,分别都是练气期的修士。一般修士自然不会干这种掉价的差事,故而在杨有德手下的都是修行无望的修士。每日后土城的禁制开启和关闭都是由这三位头领其中一人执行,虽然禁制威力强大,可只要拿好对应的法器,稍微输入元力即可。三位头领手下各自有着一对守卫,能够入选城卫军的最少也是固武中期的修者。那人如此干脆的将守卫打倒,此人必是演武期的修者,更关键的是其身法腿法杨有德也从未见过,这让他不由得怀疑此人是不是别有来历。

    今天他连续见了金灶沐和姜牧云,不论是尊严还是自信都被彻底摧毁,突然又出现这么一个人敢在后土城闹事的人,让他本就十分脆弱的小心肝不由得又是一颤。他细细打量了那人一眼,那人身高和他差不多,面部被厚厚的面巾裹住,一身粗糙的衣服丝毫看不出来原先的模样,可想而知这人一路上经历了不少困苦。面巾中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也死死盯着杨有德,似乎杨有德只要稍有动作,他就会暴然而起。

    杨有德被那人盯得有些不寒而栗,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那双漆黑的眸子,和自己方才见到的淡金色眸子有些类似。瞄了一眼手下只是被踢在地上,并无大碍,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挥了挥手示意那人进去。那人朝杨有德抱了抱拳,迅速离开此地。走了还没十余丈,杨有德突然又叫住那人,“兄台留步?”“还有何事?”回答杨有德的声音略显冷淡。

    杨有德满脸堆笑的走到那人身前,掏出两锭金子递给他道:“兄台不知我后土城的规矩,城主大人不喜腌臜,兄台如此进城怕是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这有些许银两赠与兄台,烦请兄台换身行头,我也好向城主大人交代不是。”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笑脸人还给自己送钱来,那人感激的看了眼杨有德,似乎要把他牢牢记住,接过金子后一言不发迅速离去。

    李头领跟了杨有德这么久,第一次见自家统领大人这么大方往出掏银子,“这厮一点礼数都没有,也不知道说声客气话。”李头领一边埋怨着一边又搀住杨有德,杨有德挥手摆开他,只觉得一阵清爽,似乎刚才是自己占了大便宜一般,自顾自的朝着自己的宝座走去,只留下李头领一脸媚笑的紧跟其后。

    玄念德等了大概有三盏茶的时间,便看到皇帝姬泽生已经换好便装急匆匆的走进文华殿,他身边既无太监也无侍卫,明显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玄念德站起身来朝皇帝鞠了鞠,“想来陛下都已经交代好了,那咱们这就走吧。”姬泽生闻言点了点头,就要朝殿外走去,玄念德则是叫住皇帝,“陛下这是要去哪?”姬泽生满脸疑惑看着玄念德,“叶公方才不是说要走嘛,咱们这就赶紧去啊。”

    玄念德摆了摆手,紧接着掏出一枚元石掐诀念咒,随着空间一阵波动,一只泛着蓝光的虚幻兽影便冒出头来,玄念德看着兽影似虚似实眉头一皱,伸手朝那巨兽摸了摸,像是在和那巨兽沟通,那巨兽面部有些狰狞,急促的点了点头,玄念德立刻拉起姬泽生走入巨兽口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皇帝难看的脸色。

    二人顷刻间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绕过山头一个巨大的湖泊便映入眼帘,湖边有着一些亭榭楼阁,里边不时有女婢出入。“哈哈哈,不曾想叶公还藏着这么一处美景,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玄念德谦恭一笑,“陛下说笑了,臣不过是沾了陛下的光,得以占住这点地方。陛下且先随臣进去稍待片刻,我那受苦的孙儿不久便到。”

    姬泽生大致扫了下周围的光景,看到不断有侍从或女婢进出忙活,却不知他们是在忙些什么,不由得好奇问道。“叶公,你这仆人们这么忙活,倒显得这里不似修养之所,而是军营一般。”玄念德和皇帝此刻已经站在了一条船上,可毕竟才刚刚站到一起,有些时候交浅言深反而会带来大麻烦,这使得他不得不好生措辞一番,来打消姬泽生心中的顾虑。

    二人说话间玄念德突然停了下来朝外观看,姬泽生见状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毕竟是客居在此,也不好使用神识,他只好默默地等待。不一会儿就见到从门口进来一个光头和尚,和尚没有背寻日里常背的书笈,身上反倒是搭着个人,和尚身后则跟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玄念德见正主已到,立刻带着众人朝里间赶去,吩咐摩尼将姬天放在刚铺好的绒毯上。此刻的姬天虽然还是浑身冰冷脸色苍白,可周身的寒冰已然被玄念德瞬息间去除。做好一切的玄念德朝皇帝看去,“陛下,之前交给陛下的红莲业火歌修习的如何了?”虽然相信这位号称天纵之才的皇帝修习一本秘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事关姬天安危,他还是问了一句。

    姬泽生晌午方才拿到秘术,可时间似乎丝毫不影响他修习的进度,他含笑点了点头,似乎修习这秘术对他没有任何难度一般。见皇帝点头,玄念德稍微松了口气,“陛下,这位是摩尼大师,他身旁的是小孙的侍女,接下来就由大师给陛下讲解一下要如何才能使小孙恢复。”皇帝第一眼看到摩尼之时,虽然心中惊骇,可却没有露出丝毫波澜,当他将目光投向十一之时,却不由得停驻在她身上。

    好似眼前的十一对皇帝有着天生的吸引力一般,让皇帝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玄念德见皇帝这番模样心中不由咯噔一响,莫不是皇帝看上这小丫头了。果不其然,姬泽生转头就对玄念德说道:“叶公,朕还要追加一个条件。”皇帝的语气充满了坚定,让人不得不答应。早知道就不让这丫头来了,古人云红颜祸水不外如是,谁说这丫头是姬天的贴身女婢,可女婢还不是一找一大把,玄念德更好奇的是皇帝为何会对这么一个小丫头产生兴趣,难不成真的会是一见钟情?

    玄念德故作为难的清了清嗓子,“陛下,这姑娘是小孙的贴身侍女,如陛下喜欢臣可为陛下多寻几个送入宫内。”玄念德的婉拒在皇帝的意料之中,他看着犹如惊弓之鸟缩作一团的十一,心中不由得腾起一丝欲念,“叶公,朕只是提了这么一点小要求,你都作此儿女之态,将来你我又如何能够携手?”

    玄念德只不过是象征性的坚持一下,很快便在皇帝的坚持中败下阵来,他看着摩尼没什么意见,刚想答应下来,不曾想十一打断了他。“慢着,我想说两句。”

    小姑娘的胆大让玄念德有些诧异,再加上他也不满意皇帝此刻的霸道,于是他假装露出不满之色,漠然说道:“大胆,你一个婢子有什么资格说话。”十一见玄念德动怒,心中有些畏惧,她求助地朝摩尼看去,发现摩尼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似乎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十一挺起胸膛直视玄念德,“老爷,婢子自然没有资格和老爷说话,婢子的归属自然也可由老爷决定。不过婢子和公子相处日久,不忍看公子受苦至此,如果这位爷真的能够治好公子,那婢子就跟他走又有何妨。”

    虽然对十一不客气的语调有些不悦,可听到十一的话,心里也不由咯噔一响,对啊,若是最后皇帝没把姬天治好,那他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嘛。想到此处他朝皇帝投去怀疑的眼神。

    姬泽生自然不会被一个小丫头所折服,他自信满满的排着胸脯大声保证着,甚至说出了如果救不了姬天,就不做这个皇帝之类的话。十一也当即表态,如果姬泽生所言确实不虚,那自己便愿意入宫。

    摩尼声音平缓,听不出夹杂着什么感情,他细细将所言注意的一切告知姬泽生,姬泽生认真的听完后便朝玄念德点了点头,玄念德右手则是一阵震,笼罩在姬天周身的寒气瞬息退却,他额头上的灵光若隐若现。

    只见皇帝盘身坐下,运转元力,一层淡淡的烟雾将他笼罩,三人只见一道紫色的流光从中喷出,直直地灌入姬天的天灵盖。十一紧张的抓着摩尼的袖子,玉手已然微微出汗,摩尼感受到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抚。

    姬泽生一进入姬天的神海,便被其中的波澜壮阔所震惊,他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的神海,甚至比苍天都要辽阔。整座神海中没有丝毫波动,如同一座死海一般,而神海的正中心,则有一道灵光呈井喷状。

    姬泽生心念一动,就来到了灵光喷泉处,一个淡淡的身影卧在泉眼,这身影同姬天一模一样,想来这就是姬天的主神识,此刻正闭着眼睛享受灵光的沐浴。看其神态,显得十分怡然自得。不过其灵光呈虚影状,虽然坚韧内部却显得空虚,这定然是之前神识破碎导致的。按照摩尼的话,现在如果还想找到之前的姬天,那就得将姬天破碎的记忆一一找到,然后再融入他的主神识即可。

    望着这无比宽阔的神海,姬泽天有一种望洋兴叹的感觉,而且那神识碎片极其细微,寻找起来极具难度,想要在这里找到姬天的全部记忆,那更是难上加难。姬泽生自忖天赋异禀,也不愿在这里耗费太多精力,不过已然答应玄念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反悔的,想到这里他邪魅一笑,轻轻一拍胸脯,一道血线应声而出。

    如果说在真人之议前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就莫过于九边元帅来安洛述职了,每当在真人之议前,皇朝都会对九边元帅近十年的表现进行考课,而能够考课九边元帅的人除了皇帝姬泽生外,还会有四圣族的大长老外加族长,同样也是九人。

    九边元帅的职责说重也重,说轻也轻。每次真人之议都会有不少人提议撤销九边编制,毕竟皇朝承平千年,又有着作为最高武力象征的真人们庇佑,养这么多将士完全没有必要。可能是因为这些将士的吃喝拉撒花不到他们头上,每年这个议题都不了了之。九边元帅每人麾下有九卫统领,和护佑安洛的五卫精锐不同的是,这九卫每卫都有九万人,除元帅的一千亲卫外,平日里其余人马归属各大统领管辖。一是因为总有人想裁撤九边,导致大多数元帅都可以说是心向朝廷的。

    九边元帅一般都会提前抵达安洛,按规矩每人只许带一卫亲兵以示尊崇朝廷,不过这个时候安洛城是禁止他们进入的,他们会选择在城外安营扎寨,一应开销可报呈户部报销。

    今年第一个抵达安洛的元帅是玉衡卫元帅李骆,这位玉衡卫元帅和皇帝的心腹大臣李长庚是表兄弟,也是依托着皇帝对李长庚的信任,他也得到了皇帝的垂青。李骆早早地跑到安洛来可不光是为了走亲戚,事关自己的身家地位,他安置好亲兵后就带着两个亲信来到了都御史府寻李长庚,一方面是见见自己这个走了狗屎运的旁系表兄,另一方面还是想从李长庚这里探探皇帝的口风。

    时值晌午,今日李长庚在官邸内执勤,并不在府,李骆在都御史府百无聊赖,晃荡了半天知会了管家一声,朝着安洛城南边走去。但凡皇朝叫得上名的家族,都会想方设法在安洛南城买一块地以示家族尊贵,李氏自然是不能跟四圣族相提并论的,也比不上被称作天赐七姓的黄帝御赐七大家族,不过经历了千年发展,换了好几代血脉,以前尊贵的家族会败落,后来新兴的家族也在崛起。

    抛开那些原本就在金字塔顶端的家族外,李氏在安洛城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和李氏一起崛起的还有张氏、王氏、赵氏等等,这些都家族本都是姬氏支脉,因为各种缘由被历任皇帝赐姓以示鼓励,一方面是姬氏支脉太过繁杂,分封出去有利于保证血统纯粹,另一方面是有了竞争才能发展,这些新兴地家族为了向上也为皇朝带来不少变革。而最主要最根本的原因是,皇帝们都不希望看到手底下有永远掌权的家族存在。四圣族皇帝自然是最想动也最不敢动的,可剩下的小鱼小虾,就任凭他拿捏了。

    李氏同样在安洛南城买了块地当做祖地年年祭祀,这里不但供奉着李氏历代祖先的牌位,还有专门为李氏真人准备的宅邸。虽然李家这位真人时常云游在外,可偶尔还是会回来歇息一阵。李骆身为李氏嫡系,自然对这里轻车熟路,他来此的目的还是想看看他那位真人祖宗回来没,一位真人的能量自然是不可小觑的,而耳边风的威力向来也是最强大的。

    李骆似乎没有收到老天的眷顾,除了常年在李氏祖地看守的老管家和一干仆人之外,里面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随意抓了一把香,象征性的祭祀了一番,他不得不打道回都御史府,去见他那个不受家族待见的表兄。

    李长庚担任都御史已经有十几年了,他的成长几乎没有依靠身后的家族,或者说想依靠也依靠不了。作为旁支的旁支,再加上父母早亡,在家族内他一直都不受待见。一次偶然的巧合让他花光了毕生积蓄当上了都察院的一个御史,自此以后他的人生就可以说是平步青云,而这之后,家族里所有人好像都对他关照起来,就连那位真人祖宗都问候过他一两句。

    李长庚心里门儿清,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当初认识了皇帝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对他的信任可以说是无以复加。他不断的招揽人手,扩充人脉,为的不是更好地效忠皇帝,而是牢牢巩固住自己的地位。他从满头青丝干到白发,上至皇亲贵胄圣族子弟,下至地方官吏商人屠夫,一条比内庄还要强大的情报网,已然被他握在掌中。到现在,他终于觉得自己不再像是在暴雨中漂浮的小船,那样的无助,而他所要感谢的却不是皇帝,而是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张家主刚从宫中出来么?”李长庚笑眯眯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张天宇,这位张氏家族的族长,可以说是在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是啊,丽妃娘娘有喜了,张某闻讯进宫看望一下。”张天宇丝毫没有架子,儒雅的收起扇子,温和地朝都御史笑了笑。“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讯,想来陛下知道了,也会因此而高兴吧。这样一来,之前针对张家的禁令也可以解除了。”

    张天宇知道李长庚话里的意思,也明白自己家里那些不成器的东西做出的破事。“正当如此啊,前些日子我那些子侄确实闹得不像话,这才使得陛下龙颜大怒,我也正想趁此机会让陛下解除对他们的禁令呢。”李长庚本来笑眯眯的脸色突然一变,皱起的眉头让张天宇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满。

    “张家主若是还记得当初对李某说的话,那就千万不要对任何人心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说不得这几只小蚂蚁就出现在你我身边。”张天宇闻言心中一凛,仔细想想这几年自己好像确实有些飘飘然,他朝李长庚作了一揖,“多谢都御史教诲,张某记下了。”

    李长庚很是满意张天宇的态度,他四处打量了下,清了清嗓子让和他一起办公的右都御史去沏茶,等到屋内只剩下他和张天宇时,这才低声说道:“和你同宗的那位,最近有什么动静嘛?”张天宇一听此言面泛苦涩,又把扇子撑开扇了起来。“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真是让人头疼,这家伙几乎可以说是油盐不进,着实棘手。”

    见张天宇面露难色,李长庚倒是悠闲地喝起所剩不多的茶水来,他轻轻吹着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那叫一个怡然自得。“看都御史这怡然之态,莫不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李长庚慢悠悠的将茶碗扬起,品味着那在唇齿间的芳香,就是不肯出声。等张天宇再次询问时,才开口说道:“张家主莫要着急嘛,冰冻三尺可非一日之寒,若想对付一个人,就得看他有没有弱点,如此方可对症下药。”

    “道理我都懂,可那张圣佑平日里不和人打交道,从不得罪人也从不迎合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轩辕峰上苦修的修士,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弱点?”张天宇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李长庚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是人他就有弱点,比方说皇帝,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宏图大志,而张圣佑嘛,他的弱点其实很好找。张家主还记不记得三十二年前冠军侯府那场大火呢?”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李老英明,不愧被陛下称作朕之锦囊啊。”张天宇的恭维话显然让李长庚甚为满意,“这小赵怎么回事,沏壶茶半天不上来。”看着空空如也的茶碗李长庚一边嘟囔着,一边接着朝张天宇说道:“当年那场大火毁了整个冠军侯府,你可知是谁指使的?”这一问问到了关键点,张天宇左右看了看,然后伸出食指朝天上指了指。

    李长庚见他这幅模样不禁一乐,“也是,也不是,若要说起冠军侯府的不幸,还得从当年一时无两的冠军侯张鸣天,也就是咱们现在的冠军侯张圣佑的父亲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