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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路向西

    奈落大沼泽一如既往地幽静,一只本应该在沼泽深处的梼杌追逐一群当康来到了边缘,那些鲜嫩的小当康见势不妙竟然冲到了沼泽外面,这让梼杌心中极度不爽,外面干燥的空气让它本来滑腻的皮毛微微见干。﹣猪妖干了一架后它的尾巴被那厮咬断一截,自打那时候起,它就对形似猪的生物极为感兴趣,要不然这次也不至于追着一群小当康来到沼泽外围。

    很明显这梼杌的运气不错,天空变得比以往还要灰暗,雨点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像是在为什么人而哭泣。梼杌巨大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残忍,顺着方才当康逃离的方向嗅了嗅,迈开虎爪狂奔而去。雨越来越大,冲淡了当康跑过的痕迹,梼杌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早知道会无功而返它就不跑这么远了。就当他要原路返回时,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哭声引起了它的注意。

    顺着哭声的来源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梼杌有点紧张,当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女孩抱着一具干枯的尸体痛哭之时,它仍旧没有轻举妄动。它深知人类的强大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直到它摸到小女孩身后。从这里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双美丽眸子中充斥的哀伤,当看到女孩握起一根尖锐的树枝朝自己脖子刺去时,梼杌一巴掌将女孩拍飞。女孩的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当她看到梼杌巨大的身影时,没有梼杌想象中的恐惧,反倒是一种心如死灰的漠然。梼杌拍飞女孩并不是突发善心,它只不是不喜欢吃死物罢了,它最喜欢一边看着猎物因为恐惧而逃命,一边慢慢的享受着猎物的鲜美。女孩的反应让它有些无趣,再加上雨似乎要停了,它决定吞掉女孩后立马返回沼泽。

    梼杌的血盆大口上,锋利的牙齿闪烁着寒光,还未等他扑至自己身边,十一就已经闻到其中的恶臭。她早有死意,所以并没有去看冲向她的梼杌,反倒是朝着不远处姬天的尸身不舍得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等待命运降临。“姑娘要是就这么被吃了,定然会有人伤心的。”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倒是一声和煦的声音传了过来。十一睁开眼睛,发现方才凶狠的梼杌一边逃跑一边呜咽着,而自己身前则站着一个光头和尚。

    雨停了下来,十一觉得随着和尚的到来,天空都明亮了些。和尚打扮倒像个书生,穿着一身棉质白袍,身上背着的带棚藤制书笈让他的身上颇为干爽。“姑娘叫什么?家住哪里?小僧送姑娘回家可否?”见十一没有答话,那和尚又是连问数语。十一仅是看了一眼和尚,便痴痴地望着姬天的尸呆。顺着十一的目光看去,和尚走到姬天面前,俯下身子握住他干枯的手腕,两指搭在腕上。不一会儿和尚站起身来对十一笑道,“姑娘,此人还没有死,为何被弃置在此地?”和尚的话让十一眸中逐渐鲜艳起来,她不顾身上的疼痛朝姬天爬了过去,最后在和尚的帮助下紧紧抱住姬天。

    “你说的可是真的?”和尚点了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没有理会出家人是什么意思,十一又是连忙攥住和尚细嫩如玉的手,“你若是能救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还有他的爷爷是叶公玄念德,他的拜把兄弟是郡守姜牧云,你若是救了他,他们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尚笑着摇了摇头,十一以为他见死不救抱住和尚的大腿苦苦哀求起来。“姑娘莫要着急,人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僧又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此地凶险莫测,姑娘还是告诉我家在哪里,我先把你送回去再说。”十一忍住眼泪摇了摇头,“我叫十一,这是我家公子姬天,我们已经没地方去了。”和尚倒是没有再追问,反倒是坐了下来,翻出一本破旧的古籍。

    “十一?好名字。你看经中所言,十一面菩萨当前三面作菩萨容,左三面为忿怒相、右三面白牙外露,后一面作大笑状,顶上一面作佛面。慧沼释疏为:前三面慈相,见善众生现慈心,大慈与乐;左三面嗔面,见恶众生而生悲心,大悲救苦;右三面白牙外露,见净业者发稀有赞,劝进佛道;后一面露大笑面,见善恶杂秽众生而生怪笑,令改恶向道;顶上佛面,对习行大乘机者而说诸法,使究竟至佛道。姑娘,你与我佛有缘。”和尚说罢开始念经,十一听着他的念叨只觉得越来越困,突然间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她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方才的疼痛在一瞬间都消失不见。和尚将书笈递给十一,接着将姬天背在身上,朝着北方走去。

    和尚走了好远,可十一还在原地不动。“十一姑娘,快走吧,晚了就没地方歇脚了。”十一摇了摇头,指着南方说道:“我家公子要去南边。”和尚闻言露出一阵苦笑,可紧接着又释然,“好吧,救人救到底,小僧就陪姑娘走一遭吧。”

    李县是坐落在兖州和徐州的交界处的大县,这里也是北海和东海的交界处。近海的城县往往都依靠着大海享用不尽,东海的青鳕,北海的鲛珠,南海的黑铜,西海的祝余,这些在当地常见的产物一旦运至内地,便会引起贵族们的追捧。虽说海域内也不乏凶险,可近海之处往往都有青龙一族盘查,他们一方面阻止凶兽接近近海,一方面阻拦那些想要冒险的渔夫跑得太远。李县归属兖州东平郡管辖,跨过一条入海的温江就是徐州。虽然隔江相望,但李县的人们都会被告知禁止进入徐州。

    十一领着和尚一路向南,走到李县之时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从和尚的口中得知他的名字叫摩尼,这个稀罕的名字让十一想起了极北的蛮族。摩尼在离开邺城之前又去了趟奈落大沼泽,他回来后手中便多了几位散发着灵光的药草,而他白色的棉袍下襟也被划的稀碎。十一小心的控制着马车,马儿也乖巧的跟着前面骑马的摩尼。这一路走来,摩尼给她的感觉跟她以往碰见的人都不一样,他除了每天会按时念叨那些听不懂的经文之外,平日里都少言寡语。可随着那些药草熬成的汤汁被灌入姬天嘴中,姬天真的恢复了生机,虽然现在还很微弱,但本来干瘪的躯壳逐渐丰满起来,面色也不似之前那般吓人,故而十一在感激之余对摩尼充满了好奇。

    “摩尼,你说你是比丘,比丘是什么啊?”二人在李县寻了个住处歇脚,十一在安顿好姬天之后就兴冲冲的跑过来找摩尼聊天。摩尼看着十一精致的面庞,谦和的笑了笑。“比丘乃佛门术语,意为已受足戒之人。不过后来大多数人都将比丘与和尚混为一谈,实际上小僧远没有达到被称为和尚的境界。”十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佛门又是什么?”摩尼毫无厌烦之色,耐心地为十一一一讲解。

    “你可确定那丫头来了这里?”“没错,就是她,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的模样。”十一若是在场,便会发现这两个在对面客栈吃饭的人正是刨开姬天坟墓的那二人。如今这二人仍是之前那般粗布短衫打扮,似乎他们从来没有干过之前那等绝灭人性之事。“家当都换的差不多了,咱们赶紧走吧,咱们去扬州,我听人说扬州那边官府都管不到,到了那咱们就可以好好享受了。”那机灵汉子对着粗犷汉子小声说道。粗犷汉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也没吭声,只是颇为沉重的点了点头。

    自从刨了姬天的坟之后,他二人辗转多地,将那整块的千年寒玉打破四散处理,换回来他们这辈子都见不到的金银。虽然粗犷汉子心中不时会泛起内疚,可摸了摸腰上鼓囊的腰包,那股内疚就随着对财富的渴望付之东流。“咱们现在就剩这玩意没有处理,这东西看着也像是个宝物。我都打听过了,归元阁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向来是有兴趣,我待会就去那碰碰运气,要真是宝物咱俩还是对半分,就算是没用的咱俩身上的钱也够花几辈子了。”机灵汉子掂了掂手中的极品元灵,眼中尽是贪婪。

    李县的归元阁自是没有郡府归元阁那般奢华,不过这里的装修也足以让李县的黎民们对这里憧憬一辈子。李县归元阁掌柜的李靖此刻正在自家院内焦急的走来走去,自从听闻邺城归元阁之事后,他这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苦茶,他眉头一皱,数落了一顿站在一边的丫鬟,挥挥手将她打发出去。他是土生土长的李县人,现任李县三老是他的族叔,但他知道如果朝廷追责下来,他这位族叔也不会手下留情。

    “老爷,族长大人来了。”李靖闻言定了定神,将茶杯中的茶一口喝光,这才出去迎接自家族叔。“叔父来了啊,叔父每日操劳,不知今日来我这归元阁,可是有事相商?”李宁当仁不让坐在上首,品了品新沏好的茶水,顾左右而言他。二人闲扯了半天,李靖最终还是耐不住性子,又问了一遍。李宁仍旧面带笑容,竟是闭目养神起来。见他这幅作态,李靖朝仆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仆人就送来一小箱金锞子,李宁眯着眼看了看金锞子的成色,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抿了口茶这才开口,“侄儿啊,不是叔父不帮你,而是这次朝廷已经下了严令,这是从濮阳发来的公文,你自己看看。”李宁掏出一张盖有东平郡郡守大印的公文递给李靖。

    “东平郡转州牧谕:不日前有玄北郡归元阁伙同盗匪,见财起意,试图谋财害命。幸得玄北郡郡守姜牧云见义勇为,至个人生死之不顾,保全生民之安危。特此嘉奖姜牧云进京面圣,各地详察归元阁近况,如有不法,速速上报。”李靖摇了摇轻薄的公文,看着还在品茶的族叔,又是挤出一丝笑容。

    “叔父,我这归元阁还是在您老的照顾下建立的,能走什么不法之事啊,您看就不用麻烦了吧。”李宁抬手止住李靖,“大侄子啊,不是做叔叔的不帮你,你说的确实也没错,这归元阁确实是我照顾的,可凡事都要向前看嘛,你这生意越做越大,可是有不少人眼红哟。”

    看着终于说出来意的族叔,李靖差点拍案而起,他这归元阁一年四分之一的收入都被李宁卷走,到现在还想再多捞。胳膊毕竟拗不过大腿,李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依着叔父的意思,怎么样合适呢?”李宁此刻丝毫没有方才那般淡雅,一双如同狼一般的眸子打量着远处奢华的归元阁,“前面我跟族里几个老人碰了个头,大家的意思呢,是想着这归元阁生意越做越大,你一个人操持也不容易,想着派两个人来帮帮你,你看怎么样?”

    这是摆明了要架空自己啊,一想到这里李靖彻底乱了方寸。他知道这归元阁,谁当掌柜的对于上面来说无所谓,只要能给上面提供资源,那么换个掌柜或许更好。“叔父啊,你这个意见我觉得很好,我这几年也觉得身心疲惫,有族里人帮忙也好。不过我得跟上面打声招呼,要不然后面不好交代。”李宁本以为自己这个侄子会勃然大怒,可他干脆的应承下来反倒让自己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难得自己这个侄子明白一回,总好过一家人闹得刀戈相向。

    送走李宁之后,李靖将屋内自己所能见到的物什砸个稀碎,常年修武让他身强力壮,将这些家具砸碎之后,他稍稍觉得顺了口气。远处一个仆人此刻正冒头张望着里面,让他又有了发泄的理由。

    “鬼鬼祟祟的作甚?还不滚进来。”那仆人苦着脸走到院内,离着李靖好远就停了下来。“怎么,哑巴啦?还是连你也要欺负我?”仆从闻言面如土色立刻跪倒,“回老爷话,阁中来了一个贱民,说是有宝物要换,小人本以为他是来搞事的,不曾想他真的拿出一颗透明珠子,阁里诸位管事的都拿不准,这才遣小人来寻老爷。”

    仆人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一一道来,李宁闻言更是心头火起,“一个贱民能有什么好东西,让他赶紧滚。那些管事是不是存心拿我寻开心?这点小事也来烦我。”仆人闻言磕头如捣蒜,连忙退了出去。就当他将要离去之时,李靖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拽住他。“说不得这就是我的机会。我现在就去阁里,你留在这将屋子收拾一下,收拾不干净我扒了你的皮。”

    李靖家隔了李县归元阁有一条街,不多时他就来到了归元阁门口,此时门口一个看起来机灵的汉子正在门口叫嚷,边上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李靖清了清嗓子推开人群,看着那粗俗的汉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充满了威严的声音盖过了汉子的叫嚷,也让和汉子拉扯的守卫停止了动作。

    “回掌柜的话,这人在此撒泼,我们赶他走他又不走,还说咱们阁骗他宝物。”“你们就是骗我宝物,说好的看一下还给我,结果就不还了,还将我打了出来,大家伙评评理,他们这么做还有王法嘛?”本以为会有人附和自己,可环顾一周却并没有人吱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李靖。李靖摆出一副笑容,朝众人稽首道:“大家都是一族之人,我李靖的名声诸位还不知道嘛,这里面定然有些误会,我们归元阁会将误会澄清的,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听到李靖开口,围观的人群散了开来,机灵汉子嘴里一阵苦涩,你没想到这归元阁和邺城的不一样,竟然是由当地人担任掌柜的。这李县李县自然是以姓李的为尊,看着归元阁掌柜的这副架势,估摸在这一族颇有威望,自己那宝贝怕是要不回来了。

    “这位兄弟莫要着急,我归元阁办事定然是诚信为先,你且跟我进来,有什么误会大家摊开说,我们归元阁会让你满意的。”“那东西我不要了,喜欢你们就拿去吧。”机灵汉子摇着头死活不肯跟李靖进去,撂下话后就匆忙离去,李靖见状眸中寒光一闪,“把他抓住。”守卫们两步追上汉子,那汉子反身就要抵抗,打斗之间汉子腰上裹着的腰包被撕裂开来,一厚沓的金票撒的遍地都是,让李靖也有些失神。“好贼子,来我归元阁偷了这么多东西还想跑。”李靖一个纵跃踢向汉子,那汉子哪里招的住这般架势,被李靖踢飞了三丈远后昏迷过去。

    当回到阁内见到那宝物之时,李靖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他拿起元灵赶忙跑到顶楼取出一本画册,最终在画册的第十一页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元灵,极品元石矿伴生之物,本体呈透明状,其内有氤氲之息,最宜修真者吸纳。”比对着画册上的图形,李靖可以认定自己手中这颗珠子就是元灵,一想到自己将这东西送上去,什么李宁他大可不鸟,说不得他会被调到总部,那所有人向往的安洛。

    激动之余的李靖,寻了一个玉匣将元灵装好,又在外面裹了厚厚一层火漆,让整个匣子看起来像是一块红砖,这才满意的停了下来。

    天色逐渐昏沉,李县除了个别地方,其余灯火都暗淡下去。十一在给姬天喂下一碗稀粥后,又兴致勃勃地同摩尼聊了起来。起先入住之时,摩尼本意是要同十一分房入住,可在十一的强烈要求和小二的鄙夷之下,他们挑了一个大一点的套间住了下来。

    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在任何时候都需要别人陪伴,摩尼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的心思,可和她同居一室着实感觉有些不自在。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和师父在山上的时光,有一次他同师父下山采买,途中遇见一位美丽的女子正要渡河,那河水湍急,女子柔弱无法度过,他的师父撩起袈裟抱着女子度过河水。这让他很是不自在,如同现在一样的不自在。一直到回山之时,他终于忍不住向自己的师父提出质疑,“师父,您常教导我们,红颜如同毒药,可今日怎么这般作法?”师父淡然一笑,摸着他的光头道:“摩尼,我在助那女子渡河后已然放下,你怎么还放不下呢?”

    师父的境界向来高深,他回去很久之后才想明白其中道理,可人生就是如此,明白是一回事,做到是另外一回事。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可到头来还是放不下。自嘲的摇了摇头,催促十一赶紧睡觉后,摩尼准备打坐入定时,突然被外面传来的喊叫声惊扰。

    “你们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本就昏暗的街道被县城中心的的光亮突显的更加昏暗,若不是有几个穿着高县衙役衣服的差役打着灯笼,十一都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发生争执的地方就在他们所住的客栈楼下,当那明晃晃的灯笼照在那喊叫之人脸上时,十一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你认识那人?”十一往后缩了缩,乖巧的点了点头。“那人就是抢夺我和公子财物的坏人。”摩尼闻言俊秀的脸上泛起一丝寒意,可紧接着又闭上眼睛看是念经。一股中正平和之气随着他的念动散播开来,驱散了笼罩着十一的恐惧。十一不自觉的朝摩尼身边靠了过去,此时摩尼睁开双眸,一道比最亮的灯火还要闪亮的光芒划过漆黑的眼眸。

    “十一姑娘,这世间之事都是有因必有果,人言“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不外如是。那两人若是安分守己,今生福报定然不少,可却因一时贪念,而落的如此下场,这就是因果循环所致。”看着底下被差役痛殴的粗犷汉子,四方的脸上满是伤痕,十一顿时心生不忍。

    “摩尼大哥,那现在若是你救了他,又会怎样?”摩尼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姑娘你心地善良,才会于心不忍,可这一切都是因果所致,即便今日小僧救了他,他朝报应不爽,他的境遇或许会更加凄惨。”摩尼说罢合上窗户,再也不看街外之事。殊不知十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头一直萦绕着摩尼方才所言。

    次日二人将姬天安顿在马车上后,又开始了新的旅程。由于再朝南走就进入了徐州境地,这里沿途都有官府派来的水师巡查,二人只得沿着温江朝西走去。一路上十一都显得无精打采,这让摩尼不由得有些担忧。“姑娘莫不是病了?怎地今日如此模样?”十一依靠在马车上,蹙着弯弯细眉摇了摇头。“摩尼大哥,我在想你昨日说的话,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可这世上还有很多有权势的人,比方说我家公子的爷爷玄念德,我听府上人说,他咳嗽一声,整个皇朝都不得安生。若是这样的人做了坏事,那又有什么因果可以束缚他呢?”

    摩尼久久不语,直到二人歇脚之时,他从书笈内翻了良久,找出一本十一看不懂的经文递给她。“我虽修行多年,但仍旧未证菩提,这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是师父嘱托我交给有缘之人,师父曾告诉我,此经需以一念不舍之救护,推己及人之慈悲,来证法界一体之因缘,终得轮转法则之自然,我想你能在这里找到你所要的答案。”

    摸着古朴的书籍,十一心中有些惶恐,她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婢女,从摩尼的言行举止中她知道他注定不平凡,他将如此珍贵的经文送给自己,十一顿时将摩尼视为世界上第二好的人。“可这些字我都看不懂,你能教我嘛?”摩尼点了点头,“可能开始有些难以理解,一旦深入,你就会通晓其中的道理。以你的资质定然不会像我初学时那般愚笨,不过你要记住,修行如初方可成佛有余,保持一颗初心才能持之以恒。”说到后面时摩尼已是一脸严肃,十一也板着俏脸连连点头。

    在十一学到《地藏菩萨本愿经?》第三节时,姬天苏醒过来。此时距他在邺城昏迷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如果按照正常行程的话,估计玄凌云等人已经可以看到安洛城内高耸入云的轩辕阁,而三人却还在兖州济南郡徘徊。姬天是在济南郡郡府泺邑醒过来的,这一段时间他只觉得耳边经文缭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听着感觉又很舒服,意识本能的让自己多歇一会。直到今天,一股酥麻的感觉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不住地挠着头皮,在十一的呼唤下,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此时的十一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她又见到了自己的公子,这世界果然没有抛弃她。她抱着姬天呜呜直哭,可躺在床上的姬天却一脸茫然,浑然一副不认识十一的样子。“摩尼大哥,我家公子这是怎么了?”摩尼摸着姬天的脉门许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以姬天公子的脉象来看,其身体已然恢复有如常人,可意识却是一片混沌,如同新生的婴儿一般。”十一本来稍稍止住的眼泪又唰啦啦的淌了出来,“那岂不是说,我家公子失忆了?”摩尼摇了摇头,眉宇间充满着不解。“按理来说姬天公子神海充盈,天庭灵光未泄,不该有此症状,除非......”

    见摩尼踌躇半天不肯说,十一焦急的催促起来。“除非是有人为姬天公子重塑神海,才会导致他记忆全无。可有如此手段之人为何不帮助姬天公子恢复呢,当真是匪夷所思。依小僧所见,治疗姬天公子需从他神海之中追根溯源,找回失去的记忆。棘手的是,姬天公子的神海比一般人的要宽广太多,治疗者不仅需要凭借自身强大的神识来支撑在神海探寻,还要倚仗精细的控制技巧,来甄别记忆归属,想找这么一个人,难比登天啊。”“去哪找这么个人呢?”看着十一一片呆滞之情,摩尼心中也是不忍,从书笈中翻出一册火红的的书籍,“我这里有一门秘术名为红莲业火歌,可以燃烧自身业力来提升神识,此术效用极佳当可用来救治姬天公子。”十一闻言大喜,忙擦干眼泪,“既是如此,那摩尼大哥你可以救救公子嘛。”摩尼面露无奈,摇了摇头。

    “我修为虽够,但是对神识的掌控能力不够精妙,这几天你也了解到了,我佛门主修因果,讲究由大见小,从外到内,到了见心之境方能灵活掌握神识。不似修真之人见微知著,由内到外,从炼神期就开始接触神识,故而我神识再强大也于事无补。你之前所言玄念德虽然是炼虚期修为,但配合我这红莲业火歌,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这红莲业火歌燃烧自身业力,等同于损耗生命,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十一闻言稍稍宽了宽心,对于摩尼她还是极为信任的,不单单是他自身的实力和宽广的胸怀,就凭他能让姬天复生便对十一恩同再造。现在只需要找到玄念德,然后说服他救治姬天便可,想来以二人的关系,他还是愿意出手相助的。想到这里十一心情好了许多,可一对上姬天呆滞目光,她的泪珠就在眼眶中打转。

    好不容易将碗中的稀粥喂给姬天,十一终究还是忍不住躲到隔壁低声抽泣。摩尼看着悲伤的十一,脸庞上写满了无奈,方才他所言并不假,可还有一个隐患,那就是在未治好姬天的这段时间内,他极有可能根据所接触的事物产生新的意识,届时等他真正的意识复苏,就会产生两种意识,一山不容二虎的情况下,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摩尼趁十一不注意,左手作拈花状,一缕不显光华的波动在他的右手食指上若隐若现,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可看到仍旧抽泣的十一,右手朝着姬天的头颅连点数下,每点动一下,姬天的目光便呆滞一分,等到他尽数点完,姬天已经丝毫不见起初的灵动,如同一个傻子一般。做完这一切之后,二人带着痴傻的姬天一路向西直奔安洛而去。

    兖州州府濮阳城是一座巨型城池,濮阳的北面还存留着当初抵御敌人而修建的城墙,后来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这里早就成为了昔日的象征。在这座扩散型城市的中心,一条人工挖成的河流将州牧府和濮阳城隔离开来。这天一个蒙面男子进入濮阳,径直朝城中那座奢华的归元阁而去,这濮阳归元阁仅比濮阳的轩辕阁低了一点,比远处的城主府还要高。若不是皇朝规定,说不得就要超过轩辕阁。

    此处归元阁的看守自然不能同李县那里比较,仅有两人站在辉煌的大门前,每人手持的双刃枪上灵光若隐若现,腰间别着的宝剑更是透着寒意,看到来人后,其中一名守卫将手中之枪微微一低,“阁下来我归元阁贵干?”

    倒不是这归元阁不做生意,只不过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藏头露尾之人,不得不引气守卫的注意。蒙面男子粗大的喉结明显的动了动,费了半天劲才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守卫接过腰牌面露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既是自家人,那就进去吧,记住进门后直接朝左走,会有人接待你。”

    那蒙面男子进入大门后浑身都放松下来,他将面巾摘下擦了擦因为裹得密实而淌出的汗,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县归元阁掌柜李靖,他揣着被火漆密封的元灵走了大半个月,一路上飞马疾驰而来,路途中累死了七匹马也没停下,现在终于到了目的地,紧张的心刹那间放松下来,竟让他差点软在地上。扶着描绘着精美壁画的墙壁,他缓缓走了进去。

    一进入里面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与邺城归元阁那种奢靡完全不同,虽然来往招待的都是绝色佳人,可并不似邺城那般露出大片出光。女婢们全都穿着素色丝袍,头上仅用玉簪将青丝挽起,看着一片淡雅安逸。中间一条通透的大道呈现开来,大道两边摆设着各种奇珍异宝,而最边缘处则是各种包厢,里面既有更加名贵的宝物,也有供人玩乐的场所。里面来往的人也个个贵气逼人,直看的李靖面露羞色,捂着脸顺着左边的小道走去。

    走了一段路之后,周围逐渐变得安静起来,而小道两旁也多了茂密的灌树丛,让人有一种一下子走入丛林的感觉。又走了一阵,当见到一处别致的圆顶建筑时,他知道自己到了目的地。张着嗓子大胆的喊了一声,可里面没人应答,李靖只好在门外默默等待。

    等了许久许久,李靖被一道清丽的声影唤回了意识。“你是什么人?来此作甚?”他左看右看,终于在拐角处看到一个美丽的身影。当看到那女子面容之时,李靖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也不敢直视那女子,只是怯怯的说道:“小人是李县归元阁掌柜,来此给大人献宝。”

    那美丽的身影看着李靖怯懦的样子,捂着嘴不由得哂笑道:“原来是李掌柜,咱们归元阁内没有什么小人不小人的,大家都是为东家服务罢了。你说要献宝,且拿来我瞧一瞧,若是看得上眼,自然会带你去见大掌柜。可若是存心蒙骗,那这擅离职守的罪责也足以让你后悔。”李靖闻言擦了擦额头上滚出的汗珠,他虽不知这女子什么身份,可瞧她的口气像是个有身份的人,这种情况下他还哪里敢还嘴,乖乖的将手中的火漆盒奉上之后,静静地等着那女子查看。

    看到涂满火漆的玉盒,女子不顾仪态哈哈一笑,把一旁偷看的李靖看的是目眩神迷。只见女子张开樱唇微微往出送了口气,那紧贴着玉盒的火漆就自然的脱落下来。女子慢慢将玉盒打开,李靖的心也被提到了最高,被玉盒挡住的脸让他不知女子的表情,这让他愈发忐忑。

    女子看到放在玉盒里的元灵之时,秀气的眸子顿时明亮起来,她想碰又不敢碰,仿佛自己的手会玷污了那散发着氤氲之气的元灵。考虑了良久她还是忍不住诱惑将元灵拈了起来,李靖知道此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紧绷的脸也露出笑容。

    “此物若果真是元灵,那好处少不了你的。若是不是的话,你可就真的在劫难逃了。”李靖不住地微笑点头,从那女子的神态中,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故而对她的威胁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听从女子的吩咐,随着她进入那别致的建筑。

    一进去女子就吩咐李靖随便休息,她自己则急匆匆的朝着二楼走去。李靖随意挑了一处坐下,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茶一入口,那股馨香就让他飘飘欲仙,之后他又挑捡了几个没见过的果子品尝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没见那女子的身影,李靖不由得有些着急。按他所想此物的带来的波动足以让这里掌柜的飞黄腾达,而他自己也可以鸡犬升天,可女子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让他心中升起来一丝不安。

    就在他踌躇之际,楼上终于有了动静。李靖惊喜的朝上望去,只见一个不认识的劲装女子带着两个侍从朝自己走来。“你可就是李靖?”女子冰冷的语气让李靖有些惶然。得到李靖肯定的答复之后,女子之后的话让李靖如坠深渊。“此人胆大妄为欺骗阁主,阁主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你二人将其逐出,如有反抗,就地格杀。”